☆﹀╮=========================================================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兰陵养鱼 作者:长慕不得诉 少女无意间放出了一个关箱底的大boss 奇怪的boss,还带着一股清冷的神仙味 ——然后少女因为私放妖孽,自己要被关箱底了 神仙味的boss从天而降,带走了少女 boss说他不是妖怪,一切事出有因 再于是,少女开始了洗白boss顺便刷【好感】boss的愉悦之路 从最初的害怕,到之后的疑惑,再到最后的心之所系。 即便他一开始不曾全部告诉她所有的事情,但也从来没有骗过她。 宠文,1v1,HE 表面清冷神仙味十足实则好感度刷满了爱戏谑的男主×表面温柔沉静天然呆实则好感度刷满了爱撒娇的少女 内容标签:甜文 天作之合 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迟鱼,兰陵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  萧瑟的院落,也不知已经荒废了多久,明明外头春意盎然,然而这院子却萧索残败,阴冷的风一吹,便簌簌落了满头的落叶。这院落周围仿佛有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将喧闹的人群隔绝开来。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没事千万不要靠近、靠近了就是作死的地方。   这是就是这样一个一看就觉得不安全的地,却进来了两个小姑娘。   很年轻的小姑娘,只有是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她们一前一后的进入,走在前头的姑娘看起来略微成熟一些,不假考虑就推门进去。后头的姑娘看起来年龄要小一些,看起来比前头的姑娘胆子也要小许多。再门外踌躇良久,又左右确认了下手中的剑,又打开腰间的一个精致的荷包确认了一遍才坑扭扭捏捏的进去。   前头的姑娘道:“阿鱼,磨蹭什么呢,快点过来。”   被叫做阿鱼的姑娘又犹犹豫豫的左顾右盼一番:“宛师兄,我觉得我们头单生意是不是太大了点?之前缠绵病榻的李家公子要简单的多,一张符就好了,何苦要去惹这里。”   宛姑娘瞪了她一眼:“吃饭不要钱,住客栈不要钱?你数数我们还剩下多少?李家那点钱怎么够,能够几天生计,这里解决了就有一百两,还是说你就想这样灰头土脸的就回山上?”   阿鱼姑娘立刻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宛姑娘乘机一把她拽过来,把手里的符纸分了一半在她手里:“所以,干活吧。”   阿鱼姑娘直愣愣的看着符纸好一会,才喃喃道:“早知道那时候就应该选秦师兄组队的……   这声音虽然很轻,只是这周围寂静的都能听见树叶落地的声音。所以,这句话从头到尾,完完整整的都落到了宛姑娘的耳里,她气的一拍她的手背:“吃里扒外的臭锦鲤!宛师兄对你哪里不好,你偏要向着那个溯秦?往日你历练都是和他,这次和我怎么了?”   阿鱼姑娘立刻缩回手,背在身后,一连三个问题,宛姑娘看起来的确有些急躁。但就这这个严峻的环境,阿鱼决定暂且先不与她斗嘴,认真的看着她,还眨了眨眼睛笃定道:“宛师兄教训的是!”   宛姑娘见她如此,接下来的话也忽然噎在喉中出不来了,盯了她一会,别头挥了挥手:“走走走,开始干活。”   随着越来越深入这个奇怪的院落,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阴冷,原先还能见到稀疏的几片半枯的叶子在指头摇摇欲坠,如今也只剩下满目的枯枝,用手一掰,只听见“嘎嘣”一声,那个看起来有小臂粗细的树枝被她硬生生的掰了下来,树枝里面都已经空了,轻轻一踩直接粉粹。   这已经走了许久,却依然没见到什么东西。阿鱼姑娘紧紧的提着剑,可以看见凸出的发白关节,她咬了咬嘴唇;“宛师兄……这里看起来不大对啊。”   宛姑娘把脚下的石子踢远了,转了身过来,有些不耐烦:“半个鬼都没见到,都去哪里了?”   话音刚落,仿佛就像是回应她这句话一样,天色更为阴沉下去。等到看清了,阿鱼姑娘的眼瞳蓦然一紧,宛姑娘此刻还没察觉什么,没目的性的四处随意看着。   阿鱼姑娘见着眼前一批黑压压的影子向他们迫近,黑影只能看的出轮廓,并非鬼魂,只能算作是怨气。况且粗粗数来,还不下五只!她一时有些慌了神,幸好本能让她尽快的克制住,用最快的速度捏了一个决。   宛姑娘察觉到了什么,脚步也停了下来:“怎么不走了?”   阿鱼姑娘苍白着脸,因为正到了施术的紧要关头,所以并没说话。   宛姑娘回过头,顿时也被吓了一大跳,还好反映算快,连忙捏了决,讲符纸送出去,没被这些黑影沾上。   阿鱼也终于施好咒决,得出一点空隙,一把拉过宛姑娘往来路奔:“快走!”   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阿鱼姑娘也没有料到。身后层层叠叠了不知多少影子,方才那符纸非但没有消灭多少,反倒是更把它们激怒,张牙舞爪的就朝着她们扑过来。   明明门就在不远处,可以隐约的看见门墙,但是跑的筋疲力尽,也没有到头,那门墙似乎就是离这她们这样远的距离,无论跑多少步,都无法靠近。   身后的铺天盖地的黑影依旧曾追不穷,还有隐隐扩大的趋势。两个刚刚出师门历练不久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个阵势,都有些吓傻了。眼看着自己要体力不支,身后的黑影也越来也越近。心中正在绝望之际,宛姑娘却忽然从荷包里翻到什么,不由分说的将阿鱼的口鼻捏住,贴了一道符在她身上,再拉着她躲在转角。   宛姑娘帖的太突然,阿鱼几乎要背过气。   这符纸往她们脸上一帖,这些黑影却像忽然失了头绪,漫无目的的游荡一会,又渐渐分散而去。   阿鱼立刻呼吸这久违的空气,原先她闭上一炷香的气都不成问题,只是无奈方才力体消耗过剩,宛姑娘也没给她准备的时间。这短短的时间的闭气,几乎让她产生了窒息而死的错觉。   宛姑娘也缓了好久的气才欣慰道:“还好我之前早有准备,向秦师兄要了这隐匿的符,否则我们估计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阿鱼姑娘原想埋怨她心太大,接了这个明显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委托,但是又觉得如今这情况实在不是埋怨的时候,耽误之急是要先从这里出去。   那些影子单独而言不能难对付,可是实在太多,几十个叠在一起,不管他们道行怎么样,这么多怨气产生的戾气就足够让她们皮开肉绽。   阿鱼姑娘正在发愁怎么解决,宛姑娘已经谨慎的站了起来,左右张望一番,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郑重嘱咐道:“分批引来,速战速决。”   阿鱼姑娘点点头,将剑直接拔了出来。剑光凛冽,然而,其中映着的双眸却不甚坚定。剑像察觉到阿鱼的犹豫,脱离她的手,绕着飞了几圈,又碰了碰她的手臂,以示鼓励。   阿鱼姑娘虚弱的点点头,但是依旧没什么底。   相比而言,宛姑娘的剑却不那么配合,或是注意到周围的戾气实在过重,这剑呆在剑鞘里死活不愿意出来。宛姑娘拔了好几次,未果,气得骂它:“胆小这么小,这点事情就把你吓住了,你看看别人家的!”   剑犹豫了一会,还是不出来。   宛姑娘又拔了几遍,依旧纹丝不动,被急的跺脚:“再不出来回去就让溯秦把你熔了!”   那剑犹豫一会,才扭扭捏捏的被宛姑娘拽出一点,但又立刻缩了回去。   在宛姑娘打算开揍的时候,阿鱼边上的那柄剑便飞到边上,绕着飞了几圈,像是用独有的方式交流一番,这原先怎么都不肯出来的剑,终于别别扭扭的从剑鞘里飞了出来。   宛姑娘接过来,又低声说了它几步,再看着阿鱼唉声叹气:“早知道它这样子,秦师兄让我挑的时候,我绝对不会看着好看就选了。”   这是因为她们两人下山历练,那位叫溯秦的师兄并不太放心,就给了她们一人一柄带了些许灵气的剑,以护她们周全。阿鱼姑娘这剑确然温柔,想必之下宛姑娘那柄有些心高气傲,有些不乐意服从新主人,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阿鱼听完宛姑娘的话,忍不住笑了笑:“好了,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   门墙依旧再前方不远处,两人试了许多办法,都不能将破解,仿佛整个院落都变成了一个阵法,将她们死死困住。举头的天幕如同被浓雾遮挡,实在不知外头已是什么时辰。   路上也零零碎碎的遇上几个怨气,索性数量不是很多,也未成形。除去也算容易,只是始终不曾见到出路。   在里面呆的越久,就觉得越冷,饥寒交迫的感觉并不太舒服。阿鱼觉得越来越累,只想坐下好好休息一下,仿佛手已经不是自己的。宛姑娘也没好到哪里去,长时间的战斗,使得脸色泛白,出剑的力道也渐渐减弱。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没见过的小楼,外头的黑影越来越多,又隐有更为强大的戾气扑来,也不知招来了什么东西。虽然这突然出现小楼不知底细,但是已经无处可走。两人考虑了一番,还是推门进去了。   不想,阿鱼推开门一进去,一脚直接踩空,瞬间就落到地上,甚至连吭一声都来不及,下落的失重感也没有体验,转眼之间就砸到了平缓的地面上。所以,这一下砸的并不疼。   踩下来之前还没有足够的时间给她考虑。所以等到她躺倒地上反映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哦,掉地上了。   里头很安静,也很安全。只有叮咚叮咚的水声,除了潮湿点,空气也还好,另外更值得庆幸的是,外头的怨气一丝一毫都没有透露进来。仿佛这个洞穴是一个天然的屏障。可以说,暂时她们已经安全了。她躺在地上,享受着久违的安心,哪怕底下灰尘厚重,她都不想起来。   休息了一会,她才想到要出声提醒一同落下的人:“宛师兄。”   没有人回答,只有自己的回音连绵不绝。阿鱼这才发现有点不大对,从掉下来到现在,宛师兄都没有出声。   想到这里,她立刻站了起来,才发现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石洞,当中有空心,不知有多深,如果自己掉的是那个空心……估摸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了。   这石洞两边各有二条两个手腕粗的锁链,连着底下的黑暗,阿鱼举了火向下望去,火光却像被吞没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更重要的是,这周围一眼望去,再望回来,一眼无阻。来来回回寻了好几次,完全没发现宛姑娘的踪迹。她转了好几圈,才把目光停在那个黑暗的空心处。   她想了想,从地上拿了一个石子就朝着底下丢下去,声音很快回响起来,听起来并不是多深的洞穴。   虽然她的确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但是抬头的时候发现上头的出路却不见了,她考虑了一会,既然无路可去,为今之计也只有先下去看看。   刚落地的时候,她并没有立刻举火,而是四处摩挲一番。这才一抬手,就触到一个柔软的物体,用手戳了戳,只觉得细腻冰凉如玉石,她奇怪的摸了好几把实在不知道是什么。于是将剑负载腰间,想腾出另一只手一起去摸。   等到两只手一起附上去的时候,啪的一下,周围的灯火都被点亮了。   阿鱼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东西,有些懵。   长发乌黑柔顺,并未束髻,有些落入水中。长眉斜飞入鬓,如墨画就,眼眸如同落缀满星辰的夜幕。   此刻,那双眼睛就这样清清冷冷的看着他。眼里并没有什么显而易露的情绪。脸色许是因为长久不见阳光而有些苍白,即便是这样被一个人捧着脸盯着看也没看出生不生气。阿鱼看着他的眼睛愣了片刻,才反映过来,自己正捧着一个人的头,立刻撒了手:“抱歉!我……"   他却出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声音低沉,听起来就和这张脸一样,颇有沉淀了千万岁月,又清冷出尘味道,又像脚下这个静谧无澜的水流:“按下前面石狮,再去把灯转个方向。”   他没有讽刺她发了这么久的呆,甚至没有问她是谁,反倒一开始就使唤起她。阿鱼这才发现,他的手腕被一个铁链扣着,连接正是洞口的那个锁链。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高台,底下的漆黑的水,将他半个身子都淹没着。   他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却又非板着一张脸。一双手虽然被铁链扣着,头发也略有凌乱,半个身子都在水底,但是脸上却不见什么颓废之色。反倒有一种……阿鱼想了一会,总算想到一个词。   是威仪,一种天生而就的威仪。并无压迫,却无端的让人相信他的话,他这样冷冷淡淡的一句话,理所当然的口气,仿若阿鱼进来这个地方,就是要这样做。   鬼使神差的,她真的应了这个奇怪之人的要求,将石狮按下,又去把灯转了个。   ? ☆、第二章 ?  随着她按下的那两个机关,有齿轮转动的声音从水底传来,响在寂静的环境之中,如同一阵闷雷,水中也荡开层层涟漪,隐约看见一个金色的巨大法阵刻在水底。然而不过片刻,又趋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水面亦是恢复平静,那露出的金色法阵的边角反倒像是她眼花看错。   此后,那人合上眼,也没有再和阿鱼说什么。   阿鱼被这个场景怔住了,久久不语,呆了一会总算想起自己下来的目的,就开口想问他有没有看见宛师兄:“嗯,这位……道友……   一半都还没说完,那人就接着道:“兰陵。”   阿鱼又愣了愣,才明白过来他是再说自己名字,出于礼貌,她也回道:“我叫晏迟鱼,‘春日迟迟,采蘩祁祁’的‘迟迟’。”   自称兰陵的男子只连“嗯”都没有,只略微的点了点头。   晏迟鱼怕又被用奇怪的理由打断,她直接一口气问了下去:“兰公子有没有看见我师兄就是一个和我装扮差不多的姑娘”   兰陵这次倒是没有打断了:“等下带你去。”   省略了见未见过,也不告诉她在哪,只说等下带去,这回答的直白精准的让人毫无接话的余地,晏迟鱼也无语了。   机关开启的声音有开始此起彼伏,兰陵合上眼,也不再说话。安静的仿佛这个周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这其中虽然点了灯,但是依然模模糊糊的看不得真切。   她底下头,水中倒影着璧上的灯火,如同点点碎金。   她看着水底下那个一言不发,甚至一动都不动的影子,终于忍不住了,扯了一个开头:“你是被外头那些抓到这里的吗?”   虽然外头暂时没遇上什么有心智的药物,但是底下出现一个大活人,似乎也只有这样一个解释了。   晏迟鱼不是没想过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一个妖怪,但是很快又被否决了。她的术法学的固然不怎么样,但是对妖气的识别可以称的上无一失,这人的气息内敛又清冷,绝非妖物的浑浊戾气。   兰陵闭着眼,回答依旧简洁:“不是。”   晏迟鱼到没有料到,只得继续问:“那你在这多久了,知道怎么出去么?”   他淡声道:“不记得了,等下我会带你出去。”   “……”   这个叫兰陵的人虽然不曾告诉她缘由,人也清清冷冷的没什么表情。不过看起来……唔,也不是那种完全事不关己的人。许是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欲人知,晏迟鱼也不强求,决定放弃去探问出他的信息。她觉得当下还是先出去这个鬼地方要紧,于是她在高台上抱膝坐下来。这一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都有些困乏了,他却忽然开口:“小心,先上去。”   不是她理解能力不行,实在是着兰陵实在说话太过简洁,语气也十分平静,一点都没有危险迫近的气息,她非要结合环境思考过以后才能明白。想跳起来的时候已经太迟,所幸兰陵也没有不管她,只听得见一阵沉重的铁链带动的声音,下一刻她整个人都浸在水中。   这水只到了兰陵的腰左右。与她而言却没有这样轻松,几乎没在她的胸上。又十分的冰冷彻骨,很是难受。容不得她再细细思量,再是一整天旋地转,耳边响起隆隆的滚石声,她被兰陵带着四处躲避乱石。   直到看到这个碎石落得稀疏一点,她才卸了些许防备,松了口气,那个沉重的铁链敲到后背,她被砸的眼冒金星,一阵火辣辣的疼,几乎要吐出血。   眼前又有泥沙簌簌落下,整个空间如同起了浓雾,灯也一盏接着一盏的扑灭,显然是有崩塌的趋势,晏迟鱼一口气没喘上去,又被他拽着抛来抛去躲避碎石,只觉得头昏眼花,偏偏又开不了口,一开口就吃满嘴的灰,咳的连肺都要出来了。   最后像是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安定了不少,晏迟鱼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兰陵手腕上的链子都已经层层碎裂,池水也在迅速干涸,等到脚上的铁链一碎,他就抱着晏迟鱼跃到上层。   晏迟鱼立刻从他怀里蹦下来,手慢慢的探到背后,发现衣服果然已经裂了一个大口子,可以轻易的摸到□□的肌肤,估计面积还不小,显然的,少说已经褪了一层皮。   兰陵该是早就知道晏迟鱼受伤,落了地就褪下自己的外衫递给她。   晏迟鱼对着眼前的衣服有些呆,对他的动作更有些惊讶,不过现在也不允许她思虑过多,轻声道了谢,就默默地将衣物披上,就听到兰陵清清冷冷的声音:“跟我来。”   虽然在池水中泡着,可是这一副却干燥温暖。   晏迟鱼已经慢慢跟上他说话的节奏,估摸着兰陵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带她去找宛师兄了。 她沉默的跟上,也不打算再挑起什么话头,反正最后都会石沉大海。   不曾想,兰陵却主动道:“你师兄叫什么?”   晏迟鱼看了他一眼,快诉回答:“迟宛。”   他又问:“玄都观的?”   晏迟鱼见他有意问,也就顺着道:“是的,兰公子也是修道人士吗?”   他想了想:“算是。”   算是?什么叫算是,晏迟鱼很不理解这有什么模棱两可的,原想刨根问底,可兰陵又移开了话题:“我的术法在法阵下多有限制,最多只能将她放在门后。”   这是兰陵和她目前为止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   兰陵说的门后正是那座小楼,晏迟鱼一上去就看见了迟宛闭着眼躺在那里,眉头也轻微皱起。这周围却十分干净,方才那些怨气都被隔在了外头,迟宛虽然面容看着有些难受,但是也没有受伤。   晏迟鱼蹲下来摇晃了好几下,她才悠悠转醒。   因为刚醒有些迷糊,缓了很久才慢悠悠道:“这是在哪?”   晏迟鱼见她醒来,也放了心,一边扶着她站起来,一边无奈道:“还不是你接的委托!”   迟宛看见晏迟鱼的视线有些奇怪,目光再她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头去看兰陵:“这是?”又把目光移回晏迟鱼身上,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来回打量着两个人。然后目瞪口,睡了太久脑子有些不清醒,估摸着还没意识到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胡乱道:“我才睡上一会,你居然就……居然……   迟宛居然不下去了,只是一手指着她的衣服,一手又遮着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晏迟鱼沉默了会,悟了。气的掰开她的手,到底是个小姑娘,被这样误会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解释:“把你的思想给我从那些不靠谱的话本子里掰回来,我受伤了衣服也坏了,兰公子借遮挡的……   兰陵声音依旧冷冷清清,淡声道:“她受伤了。”他的表情没有一分一毫的尴尬,仿佛方才迟宛清奇思路,胡思乱想剧情里的男主不是他。只是抬手拨开了原先浓重的雾气:“我送你们出去。”   有了兰陵在边上,一切顺利了许多,一路上那些怨气甚至都没有来骚扰,所有的浓雾似乎惧怕他一样,只要一靠近就立刻散开,于是他们毫无障碍的走到出口。   出来的是时候,外头已经是深夜,头顶繁星漫天,空气合着草木花香,沁人心脾。晏迟鱼几乎热泪盈眶,响起之前那些重重危机倒像在梦中一样,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能这样站在这里很是欣慰,感叹:“空气真好啊”又想起一件事情,转头问兰陵:“这个地方不能被毁掉吗,在闹市里太危险了。”   兰陵看了她们一眼:“你们道行太低。”   迟宛摸着下巴打量着他:“你呢看你很厉害啊,年轻一辈我知道这么厉害的,除了我们师兄溯秦,就是青云门的陵叶……她眼睛一亮;“难不成你就是陵叶师兄?”   兰陵的声音冷冷淡淡:“不是。”   迟宛对着这简洁如斯的回答愣了愣,又道:“那你也一定可以解决这里的。”   兰陵向前走,长发被夜风吹的微微扬起,声音在夜色里显的尤为寂静,依旧言简意赅:“不能。”   “……”   因着多加了一个兰陵,客栈里也没别间了,晏迟鱼只得收拾包袱,打算先和迟宛挤一个屋。她要了水,将兰陵的外衣洗了挂在床前,人趴在床上,随手将衣角拽在手里细细的看。   衣服的袖子很长,她穿着几乎可以拖到地上。颜色白净如云,只在袖口和双肩以雅金线绣以简洁流畅的图腾。衣料的手感也是上好,触之柔软细腻,只是样式却从未见过,显得有些庄严着重。   迟宛已经调好膏药,再一把掀开她的里裳:“我上药了,疼也忍着。”   在膏药触到她肩上的时候,晏迟鱼倒吸一口冷气,抓了一只放在床头的雪梨就咬了下去。   迟宛啧啧了几声:“这么一大片,你是怎么伤的?幸好只在表皮,否则留疤了就难看死了。”   晏迟鱼将雪梨拽了下去,虚弱道:“给铁链砸的。”   迟宛的动作没停,一边给她涂涂抹抹,一边道:“什么铁链?”   晏迟鱼再咬一口,说话含糊不清:“……我遇见兰陵的时候他给铁链拴着。”   药膏此时已经被她收了起来,听闻此言,她一巴掌拍到她脑袋上:“你说什么?!”   晏迟鱼没有说话,默默的开始吃雪梨。   迟宛瞪大眼睛把她倒了过来,将她的梨子丢在一边:“别吃了,你好好给我说说!”   晏迟鱼的眼神左右飘忽,把事情大概与她说了一遍:“……就是这样子,那时候也没办法,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她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感觉到兰陵是这妖怪,不过当时脑子有些混乱,并没有考虑太多,现在回想起来确然奇怪,哪有好端端一个人被人锁在那种地方,自己不加思考就将他放出来这件事也又失稳妥。   迟宛无语的看着她:“你还说我心大,我觉得你的心都是空的,如果他是被封印妖怪怎么办?你放出来你给封回去?”   晏迟鱼心中已经有些怕了,但是像是为了使自己放心一样,小声辩驳:“妖怪的气没有这样干净吧……而且如果不是他我们也出不来。”   迟宛顿了顿:“对,如果不是他我们出不来,但是这个兰陵底细不明,说话也奇怪,我们除了他的名字一无所知……   晏迟鱼提醒:“……可是他对我们也是除了名字一无所知”   迟宛:“……”   晏迟鱼把梨子拿回来继续吃,也是:“……”   迟宛起来把灯吹熄,又瞪了她一眼:“先睡,先睡,这事情……先回去告诉掌门真人好了,明天就回去。”   ? ☆、第三章 ?  晏迟鱼第二天起的早,但是兰陵起的比她更早。   因为迟宛昨天的话,不由的让她确有几分顾虑,将衣服折叠好放在他的桌子上的时候,不住的用若有所思的余光看他。   兰陵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是看了一眼叠的整齐的外衣,点头道:“有劳。”   晏迟鱼摆摆手:“不不,这是应该的,谢谢你救了我们。”说完也没走,反倒踌躇的站在原地,显然有话要说。   兰陵见她一直没走,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居然主动开口:“有事便问。”   晏迟鱼斟酌一会:“兰公子接下来打算去哪?”   兰陵将衣服穿戴好,又整理了下衣袂,似乎想到了什么,手下的动作略有停顿:“去找一个故人。”   晏吃鱼迟疑了一会,又问:“……一直想问,公子为何会被困在那里,可是那地方藏的什么妖怪所为,若是如此,我也应尽早禀明师门,不能使得这些妖物祸乱人间。   “不过是一处荒地,又因阵法之故,聚集了大片的怨气,到还未形成什么妖物,多找几个修道的人,一一将怨气驱散了便好。”   虽然这次的回答的话很长,字很多,但是他几番都不肯说为何会在那个地方。晏迟鱼将这事从头至尾想了一遍,期间又抽出空偷偷打量几眼兰陵,他的神色不见异样,眉宇间清清冷冷也不像什么妖怪。   只是他呆的地方,让晏迟鱼越想越奇怪,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有重重的问题。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放出了极大的麻烦,不由的觉得有些头疼。   兰陵也看了她几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她态度的转变:“还有事?”   晏迟鱼自然不能说再想这个,便道:“……我吃过午饭就回观里头了,过来和你告辞。”   兰陵点头,绕过她起身推门出去:“再会。”   ……   还未等到午时,待得晏迟鱼与迟宛用过早餐回来,一推开门,就发现屋里已经多了一个人。在记忆之中,他的眼眸都带着令人愉悦笑意,只是今天他的面容颇为凝重,落到晏迟鱼身上时,明显露出担忧之色,叹气:“师父让我来带你们回去。”   晏迟鱼愣了愣,不自主的垂着头看脚尖:“麻烦秦师兄亲自来接。”   溯秦瞧着埋着头的晏迟鱼,皱着眉,直接便问道:“你放出了什么?”   迟宛一听就傻了:“掌门真人这么快都知道了?!那个人到底是哪个妖怪?我就说这个人,呸,这个妖一定有问题吧,这次真的完了完了。 ”   溯秦道:“是不是妖怪我并不确定。”   晏迟鱼松了一口气。   溯秦又接下来接道:“但是从来没看过师父这样生气……   这刚刚松的气几乎要把晏迟鱼给噎死。   溯秦看了晏迟鱼半晌,声音放轻了些,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现在说再多也没用,我先送你们回去。”   ……   回去的时候,甚至还不容辩解什么。青云真人就让溯秦把晏迟鱼直接关在禁地之中。溯秦原想给晏迟鱼求情,然而青云真人的言辞极为坚决。到了最后甚至连听都不愿意听下去,又之后直接将迟宛带走。   溯秦无法,只得亲手将晏迟鱼送去禁地。   一踏入后山的禁地,便是狂风大作,山上的风本来就大,这里的风凌冽的几乎能把皮肤刮出口子。溯秦已经不能再进去。他站在门口,祭出令牌,将石壁打开一个口子,这个打开的洞口里,只有浓重的墨色,哪怕外头再明艳的阳光都照不进一分一毫。   他的声音和着风声,透着明显的担忧:“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   晏迟鱼点点头。   溯秦想了想,在乾坤袖中拿出一个包袱,竟然从里面拿出五六个干粮和馒头:“里面没东西吃,这些先抵着。”   晏迟鱼接过来的时候却笑了笑:“这时候,只有师兄还会想到我会不会饿。记得我第一被关的时候,师兄也给我备了吃的。”   溯秦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神复杂:“只是我能做的始终有限,这几日你先呆着,师父七日过后便会回来,那时会带你出去,或有转机也说不定。”   晏迟鱼“嗯”了一声,脸上带了几分微弱的笑意:“师兄也不用担心,这禁地我去过这么多次,早就习惯了。”   溯秦迟疑一会,还是揉了揉她的发,眼神闪烁:“这次你……   晏迟鱼揉了揉眼睛,又抬着看头,直到日光模糊了双眼才重新看向他:“我放出那个兰陵是真的,无法给自己开脱,也是我考虑不周,太依赖自己的感觉,或许兰陵真的是妖怪也说不大。”   溯秦看着她,依旧微皱着眉:“你从小对妖气就比常人敏锐。”   晏迟鱼又笑了笑,还眨了眨眼:“毕竟,我只有这一个强项,术法上却学的一塌糊涂。这次师兄你有事情,我与宛师兄一起,就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果然没用。”顿了顿又笑了:“师父他们不喜欢我也正常。”   溯秦的目光更加复杂:“如果……”他顿了顿,再道:“我会放你出来。”   晏迟鱼愣了愣,这次终于没有笑了,皱眉道:“师兄你在说什么?如果他真的是妖怪,我被关一辈子禁地也活该。你放我出来,你怎么交代?”   溯秦摇了摇头,声音满含担忧:“你十岁之前一直生病,十岁之后才好了些,与修行术法上略有欠缺,作为师兄,我本该一直在你身边护着你的,这次是我考虑不周。”   这一番话让晏迟鱼有些惊讶,复又摇头道:“一直在我身边?师兄,我总有长大的一天……不能一直依赖你的。”她看了看那个不算陌生的洞穴,微微笑着:“那我就过去了,师兄不要担心,被关了这么多次,早就不怕了。” 语毕,也不再去看溯秦,晏迟鱼转身就走了里面。   溯秦站在门口,声音和着风有些轻飘飘的,他轻声道:“不会太久的,我会接你出来。”   晏迟鱼的脚步一顿,点点头:“好。”   ……   禁地里面倒是点了灯,并不昏暗,约莫有十步的距离,正中是一个高约一尺的石台。果然还是没有变,上一次关在这里是什么时候?晏迟鱼想不太起来,她也懒的再想,将溯秦给的干粮拿出,分出七天的量。然后坐在石台上抱膝发呆。   自己,真的惹出一个大麻烦。非但自己无力解决,晏迟鱼甚至隐隐察觉到或许自己惹了一个连师父或许都没有办法解决的大麻烦。她抱着膝盖,将最好的,最坏的后果通通想了一个遍,还抽空思考下有哪种妖物能压制住周身的戾气半点都不露来。   第二个问题没想出什么头绪,第一个问题能把她浸出一身的冷汗。   ……      山洞中的时间过的似乎特别慢,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长,又好像刚刚过来,干粮饿了就吃,现在也已用了两天的量。外头任何声音都飘不进来,终日惶惶不可终日,茫茫不知所为。   不过这个情况早就不是第一次经历,晏迟鱼觉得自己还挨得住。   等到某日某刻再醒来的时候,灯火照的晃眼,眼前忽然还出现一个白色的影子。在这里呆的太久,她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起初还疑为身在梦中,等到适应灯光的时候,那个人影已经清楚的站在她面前。   这出现的太突然,晏迟鱼吓的直接从石台上滚了下去:“是你。”   兰陵依旧是神定气闲的模样,白衣如一轮皓月,语气也不见有异:“这几日一直再找你,原来在这。”   晏迟鱼扶着石台站起来,离着他远了一点,摸不清他的来意,只能一边说话,一边想脱身的办法:“找我什么事情?”   兰陵看了看她掩盖不住的慌乱表情,依旧不动神色:“听你的师兄弟说,因为你放了我,要接受及其严峻的处罚。”   “……”依旧和初见一样,说话言行都带着一股子出尘的神仙味。虽然不见什么笑意,但是不是拿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只觉得万物在他眼里都如云烟拂过,冷冷清清,寂静如山中的明月。晏迟鱼见她主动提起此事,自然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所以你这次过来是杀人灭口的吗?”   话一出口晏迟鱼就会后悔了,说不定兰陵原先根本没想到这个,自己这不是提醒他速度解决自己吗。   兰陵听闻晏迟鱼此言,眼里露出几分惊讶,反问:“杀人灭口,你是这么想我的?”   晏迟鱼一拍脑袋,后悔的想把舌头咬下来:“……不不不,我只是一时脑筋抽了,您看,怎么说都是我把你放出来的。我当然也不求你能报答什么……只是,只是……   晏迟鱼只是不下去了,只能把这话拦腰掐断。   兰陵却道:“我来带你走。”   晏迟鱼“啊”了一声,一下子没明白。   兰陵淡声道:“留在这,你会死。”   晏迟鱼:“……”   兰陵向着晏迟鱼靠近几步,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原想立刻跑的远远的,但他离的越近,她也更加不敢移动,最后也只能站在原地,低着头不发一言。   他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解:“不想走?”   晏迟鱼摇头。   他沉默一会,面无表情道:“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你。”顿了顿又道:“他们既然想要你死,便是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将你束缚此地,但是唯有好好活着,才能告知委曲。”   晏迟鱼抬头看了看他,犹豫一会,还是摇头道:“可是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我……   兰陵打断她:“可是我有。”   “……?”   听起来像是辩解的话,但是他说过来只觉得是再陈述一个事实,不见分毫的怨怼:“我不是妖精,也没有杀人。”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觉得奇怪又诧异:“什么意思?”   他却不想在此事上多做解释,又绕回之前的话题:“你现在还是不愿意走,哪怕会死?”   晏迟鱼自然不愿意呆在这里,她想离开这里,有时候甚至想离开这个玄都观。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小时候也跑过好几次,只是跑一次就被抓回一次,抓回来就被关到禁地之中。若不是有溯秦,她估计都会被饿死。   如同在水中见到他一样,晏迟鱼莫名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或许离开这里,真的没什么不好。自己曾经不是一直这样想的吗?   于是,她真的就点了点头,语气坚定:“不,我想离开。”   ? ☆、第四章 ?  玄都观大殿。   迟宛正忐忑不安的跪在地上。青云真人与相尘真人高坐上方,青云真人翻着竹简,仿佛没有看见迟宛。相尘真人的眉头都皱成一个川字,气的才堪堪张了口,又大叹一口气噎了回去。   迟宛跪的累了,忍不住想挪动一下位置,相尘真人的气叹完了,终于开口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迟宛一听到相尘真人的声音,原来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于下来了:“师父,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我都晕着,什么时候进去的时候都不知道。”   青云真人啪的一下把竹简拍在边上,叱喝道:“一句不知道,你就想把责任全部推卸?!”   迟宛连忙摇头,被青云真人一吓,想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不是……   “你们既然是一同下山历练,晏迟鱼她做错事,你当属同罪。”   此话一出,相尘真人终于敲着扶手出声:“这是晏迟鱼放的,关迟宛什么事?”   青云真人冷哼一声:“过去就说过晏迟鱼不能留,你那时却心软了,提及就将她的灵力封印,可是现在还是出了这事,你说该怎么办?”   高坐几位说的毫无顾忌,迟宛听的愣住,虽然她早就发现晏迟鱼有些特殊,虽是掌门徒弟,可惜似乎并不受掌门喜爱。过去她只当是掌门偏心溯秦,如今却似乎另有隐情?出声之间,青云真人已转向迟宛,一声不响的看了她好久。迟宛被瞧的心急肉跳,头压的低低的,屏息以待。   迟宛原以为一定是劈天盖地的一通顿训斥。青云真人咳嗽了声,她的肩膀就耸一下,不想他却是话风一转,凝重嘱咐:“接下来我问的话,你不许透露半个字,必须如实交代,如有半字不实……   话音未落,溯秦推门进来,对着两位真人作了一揖。见谈话被打断,青云真人勃然大怒,刚想训斥。溯秦已经先声道:“晚辈绝无冒犯之意,实在是事关紧急。”顿了顿:“禁地有外人强行闯入,迟鱼师弟被带走了。”   ……   晏迟鱼离开的并没有那么顺利,刚刚走到城门口,兰陵就莫名其妙的向她靠过来,最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若不是自己反映的快,几乎真要被他压扁。   他躺在落叶堆砌的地上,双眸紧合,脸上依旧清清冷冷的没什么表情。晏迟鱼探了探他的脉搏,又数了数自己的,发现他的脉象明显比慢了许多,至于其他的,她也看不出来了。   以兰陵的体型她自然抱不动,周围人来往围观的有,却没有一人靠近,晏迟鱼蹲着盯了他半天,都没有下一步的行动。身边的人来来回回,一个小姑娘守着一个躺着不知死活的人,自然受到很多指指点点的目光。她没空理会这些声音,盯着兰陵思考是勉励能扛几步是几步还是泼一通水叫醒他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惊呼,然后是快速的脚步声,有人扒开人群,提着一个箱子向她小跑过来。   五六十岁的年纪,背着一个药箱,身体看起来颇为健硕的大夫。那大夫不顾站在一边还在神游思考中的晏迟鱼,抓起兰陵的手腕就开始探脉,这一探,又是一声惊呼,对着身后学徒模样的人道:“还愣做什么,快把他扶起来。难不成还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家扶”   大夫一边催促学徒将兰陵扶起来,一边安慰晏迟鱼:“这位……姑娘。”   见她没有说话,大夫又开口:“那这位……夫人?”   晏迟鱼却是被这为大夫风风火火的阵势吓到忘记反映了,等到大夫出了声,便回身道谢。   那大夫见她总算回过神,料想年纪轻轻遇上这状况不知道怎么办也情有可原,于是好脾气的安慰:“不要着急,我这就让我徒弟把你这公子送到医馆,幸好你是遇见我,不然这位公子没得救了。”   ……   医馆之中,到处弥漫着药香,晏迟鱼四处看了看,趁着人不注意,把自己的荷包翻出来,数了数还剩下多少银两。但是从上倒下找了个遍,发现也就只剩下住客栈一天的钱,给兰陵开了药,估计今天就要露宿街头了 。   被关的太突然,一时之间真的没想过还有这个问题,晏迟鱼欲哭无泪。   就在此时,大夫的一个徒弟忽然唤她过去。晏迟鱼咳嗽一声,连忙把钱收好,跟在徒弟的后面忐忑不安的进去内室。   兰陵正躺在穿上,胸口大开,上边扎满了银针。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他的胸膛有些苍白,晏迟鱼估摸着应该是在水下泡太久,又不晒太阳的原因。   大夫已经给兰陵扎完最后一针,叹了口气,表情有些凝住:“唉……   晏迟鱼犹豫了一会,找了一个最稳妥的称呼:“我……我兄长怎么了?”   大夫言语踌躇一会:“不妙。”坐在案上提笔写方子:“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病例,尤其是这公子的脉象……他停顿一会,问道:“你兄长从小脉搏……就有异与常人吗。”   晏迟鱼迟疑一会,目光漂移:“这个……好像是吧。”   兰陵的脉象比常人慢上了许多,不过她并不知兰陵的底细,所以也只得含含糊糊的应下。大夫自然不知道这个,只当晏迟鱼什么都不知道,略带了点职责:“兄长有这古怪的病例,姑娘怎可漠不关心?”   晏迟鱼只得傻笑的含糊带过。   大夫看她这样,也没在说什么,迟疑一会,又写下一味药:“那老夫先开一敷药试试,姑娘且在这稍待片刻,待后院熬制后给公子服下。”   晏迟鱼一遍摸着荷包,一遍僵笑的点头。   大夫把方子交代下去就离开了,晏迟鱼搬了一张椅子坐在边上,一边思考接下来的活计,眼睛四处飘了一会,又落到兰陵身上。顿时一亮。   她瞧了瞧兰陵依旧熟睡的脸,一边目光向下移,直到落到他的腰间。一个白色雅金线绣做的腰带,更重要的是腰带正中坠了一颗大明珠。眼睛再往下,又见着他身上带着一个黄玉的腰佩,下端是雅金色的流苏,黄玉的色泽温润,雕刻的出的图文神秘细致,做工精良。一看就是价值不费,能抵得上好几天的房钱。   她犹豫一会,手从腰又移到他的玉佩上,又从玉佩移到腰带。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把他腰带上的明珠拽了下来。   一出门就有个当铺,学着和迟宛看的话本子。晏迟鱼把还来不及还给溯秦的配件往上重重一放,以做震慑之用,然后咳嗽一声,大喝道:“这个明珠我当了。”   里头原本再打盹的掌柜果然被晏迟鱼吓住,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晏迟鱼继续咳嗽一声:“这是我家传家之宝,若不是真有困难,我也不会拿出来,你开个价。”   掌柜看了看晏迟鱼这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配剑,拿起那颗明珠琢磨一会,伸出五个指头:“五两,不能再多了。”   晏迟鱼想了想,伸出两个指头:“二十两。”   “哎,这位女侠,我们是小本经营,这样吧,我看你是一个姑娘家不容易,给你十两如何?”   晏迟鱼坚持:“不行, 二十两。”   掌柜迟疑一会,又拿起明珠看了看:“二十两也行,不过要死当。”   “死当就死当,但是我不要银票,你给我碎银。”   ……   回到药店的时候,兰陵已经从床上坐起来,衣服也已经穿戴整齐。不过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刚刚进去的时候,他正支着颐,眼眸也合着,头发如一匹上好的绸缎一般垂落脑后。   晏迟鱼看见他已经醒来,稍稍一愣,后退一步,连忙把包裹往后面藏。   兰陵却好像没有注意道她的动作,睁开了眼,却没有看她,声音寡淡且平静:“我睡了多久。”   她一遍往后移,一边勉强笑着:“没多久,也就半天吧。”   他只是颔首。   晏迟鱼咳嗽一声:“你好点没有,刚刚的药吃了吗。”   兰陵却摇了摇头:“那些药与我无用。”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话。   晏迟鱼犹豫了一会,见兰陵似乎没打算说,只主动问道:“兰公子只是想带我出来……那现在公子打算去哪?”   起初在禁地里带她出来,晏迟鱼只觉得似乎被蒙了什么心智,如同那次解开封印一样,连细想都来不及便答应了下来。现在清醒了一会,却觉得自己此举非常的不稳妥。她甚至不知道兰陵是不是妖怪,毕竟她不是很能说服自己只是人的话,会被封印在那种地方。   兰陵没有回答这问题,反倒点点头,自顾自道:“你想我和一起去?也好。”   晏迟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包袱差点要掉在地上,她被惊的腿都一软:“……什么?”   兰陵瞧了瞧他,眼里升起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偷了我的珠子,晏姑娘难道想要一走了之。”   晏迟鱼眼睛向边上瞟了一瞟,连忙若无其事的咳嗽一声,只得把包袱拿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这个……咳咳,我出来的匆忙,没带钱,以后还给你。”   兰陵直接问:“当了多少。”   “……二十两。”   兰陵沉默一会,眼神有些复杂看着她:“……你可知这价值几何。”   被他这样一问,晏迟鱼疑惑了下,试探性的猜测:“………不知道……五十两?”   “……”长久的沉寂。   兰陵合了合眸,复又睁开:“罢了,你今后缺什么物件和我说便是。”停了停,他道:“别再随便当东西了。”   “……”晏迟鱼觉得很奇怪,但实在不清楚兰陵此言何意,疑惑的打量了他一会,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得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   他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掀了帘子出去:“此地离玄都观不远,想必很快有人寻来,现在就出发吧。”   ? ☆、第五章 ?  大夫虽然对兰陵这个奇怪的病例兴趣非凡,原想多留两日,可是兰陵却去意坚决,最后也只得给他再开了几幅药。送他们出来时也一再叮嘱,让兰陵尽量多休息,不要太急着赶路。   兰陵虽然长了一张清清冷冷的脸,平日没什么表情,但却颇有一番世家子弟的风范,礼数周到,举止有度。大夫啰嗦了这么久,也不见得他脸上有丝毫不耐。   晏迟鱼离着他们稍远,抱着包袱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侧脸,暗暗想道,如果兰陵真的是妖精,也是长的一副神仙脸的妖精。   大夫和兰陵说完了,还客气的将他送出几步。见他转头了,晏迟鱼连忙也背过身,装作无意的翻着小摊上的饰品。兰陵直接走到她边上,不等他再靠近几步,晏迟鱼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往边上走了退了一步。   兰陵见她如此明显的反应自然明白,顿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慌乱的神情,声音寡淡平静:“你还觉得我是妖精?”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落在她身上,脸上并没有什么喜怒,声音泠泠亦是十分好听。   自己这么明显的态度,不被看穿就奇怪了,晏迟鱼自然不能辩解,只能胡乱咳嗽几声,顾左右而言他:“唔,说起来,兰公子的术法真是高超。”   兰陵没再说话,只是再向她走进了几步。   晏迟鱼这次不敢后退了,只是不经意间把身子向后微微倾移,会错了意:“……我今后会努力的。”她口不择言,直接将往日应付考试失利对师父的那番话说了出来:“我今后会刻苦学习,努力奋斗,开拓创新,不达成目标誓不罢休,我会忘记害怕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兰陵没有打断她,沉默的听完了,表情有些复杂:“……”   晏迟鱼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还在正苦思冥想还有什么可以表达宣言的话,他却忽然道:“只是这几日我们都需同行,你莫非每日都想在担惊受怕的情绪中度过?”   “……”晏迟鱼看了他一眼,小声:“其实我也不想害怕的,以后努力不表现出来,不会让你看的糟心。”她如此煞有介事的保证。   兰陵又沉默一会,像是对她真的无语了,最后终于不再看她,也不欲再与她说此事,绕过晏迟鱼走到前头。   一路上,晏迟鱼始终保持和兰陵三尺的距离,兰陵走走停停,速度并不快,像是有意再等着晏迟鱼。至于晏迟鱼这边惴惴不安,开始越来越后悔起自己轻率的决定。兰陵是什么,她完全看不清,自己直接和他走了简直当时像是被猪油蒙了心。虽然周围的商品琳琅满目,若是平时下山定然要抓准机会看个尽兴,只是如今这个的状态,自然没了闲逛的兴致。   让秋是个小镇,街上的人并不多。偏偏兰陵生的气质出众,一路上频频被人打量,不过他倒是依旧神定气闲,犹如信步庭间。   “走的太慢了。” 像是终于不能忍受晏迟鱼隔的这样远的距离,兰陵停下脚步转过身,像是站在原地,等着她走近。   “……”晏迟鱼“哦”了一声,离着他稍微近了点。   兰陵看了看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还是有些不满意,淡声:“再过来几步。”   晏迟鱼这次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觉得面上刮过一阵风,再一看,便是不知哪里来的一团红色的影子忽的撞近兰陵怀里,那姑娘看起来只十五岁上下,容貌却十分妍丽,撞到了人,非但不害怕,反倒抬起脸,笑的眉眼弯弯,淡定道歉,手却抓着他的衣袖不放:“对不起,大哥哥。”   兰陵对这个突然撞过来的小姑娘似乎有点兴趣,看了她一会才把她从身上提下来。   不知道兰陵有没有认出来,晏迟是发现了,这小姑娘绝非是人类。不过如今是在闹市之中,晏迟鱼倒也不怕那小姑娘会害人。再说那小姑娘却也不像妖气……至于到底像什么,她也说不出来。正疑惑着,那小姑娘似乎发现了什么,冲着站在后头的晏迟鱼笑了笑,明明只是一个小姑娘的外貌,笑容也是甜美,然而晏迟鱼却看得冷汗直冒,被她这样一看,有种说不出的奇异和古怪。   像是注意到她的表情,兰陵亦也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然而他之后却没有出城,往前走了一段路便拐到一个巷子里。这小巷看起来荒废已久,堆了不少的木头和乱石,边上生了青苔,显然少有人来。   见着离开那小姑娘远了,晏迟鱼也松了口气,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兰陵会忽然绕到这个地方:“我们不出城了?”   兰陵“嗯”了一声,又想起晏迟鱼先前的举动,便嘱咐了一句:“等下别跑远。”   话音一落,巷子的另一头慢悠悠的出现一个人,正是先前的红衣小姑娘,笑容依旧明艳非常,看见晏迟鱼也有些吃惊,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又笑盈盈道:“原来大哥哥和这位姐姐认识。”   晏迟鱼忍住想扶额的冲动:“……”怎么又遇上了。   兰陵没有上前,只微微侧了身,看着那小姑娘微微蹙眉道:“你是谁?”   小姑娘眨了眨眼,笑容尽显小姑娘的天真无邪:“大哥哥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兰陵没有回答她,只是伸出手了,手指修长好看,嗓音平板,淡淡的声音却暗含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仪之感:“把东西给我。”   小姑娘笑容收敛了几分,又疑惑的看着他:“大哥哥说什么,我听不懂。”   兰陵也没和她多说,直接一个闪行,走到她身边,又微微抬了抬手,这小姑娘就被带着提到半空中,一双手抓在脖颈,面容看起来有些难受,声音似乎也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却不害怕,反倒更像娇嗔:“大哥哥……你,我告诉你名字就是了,为什么要把我抓起来。”   这小姑娘没被吓住,晏迟鱼却已经被吓住了。   兰陵今日又和她说起妖精这事,她又重新考虑了下,已经有些动摇了,天平也又开始像他不是妖精这方向倾斜。毕竟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但是确然没看出一点妖气,反倒气息清澈的很。只是不想却看见这样的一副情景,不捏决不用符纸也不见他吟诵法咒,一抬手轻松的就把活生生的一个人抓了起来,这样还不叫妖怪才叫见鬼了。   兰陵再一伸手,一个物件就从小姑娘的袖中飞出来,落到他的手里。正是先前看见他腰上挂着的腰佩。小姑娘见的到手的东西飞出,只得“诶诶”了几声,却抬不起手,只得任由兰陵拿过去。模样气呼呼的,若非是从头到尾看完了,晏迟鱼几乎真要当场一个自己兄长撒娇的小姑娘:“大哥哥这个腰佩我看着好玩,就拿过去看了看,大哥哥和我要回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把我抓起来。”   兰陵对她楚楚动人的眼神视若无睹,一双眼眸依旧沉静如深潭,声音平静,淡声问道:“你是谁?”   “我叫珠玑。”小姑娘眨了眨眼,回答了这问题,又道:“大哥哥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吗。”再笑了笑,又转向晏迟鱼,不慌不忙的假哭:“这位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可以让大哥哥放我下来吗?”   见到她又朝着自己这边看,晏迟鱼皱了皱眉,不经意的又后退了好几步。无论是兰陵还是这位小姑娘,显然都不是人类,哪怕这位珠玑姑娘笑容多么可爱,都不会是人。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不加考虑就跑出来。   即便再不喜欢那里,玄都观里起码不会有这些妖物。留在那里也算是安全。 然而自己术法一个半吊子,若是不停的遇上妖物,兰陵目前并不能相信,出现什么变故,估计怎么死的估计都不知道。   珠玑看了看晏迟鱼明显迟疑又警惕的反应,稍稍一楞,又看了看兰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的更加甜美。   明明是非常可爱的一张脸,极其可爱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就像是被硬生生画上去,不能说不可怕,她忍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   眼看晏迟鱼又往后退,兰陵微微蹙了眉,出声提醒道:“又太远了。”   珠玑看了看晏迟鱼和兰陵,眼波流转,最后忍不住笑出声,这笑容晏迟鱼听来只觉得刺耳非常,如同心被揪住,恨不得直接捂上耳朵。珠玑笑完了,再对着兰陵眨了眨眼睛,于此同时就起了一阵薄薄的雾,顷刻之间珠玑已经不见,从半空中落下了一件红色的衣服。   珠玑忽的从前头消失,兰陵看起来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才举了火,让火星将那衣服尽数吞没。只是他只是一个不留神,晏迟鱼又站的更远了,他终于有些无奈了:“站这么远做什么?”   晏迟鱼摸了摸鼻子,自然没傻到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哦,那个,我们接下来去哪?”   兰陵对她转移话题的技巧不予评价,反倒回答了她这个问题:“郁君山。”   晏迟鱼想了想,捡了树枝在地方随便画了下:“那也不是很远,御剑半天就到了,走路还要绕过前头山形复杂的祖修山。”   兰陵摇头:“云上易被觉察,我伤势未愈,不想徒生事端。”   晏迟鱼觉得没得可以再说了,只能“哦”了一声。   不想,兰陵却主动移了话题,声音轻了一点,像是与她在好生商量的口吻:“你真的那么害怕”   晏迟鱼想了想,抬起脸:“说害怕会被你打吗?”   兰陵沉默一会:“不会。”   晏迟鱼思忖片刻,小声道:“……恩,害怕。”   见她如此果断回答,兰陵似乎没有料到,稍是愣了片刻,最后像是终于放弃了和晏迟鱼纠结这个问题,直接绕过晏迟鱼往前走,声音又恢复了寡淡:“随你。”   晏迟鱼先见他对这个话题步步紧追,简直在冥思苦想的回答,但是如今听到他一句随你却微微愣住了。抬眼看去,他的长发被束起半数,比起当下水中初见宛如谪仙的形象,更添了几分人间的世家公子的味道,长眉舒展,眼眸漆黑如同深夜之中映着月练的深潭。那眉眼温和又疏离,不见丝毫邪气。   到底在害怕什么?晏迟鱼看着那样一双眼睛,有片刻的失神,以及一种莫名衍生出来的奇怪愧疚。? ☆、第六章 ?  因为天色已经晚,两人便在在祖修山脚下找了客栈对付一夜,打算明日再上山。晏迟鱼卸了一天的疲劳,在床上还没躺一会,就听见隔壁传来两个男人的谈话声。因为酒喝到兴头上,这声音实在有些大,一字不落的都落在晏迟鱼的耳朵里。   一个男人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若不是上头下的命令,老子真的不想上这劳什子的祖修山。”   另一个男人道:“可不是吗,那张大人新到任,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这山,这不,孩子就丢了,你说邪不邪?”   沙哑声的男人又道:“就是!这山已经很久没人敢上去了,张大人偏偏不信邪,呵呵,敢情上山的又不是他,可害苦了我们。”   另一个男人叹气道:“在人手下办事,谁不这样呢,哎,幸好今日我从玄都观请了两道符,这个就给你好了。”   沙哑声音连忙道谢;“还是王兄想的周到,一直没忘记兄弟,这顿我就算我李二请了!”   晏迟鱼听得到玄都观三字,心中就咯噔一下。再缓过来过来两人谈话的内容,庆幸自己幸好没有贸贸然上山。再在床上躺了一会,她才站了起来,又去洗了手,才将包袱打开,从中拿出一些符纸和朱砂,打算话几道符防身。刚落了笔,又觉得自己的修为估摸着画府不太够,对着腰间的小刀纠结了下,还是眼闭一,直接割开自己的中指,加了点血在朱砂上,这才重新拿起笔。   她的符自然没有师父师兄的管用,不够既然加了血,料想也能抵挡一整子,即便没有质量也努力争取数量。思及其,她打算撑着天还未全黑,加紧时间多画几张。   符的画法自然复杂,而且一笔一划都要付之心力,并没有那么简单,晏迟鱼才画上五六个就觉得满头大汗。她伸了个懒腰,打算站起来休息一会,门却吱嘎一声被推开。   晏迟鱼硬生生的把伸了半个懒腰的手缩了回去。   兰陵拿起她的符纸看了看,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即便自己修为再低,好歹也是张黄符,见他轻轻松松的就拿起来,不由愣了片刻:“我画的黄符。”想了想,怕他误会,这是拿来对付他的,又连忙加了一句:“刚刚听隔壁的说,祖修山有点奇怪,我才画的,有备无患。”   兰陵再看了那符纸再看了一会,面上依旧不露什么情绪:“你带着也好。”   原先以为兰陵道行就算再厉害,只要是异类,捏着黄符不可能会没有半点反应。做足了准备等他发火一股脑的解释清楚,可是最后真的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就拿起来了,晏迟鱼准备好的一大段话都没用上,她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目光也若有所思的留在他的指尖上停留。   兰陵也不知十分注意到她的目光,将符纸重新放了回去。   晏迟鱼反应过来,咳嗽一声,又坐了回去:“那我再画几张。”   兰陵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推门出去了,但是没过一会,又就带着拿着一杯水回来。   拿起晏迟鱼话的那几张符都看了一遍,问道:“就是这些?”   见他去而复返,晏迟鱼有些奇怪,不明所以的点头。   他将符纸一字排开,再将刚刚的拿来的茶杯方才上头,袖子轻轻一抬,杯子上便接连有水珠迸出,他再一挥袖,那些水珠便纷纷没入符纸之中了无痕迹。在晏迟鱼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他将杯子收起来,又将符纸叠好,淡声:“刚打的井水,我加了符咒。”   晏迟鱼明白过来,低下头,有种出处莫名其妙的愧疚:“谢谢。”   明明他一路上给自己许多的帮助和照顾,但是自己却始终对他戒备怀疑不信任,时时刻刻觉得他别有目的。愧疚归愧疚,晏迟鱼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兰陵带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什么忙都帮不上,自己对他能有什么帮助?   这一夜,晏迟鱼翻来覆去好几次都没有睡着。诚然,初见兰陵时候的场景诡秘,他的真实身份和能力,以及提及几次的“旧伤”无一不扑朔迷离。   但是正如他所说,自初见而来,兰陵从没一次加害过她。但又本着修道之人的身份,哪怕看过再多诸如《白蛇传奇》的话本子,晏迟鱼也无法说服自己遇见的就是一个好妖怪。   但是,如果兰陵真的不是妖怪呢   ——我不是妖精,我也没有害人。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平和但坚定,晏迟鱼并不觉得是假的。   但是,哪会有这样的“人”呢?   她叹了一口气,着思绪交杂成一团,实在无法理清楚,夜色越来越沉,人也越来越昏沉,思及明日还需要赶路,也不知会遇上什么危险。晏迟鱼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机会早点睡下比较好。   她才刚刚起了一点睡意,忽然就被一个如银铃一样的笑声惊出一身冷汗。随之听见“啪”的一下,烛火被人点亮,白天见到的那个名叫珠玑的姑娘站在灯下,依旧一身红衣,只是夜色里有些暗,像是染了血色。她笑意盈盈的坐在桌案上,脚上穿着一双漂亮小巧的绣鞋,在底下一晃一晃。虽然笑颜明媚,但是再烛光明灭之下却有种说不出诡异。   晏迟鱼刚刚想出手,顺便去喊兰陵。珠玑一个闪行就坐在她床边,对着烛光看着指甲上新染就的鲜艳蔻丹,一只手撑着床沿,像是已经看出她的意图,状似无意道:“呵呵,姐姐想喊大哥哥过来,不过大哥哥和我可是同类‘人’呢,姐姐就这么相信他?”   晏迟鱼沉默片刻,估摸着自己现在叫人的速度还比不上她手伸过来掐脖子的速度。她无比庆幸今晚符纸画好没有整理就压在枕头边沿,现于是另一只手,在被子的遮掩下,一点点移过去,拽住压在枕头下的符纸。面上尽量压制情绪,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嘻嘻。”珠玑瞧着她,大眼睛笑的弯弯的:“姐姐明明很怕那个人,为什么还要在她边上,姐姐可知道他是谁?”   晏迟鱼没有迟疑:“不知道。”   珠玑作惊讶状,半掩着口:“那姐姐为何还在他身边?”   晏迟鱼把符纸再拽紧了一点,犹豫一会,随便就道:“他救了我,报恩。”   此话一出,珠玑却笑的更开心。   晏迟鱼被她笑的头皮发麻,只想夺门而出,在精神近乎奔溃的边缘,珠玑终于停止了笑声,对着她眨眨眼:“这样姐姐,我呢正好有事要找那个大哥哥,不过不能在这里,姐姐呢,和我去一个地方,看他会不会来找你好不好?”   答应她才奇怪了,晏迟鱼摇头,手已经做好准备,警惕:“我不想去,我们萍水相逢,去了他也不会来找我。”   珠玑姑娘看着她,只是笑盈盈的:“可是这个不是姐姐说了算呢。”   晏迟鱼没说什么,在她过来之前,先发制人用了最直接的法子,一下子朝着珠玑扑了过去,把她整个压在地上,把手里的符啪的一下盖在她的脑门上。珠玑想不到她会用这么蛮横的一招,一时措不及防,竟然真的被她按在地上。   那符纸一触即她的脑门,珠玑就发出一阵压低的痛苦的叫声,躺在地方动弹不得,连着这个房子周围布下的结界一起打开,晏迟鱼一下子破开房门,白着脸就冲了出去。   她大脑一片空白,没有看路,只想跑远,跑的越远越好。几乎要冲下楼梯之前,一双手却忽然伸了过来,把她直接提到房里,低低的声音很好的安抚了她慌乱的情绪:“呆在里面,别出来。”   是兰陵的声音,晏迟鱼茫茫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只看见消失在房门外的一小片衣角。这一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离,她整个人都软倒在地上。   珠玑的压低的痛苦声音很快就听不见了,想来兰陵重新下了一道结界,是故,另外的声音也分毫没有听见。只是这样一闹,她哪里还睡的下去,只得抱膝坐在角落发呆。   ……   珠玑的符纸已经被揭去,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虽然有些虚弱,但依旧还在笑:“大哥哥好高法术。”   兰陵并不回答这句话,反问道:“你为何今日过来找她?”   珠玑眨眨眼:“我是来找大哥哥的,顺便来看看姐姐。”   兰陵不置可否,淡声:“张大人丢的那孩子是你们抓走的?”   珠玑露出几分困惑的表情:“什么孩子?”   兰陵没有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又问了一句古怪的话:“一百年过去了,他的伤如何了?”   珠玑的笑容这才收敛了几分,复又困惑道:“大哥哥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什么张大人,什么一百年。”   兰陵向她走进了几步,珠玑微微有些瑟缩,但是很反应过来,嗔怒道:“大哥哥我要回去了,不然家里要着急了,而且我都告诉你名字了,大哥哥连名字都不告诉我。”   “兰陵。”语毕,他忽然又道:“不用着急,我今后自会去见他。”   珠玑姑娘很快反应反应过来:“原来是兰大哥。”顿了顿,又疑惑道:“但是兰哥哥说要去见谁?”   兰陵没再说什么,直接开了门让她出去。   珠玑姑娘见兰陵如此果断的放人,有些惊讶,反映过来便掩唇笑,声音依旧轻松:“那兰哥哥我就走了,下次再见。”话音一落,她便化成一道白光,消失在门口。   珠玑一走,兰陵便也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就回了房间,平静的好像方才并没有遇上人,只是他未曾注意,一开门,就直接砸上了门后的晏迟鱼。   听到后面一身惨叫,兰陵有一瞬间的失语:“你蹲在这里做甚。”   晏迟鱼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小声:“她走了?”   兰陵点头。   晏迟鱼迟疑片刻,又道:“刚才谢谢你了。”说完也不去看兰陵,捂着被装疼的额头就跑回去了。   一再受到他的帮助,晏迟鱼实在觉得自己不该继续怀疑下去。不过兰陵身上谜团重重,让人不在意都不可能。她真想快点找到兰陵所说的那个故人,然后离开。   不过,现在又能去哪?   怀着这个问题,晏迟鱼进入了不那么踏实的梦乡。   ? ☆、第七章 ?  晏迟鱼今日虽是起了一个大早,但是客栈楼下还是挤满了人。兰陵也不知为何,放着楼上清静不要,偏偏让她下楼去吃。底下人声鼎沸,都在胡乱唠嗑。她一向不喜欢吵杂的环境,听着周围说话的声音有些头疼。还没吃上几口早饭,又听见身后一声拔高的谈话,晏迟鱼烦躁的放下勺子去堵耳朵。   然而侧眸望去,兰陵却对周围的环境视若无睹,原先晏迟鱼觉得兰陵也应该喜欢清静厌恶吵杂的,没想到他面对如此环境依旧能做到不动神色,晏迟鱼委实佩服的很。她尚且还在走神之中,忽然听见有人道:“小兄弟,这边上没人吧?”   晏迟鱼还没说上什么,兰陵已经颔首道:“请便。”   身后有两个人,说话的那人声音略微沙哑,都做捕快装扮,料想应该是昨日住在晏迟鱼隔壁的那两人。凭着记忆,晏迟鱼认出其中名为李二的那人,他似乎也对兰陵颇有印象,仔细的打量一会,便一放下手里的剑就对着兰陵道:“小兄弟,你可是住我们兄弟边上?”   兰陵点点头。   李二左右看了看,再压低了声音:“小东西昨日可曾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兰陵面色不改,道:“不曾。”   晏迟鱼被呛了一下,咳嗽。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兰陵,倒是觉得他骗起人来当真是面不改色,正直的让人十分信任。   李二听到兰陵的回答,唏嘘一阵:“昨日我就见到一个白光……就在小兄弟和这位姑娘房间周围,你们当真什么都没看过?”   兰陵装模做样的想了想,微微皱眉,肯定:“却是不曾见过白光,或是兄台看错了?”   李二也疑惑了,摸了摸脑袋:“难道我眼花了?”   李二边上那人叹气道:“我都说你眼花了,还不信,得得,吃完我们快些上山。”   兰陵却意外的主动询问:“听两位所言,可是要上祖修山?”兰陵极少对事情露出兴趣,虽不会冷着脸不搭理人,但是却也甚少主动接下话题,没想到今日竟然主动与他二人接话,还有意攀谈,晏迟鱼有些惊奇。   “可不是吗!”那人一听祖修山这三个字,话匣子就被打开了,把筷子重重一放:“昨日张大人的小公子在山上不见了,小兄弟你说说这山现在还有谁敢上去,张大人偏偏不信鬼神,这下不是,孩子就丢了,可苦了我王武和李兄。”   兰陵沉吟片刻,竟是主动邀约了:“正巧,我要和舍妹一起山上,却听说山路崎岖,不知可否一道?”听到这里,晏迟鱼“嘭”的一声,惊讶的勺子都落在地上,见那两人朝着自己望来,她咳嗽一声,把勺子从桌上捡起来,丢在一边,重新拿了个过来:“抱歉,手滑。”   王武重新去看兰陵,对他这个邀请不由的愣住:“小兄弟,那山中闹鬼之说最近也是沸沸扬扬,无人敢去,你们……”   兰陵道:“无妨,我们兄妹二人皆习过几年道术,这样一同上山,也好有个照应。”他说话向来寡淡,却又无端的让人信服。此话一出,王武和李二一听,果然信了,喜的连连点头:“原来小兄弟还有这么大本事,自然是好,我们两人还要多多仰仗小兄弟和这位姑娘呢。”顿了顿,又笑道:“只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   直到后来一起离开客栈上山,晏迟鱼都没再说什么了,全程一声不响的听着兰陵和他们交涉,他当真称的上是君子谦谦,虽然依然不见什么笑意,话也不多,但是言语之间时使人如沐春风,举止高雅,给人以礼遇,虽是疏离却不感觉压迫。   这种气度,晏迟鱼过去真真从未见过。沉静之下又暗含威仪,哪怕自己曾经亲眼看见他被关在那个地牢之中,哪怕不是完全信任他这个人,然而他说的话,却让晏迟鱼忍不住的想去信任。当然,有这种情况的也不仅仅是她,这才这么短短的时间,王武和李二亦是对他信赖有加,晏迟鱼对兰陵简直更加佩服。   兰陵在路上又问了过这祖修山出现过什么事情,那两人也没有防备,一股脑的都给兰陵说了出来。   祖修山的怪事也就发生这今年,先前只是有人会遇上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未伤及性命,不过最近几月有愈演愈烈的情况,有时人上去不见了,过几日再去找,只剩下一堆骸骨。而新上任的张大人偏偏是个不信鬼神的,非要待着儿子上山打破鬼神的之说,未曾想,儿子却丢在山上,至于他自己现在还卧床不起,言语不清。所以并无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无法解释的事情,从古至今都喜欢用鬼神之说来解释,这祖修山早就被传为了阴邪之地,这些月来,除了这位大人,也没什么人敢上去。   然而,等到登到半山腰,发现这祖修山上看起来颇为的秀美,草木郁郁葱葱,因为昨夜下过雨,蒙了一层淡淡的水汽,耳边水声潺潺,远山薄雾隐绰。只可惜因为那些传说,如今整座荒草萋萋,全无人烟。   兰陵走的不急不缓,一身的白衣如同覆盖在满眼翠绿中的薄雪。见着晏迟鱼一直慢吞吞的跟后面,他微微蹙了眉:“过来。”   晏迟鱼这次倒真的不是故意离着他这样远的,她把剑抵在地上,喘了一口气,真切实意的解释:“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又补充了一句:“……下过雨,路滑。”   兰陵也不知是不是信了她的说辞“嗯”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晏迟鱼把剑柄抵在地上借力,走了几步,见他依旧停在原地等自己,却觉得这样有些不大好:“不用管我,我慢慢在后来跟上。”   兰陵随处捡起了一个树枝,坦然站在前头的高出看着她,道:“不急,你慢慢过来,我在这等着。”   晏迟鱼:“……”   兰陵见她没动了,将那个树枝伸到她眼前,还细心提醒:“雨后路滑,小心些,可需要为兄扶你过来?”   晏迟鱼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兰陵此话里带不少的调侃意味,然而再仔细看去,却依旧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不禁是自己看错了,她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不,哥哥我马上就过来。”   等到晏迟鱼与他站成一排,兰陵才继续往前走,甚至这速度还特意配合她放缓了不少。晏迟鱼克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绷着脸不说话。一片寂静中,兰陵却低声道:“昨日天色太晚,我便没有来得及问,昨日那珠玑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见他突然问及此事,晏迟鱼想了一会:“也没什么,总体就是过来吓我几吓,想把我带去见什么人。”   兰陵没有继续这个问题,再道:“昨日的符你带上?”   “带了。”   他点点头:“一切小心。”   晏迟鱼沉默一会,想起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捞出来又问了一次:“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到底是谁?”兰陵忽然要与这两人到此处,晏迟鱼静下心略微一想,便察觉出了几分端倪。定然他与此地有关,至于到底有关在哪里,她倒是想不到了。   兰陵看了看她,不答反问:“你觉得?”   晏迟鱼懵了懵:“……不知道。”   兰陵“哦”了声:“你还是觉得我是妖怪。”   晏迟鱼失语半晌:“没有。”   兰陵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接下来往下说。   晏迟鱼停顿片刻,鼓起勇气道:“你救过我很多次,我不应该再把你当妖怪。”   兰陵不置可否,沉默一阵,终于低低叹了口气:“总归我们需同行一阵,你一直怕我,我会很麻烦。”   这声叹息晏迟鱼听的真真切切,亦是信了他的话。譬如昨日那事,她一直怕兰陵,珠玑来了也只知道一个人跑,若非兰陵主动找她,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虽然他清清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几次相救,若非是他在,估计自己这条命都够呛的。思及此,晏迟鱼握了握拳头,踌躇满志的看着他:“我会努力的。”   “嗯,努力。”他眼里带了几分笑意,继而又便无表情道:“努力不把我当妖怪。”   自己说是一回事,他说出来是另一回事,晏迟鱼放下拳头,尴尬:“这个,这个……她想不出保证的话,实在接不下去了。   “不过也无妨。”他也没想等她的回答,截了口:“去了郁君山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见他提到自己可以离开,晏迟鱼愣了愣。   “有些事情尚需你的帮忙,你不是一直想走么,到时候就可以离开了,不过你放心我并没有杀人的嗜好。”   他说的十分平静,晏迟鱼听得却莫名的觉得愧疚,即便不知道他要说的帮忙是为何事,居然也应了下来:“我知道了,能帮忙我一定会帮。”   兰陵只点点头,不再多说。   后头的王武拿了一个树枝,在地上随便画了几下,复又皱眉道:“兰公子,祖修山就这么大,找了两天了,这个小公子还没找到……该不会……真的?”   “再找找。” 兰陵看了看前头,才走了几步,却又察觉到什么,抬起手,将晏迟鱼挡在后头:“等下。”话音才落,周围猝不及防的便起了一个迷障,烟雾将周围的事物尽数遮挡。这个迷障起的太过突然,也没有什么戾气,是故她一时未曾早些察觉,虽然感觉不到危险,但免不了让人心惊,晏迟鱼立刻想将符纸祭出,却被兰陵伸手拦下:“稍待片刻。”   即便不可能从他面上发现什么慌乱的情绪,不过他对此却像是毫不意外,晏迟鱼想了片刻,还是将符纸收了起来。   云烟散尽,眼前出现了一座竹屋,显然已经不再原处。她尚且犹豫要不要上前去,忽然竹屋的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妇人,年龄约莫三十余岁,气质优雅,若非是用飘的出来,晏迟鱼也只当她是个普通的妇人。   那妇人上前对着兰陵盈盈一拜:“公子。”看起来似乎早就等着兰陵来了。   晏迟鱼奇怪了:“你认识她?”   兰陵打量了妇人一会,才回道:“不认识。”   晏迟鱼更奇怪:“那这是做什么?”   妇人没有回答晏迟鱼的疑问,只是对她略微一笑,然后对着兰陵再拜:“那两人妾身已经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此番妾身将公子请来,实有个不情之请。”她侧身让了一步:“妾身备了一点酒菜,公子可否进屋详谈。”   兰陵到是毫不顾忌,直接便进去了。   竹屋里头收拾的整洁干净,那奇怪的妇人果然已将酒菜备好,见兰陵坐下了,又飘过来给他斟了一杯酒。兰陵将酒菜扫了一眼,就提了筷子:“有劳。”   晏迟鱼见他居然毫无防备直接就吃了,傻了傻。   兰陵看了她一眼:“天色不早了,早上你也没吃多少,还是多少用一些。”   晏迟鱼看了看那精致的酒菜,又看了看吃的淡定优雅的兰陵,沉默很久,目光游离徘徊一番,还是坚决摇头:“我不饿。”   兰陵也不强迫她:“随你。”   ……   等到兰陵吃的差不多了,那妇人才歉声道:“用这样的方法将公子请来,妾身觉得十分抱歉。”   晏迟鱼看不出兰陵有没有生气,但料想他这顿饭吃的这么果断,估摸着心情也应该还好。他“嗯”了一声,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夫人受伤了。”   妇人听闻此言,也只是笑笑:“公子好高的道术,确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妾身所求并非此事。”   兰陵这才仔细看了她一眼,询问道:“那夫人又是因为何故?”   妇人手一抬,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软塌,之前该是被障眼法隐去,现在术法撤了,便看见上头睡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在睡梦之中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显然不太好过,不过还那孩子除了虚弱一些,其余倒是无妨,也不见有什么妖气入侵。? ☆、第八章 ?  兰陵起来看他那孩子一会,又抬起手,把孩子翻了个,看了看他后头的脖颈。晏迟鱼才看那孩子后颈上有一片如胭脂鲜艳的红色。不像血,更像是从里头发出来的,晏迟鱼蹙了蹙眉,一时也看不出来这小孩是招了什么。   兰陵毫不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一般。重新将孩子放好,转身对着那妇人道:“小公子并无大碍。”   妇人点了点头,静静的看着那孩子,目露哀色:“我已护住了他的魂魄……掩盖了他周围的气息,就是没办法将他带出去。”   妇人看起来也早就知道这孩子没事,如此为什么非要设计引他们过来?晏迟鱼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们再说什么?”   妇人对她勉强笑了笑:“抱歉,我这都忘记说了。”顿了顿,再道:“我夫家姓张,这是我的孩子。”   妇人这样一介绍,晏迟鱼才明白过来这孩子怕是就是那两个捕快再找的张家公子,至于这个魂魄,想必应是张家小公子的母亲,许是因为担心小公子,所以没有投胎。然而魂魄流转在人世里总归损伤极大,而且张夫人的魂魄显然受过极大的创伤,甚至于有些残缺不缺,若是再不去,怕就会消散了,她皱了皱眉,提醒:“……你死了有几个年头了吧,若还不去投胎……魂魄怕是支撑不住了。”   张夫人却浅浅淡淡的笑了笑,看向一边熟睡的孩子,摇头道:“不必了,为了护着他,我的魂魄具已收到损伤……已经太迟了。”   兰陵的目光有些复杂,看了那小公子片刻,却是主动提到:“我会带他出去,张夫人尽可宽心。”   张夫人将他们引到此处,本就是打算让兰陵带小公子出去,她本来还在想如何开口,如今兰陵主动提及,自是感激不尽,对着兰陵行了一个大礼:“那就拜托公子了。”   兰陵看着张夫人却有些欲言欲止,晏迟鱼第一次看见他有如此迟疑的一面,不由有些好奇。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甚至于张夫人的特意相见的。兰陵非但不生气,还会主动帮助。这个做法让晏迟鱼委实有些琢磨不清,正疑惑的看着兰陵。张夫人已主动问道:“公子是否还有疑虑?”   兰陵看了她片刻,才道:“……小公子离开之后,自然平安无事,只是夫人您?”   张夫人的魂魄已经撑不了太久,晏迟鱼此刻也是看出了几分,这张夫人在用自己的魂魄护着小公子,如果小公子一走,她自己怕多有损伤,伤上加伤,即便是投了胎也会魂魄残缺。   张夫人却只是微笑:“公子心善,只是妾身看着孩子平安就好,其余已别无所求。”   兰陵这次沉默更久,又微微垂了眼帘,将眼底情绪隐住。自出了竹屋一会他就没再说话,看出他的异常,晏迟鱼觉得十分奇怪,但是也不好问,自己凭空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再见到王武和李二的时候,他们横七竖八的睡在树下,兰陵走近了,他们才模模糊糊的醒来。兰陵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将小公子交倒他们手中,又问了晏迟鱼要了一道符,折叠好放进一个小小的荷包,将它挂在小公子的胸口:“几日暂且先让小公子带着。”   虽然莫名其妙的睡了一觉,但是小公子已经找到了。王武和李二自然十分高兴,连连对着兰陵道谢,将他们送下山,才道别回去。   此时天色已晚,祖修山又与郁君山相连,并没有什么可以投宿的客栈,只得在山脚生了火堆将就的过上一夜。虽然兰陵原本话就不多,可是今天从祖修山下来之后话更少。晏迟鱼靠着大树,一边听着噼里啪啦的树枝烧灼的声音,一边透过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烛光去看他的脸。   兰陵正略微抬着脸,看着远处的星河浩淼,下巴弧度轮廓清晰,搭在膝上的手指修长。他会救一个素未相识的人,会帮她画符,怎么看都不会是个纵恶的妖怪。这样一个人,又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为什么得知他出来的消息,师父他们会勃然大怒,晏迟鱼看着他有些发呆,却蓦然听见他平静寡淡的声音:“你在想什么?”   自己盯着看太久被发现了,晏迟鱼咳嗽一声,眼睛游离了片刻:“我……我在想你今天救的那个人。”这样回答也算是实话实说,不过她想的也不只这样一点。   “他的魂魄被邪术吸食,那为母亲却拼的魂飞魄散也要将孩子的魂魄护住,果然世间亲情也莫过于此。”   晏迟鱼愣了愣神,抬脸去看他:“邪术?”   他眼眸微敛,声音暗含某种情绪,过了片刻才道:“一种吸食人血与魂魄的邪术。”   晏迟鱼听了唏嘘不已:“魂魄都没了,这种邪术真的太可怕了。”   兰陵并没有回答,只是垂眸拨弄着火堆,伴随着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晏迟鱼又想起一个心心念念的问题,顺口就问出来了:“都已经在这里了,兰公子是否可以告诉我去郁君山所因何事了?”   兰陵依旧看着火堆,火光将他的脸照的明明暗暗,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倒也回答她了:“去找我一个故人。”顿了顿,他又道:“或许也不算故人,他叫大猫。”   听到他这样明确的答出来了,晏迟鱼反倒愣了愣,不知应该如何接话,只能“嗯”了一声。 兰陵却抬了头,忽然问她:“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这个问题晏迟鱼到真的没有想过,自己这样就跑出来了,回去估计责罚会极种,不过自己除了哪里,又能去哪里?一个人生活都会是问题,她想了很久,都不知道今后应该做什么打算,只能抱着膝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或许等师父……气消了就回去吧。”她说的很没底气,自己闯了这样一个祸,还直接跑了,师父他们真的能消气。   兰陵顿了一会,语意听起来像含了几分歉意:“不会很久,很快就会过去的。” 听到这样一句话,晏迟鱼愣了一会,并没有明白他说的会过去是指什么,她刚刚想问。兰陵却站起身,将周围撒了一圈驱虫粉,恰好截住了她的话头:“夜深露重,早些休息吧。”   语毕,他便合眸倚着大树坐下,霜月色的白袖毫不在意的拖在地上,被火光一照也染上几分暖意。晏迟鱼到底是个姑娘家,这样一个野外实在有些睡不着,便抱着膝盖看看月亮,又看看他。却见兰陵双眸紧闭,长发如墨一样铺在肩头,看起来真的像熟睡了。   她又想起兰陵刚刚问她的事情,忍不住有些头疼,如果不能回去,自己应该去哪里,实在应该早做打算。她漫无边际的想着,睡意也终于袭来,等到天空上出现了鱼肚白,才不那么踏实的睡下。   ……   晏迟鱼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兰陵为什么要非要带她来,看到他那找到那个地方都是畅通无阻,晏迟鱼更是想不通了。然而问他原因,却也没有细说,只道是她马上就会知道。晏迟鱼无奈,只得在后头默默跟着他走。两人先是自一个漆黑的洞穴落下,经过一个长长的甬道,最后站在一个巨大的阵法前。   阵法她虽然不认识,但是也能从边边角角的纹路中发现是他们玄都观的阵法。不过过去也从未听过这座山上封印了什么人,哪怕现在心中再多疑虑,然而自己现在在他的手上,只能乖乖照着做。   兰陵指挥她咬破中指,将一个个机关准确按下去,随着最后一个石子按下,“嘭”的一声,就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石门。这时候兰陵倒是主动解释,这个阵法他看的懂,但是没办法打开,至于为什么晏迟鱼可以打开,兰陵却又不肯说了。   晏迟鱼觉得她这一路过来估计就是为了打开这个阵法的,只是为什么非要自己打开?晏迟鱼看了看存留着自己牙印的中指,琢磨着,可能是自己的血液特异?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只得从指上收回了目光,顺着兰陵所在的地方望去,在黑暗之中,兰陵先是捏了一个决,然后对着空气挥了挥长袖,像是有什么凝滞的东西蓦然打开,之后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等到从黑暗里慢慢走出一个白色的动物,晏迟鱼蓦然僵住。   它从黑暗里出来,光线一点点的照亮,直到他尽数都在光亮之中的时候,晏迟鱼呆了。   ——果然是个大猫,一个白老虎。   这大猫懒洋洋的从洞口出来,看见兰陵,先是不由的停下脚步,然后忽然反应过来,飞奔向前,就窜到兰陵的边上,用脑袋蹭着他的胳膊,到是真像一个温顺的白猫。   兰陵揉了揉它的脑袋,眼里伸升起几分温柔的笑意:“大猫,好久不见。”   那只白老虎又蹭了蹭。   兰陵继续揉了揉它的脑袋:“我来带你出去。”那大猫转个圈,忽然缩小了好几圈,最后变的普通猫一样的大小,兰陵弯腰将它抱在怀里:“我们走吧。”   作为一只白老虎,它居然“喵”了一下,想继续蹭脑袋,却又看见边上站着的晏迟鱼,然后开口说话了:“等等,这个小姑娘是谁?”   晏迟鱼看见兰陵是过来放一只白老虎的时候已经愣了,老虎变成猫的时是已经彻底傻站在原地,最后看着这只在撒娇的白老虎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   兰陵看了看晏迟鱼:“是她救你出来的。”   大猫打量了晏迟鱼几眼,眼神似乎冷下去,没有道谢,反倒有些轻蔑的喵了一声。   兰陵摇头:“听话。”   大猫有些不情不愿,看都不看她,却还是随了兰陵的意思:“谢谢了。”   晏迟鱼一直再盯着大猫看,并没有深思为什么这只白老虎这么不待见自己,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兰陵,噎了一会:“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放一只老虎出来?”   原来以为里面怎么说都会是一个人形的,不管是不是妖怪,如今居然出现一只白老虎,晏迟鱼实在有些接受无能。   兰陵见到晏迟鱼这样吃惊的表情也不在意,顺顺了大猫的毛:“他是我的朋友。”   晏迟鱼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原先见兰陵救了她出来,又带着她走上这么一段路,说是有事帮忙,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或许里面还有一个人,或许里面有什么法器,或许是别的什么事情,就是没想到最后是为了放出一只白老虎?晏迟鱼对这个结果彻底混乱了。   见她一直一副被雷劈住的样子挡在前头,半天都没动,大猫有些轻蔑:“还不走?”   “……”回过神,晏迟鱼默默的侧了侧身子,给这种奇怪的白老虎让了路。? ☆、第九章 ?  走出长长甬道,看见前头投下一个光圈,是先前跳下来地方,外头的夜色已深,月光冷冷的洒落,照的周围的也清楚了不少。抬头一看,那只大猫从头到尾都是闭着眼躺在兰陵的怀里,时不时的拿脑袋蹭一蹭他手臂,看起来十分惬意。   但是还没有靠近那个光圈,兰陵的脚步忽然停下。晏迟鱼跟在后头,一不留神就撞上他的背,好在极快的反映过来,拿着手往前头挡了一下,总算缓解了下冲劲。她揉了揉鼻子,还没有说话,忽然便听见一个甜美的声音,揉着鼻子举目一看,便是一个红衣小姑娘自上头落了下来,□□的衣袂在半空飞扬,就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若非在如此诡异的状态下看见,这场景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小姑娘落的近了一些,晏迟鱼才看清了她的样貌,便之前遇上的那个奇怪的小姑娘。她唇角依旧是柔柔的笑,声音真诚:“珠玑也要谢谢姐姐把这白老虎放出来,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兰陵看也没看珠玑,直接将大猫放在晏迟鱼边上:“看着她。”   然而大猫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待见晏迟鱼,听见兰陵的居然吩咐让自己照顾她,就有些不高兴,嘟囔道:“殿下,他们……   兰陵截口:“听话。”   大猫无奈,只能“哼”了一声,最后还是站在晏迟鱼边上,嫌弃:“要不是殿下让我看着你,才不想理你。”   晏迟鱼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喊兰公子殿下?”具她所知,现在的王朝并非兰姓,过去也没有个王朝姓兰。再说兰陵既然能在那个地方被封印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是王室   大猫又“哼”的一声,别过头,却并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殿下就是殿下,你哪里这么多话。”   珠玑看了看大猫,笑的眼眸弯弯的:“果然是奇珍异兽,普通心态便气质非凡,若是在我家尊上手里,才能发挥出上古神兽的巨大价值。”   兰陵微微皱眉,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让你来的?”   珠玑道回答的模棱两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今天我一定要把它和你带走。”   “那就不是。”兰陵直接了当,复又感叹道:“你倒与他性子倒极为相似,总是那么好奇。”   珠玑没有再上前,秀眉皱起:“你到底是谁。”   兰陵并没有再回答什么,晏迟鱼却听的奇怪,兰陵像是认识珠玑背后的什么人,看起来还颇为熟稔,即便她一向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是听到他提及珠玑背后那人的时候,绝非是憎恶。   见兰陵不再回答了,珠玑看了他一会,又恢复笑容,直接便问出来疑惑:“听兰哥哥的意思,莫非认得我家尊上?”   “认识。”兰陵抬了抬手,复又在半空停下,看起来也不欲伤她,声音寡淡:“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出去?”   虽然过去见识过他的修为,但是珠玑明明被他制在手中,看起来却并不慌乱,反倒甜甜一笑,不慌不忙道:“但是今天来的可不止我一人,迎接上古神兽,怎么能这样寒酸。”   说着,她打了个响指。晏迟鱼即刻便察觉到四周涌出一股及其压迫的力量,寒白的月色也被漆黑的乌云遮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逐渐向这里靠近。这种力量带着一股巨大的压迫之力,她过去从未见过,也不像寻常的妖气,甚至觉得心脏似乎被一只手揪着,以至于呼吸都成了困难。   兰陵长宽袖一展,卷起一阵微风,破开那股压抑的力量,将前方翻卷而来的黑气尽数挡住。他直接抓住了晏迟鱼,带着她从洞中一跃而起,冲破那团浑浊浓密的黑气。   以为外头会好一些,但是晏迟鱼出去了才发现,只因里头空间狭小,黑气没有涌入多少,先前的才只是冰山一角,外头黑气的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头顶的月色尽数遮挡,几乎看不见任何的光线。   她有些呆滞的站在哪里,过去从未遇上这样的一个状况,几乎碾压性的力量,把她完全克制住,绝非是自己可以对付的。   大猫看了看站着不动的晏迟鱼,冷笑:“真不知殿下为什么要我保护你,像你们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修道人,也只有殿下这样好脾气才能以德报怨。”   被它这样一笑,晏迟鱼反倒有些回过神来,听的明显不明白,蹙了蹙眉:“你说什么?”   大猫依旧冷冷的看着晏迟鱼:“把殿下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一百年,不就是你们干的?”   晏迟鱼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大猫一开始就不待见自己,估计是发现了自己是玄都观的人。有种过去一直被刻意忽略的预感就要破空而出,她顾不得周围汹涌的黑气,急急问道:“当时那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猫看了她很久,那不加掩饰的急切又疑惑神情,看起来并非装的,但是知不知道都不重要,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怎能一句不清楚就能推卸责任?它“哼”了一声,像是再嘲笑她的无知和天真:“看起来他们真的瞒的很好,呵,你真想知道那些道貌盎然之人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好,告诉你真相。”   晏迟鱼屏息以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它。大猫顿了顿一下,果然开始给她说:“一百年前,出了一桩极大的血案,几乎出动了所有有名有号的修道人士……   大猫才讲了一个头,忽然听见嗅到什么,毛发立刻就耸立起来了,顷刻之间就长到原先的大小。晏迟鱼先前一直用所有的修为架了一个罩子,并不能分出法力来夜视,现在看见大猫这个反映,她立刻就捏了一个决,让自己可以看的更加远。   这一看,让她的心猛然一沉。前头的兰陵的白衣上染了血,萦绕的黑气虽然退了大半,但是他亦是受了伤,分不清身上的那些血是他的还是敌人的。珠玑浮在半空中,一直冷冷的看着,虽然底下人伤亡过半,但是见兰陵亦受伤了,眼珠一转,眨眼笑道:“兰哥哥不必再挣扎了,不如和我一道回去吧。”   晏迟鱼立即将防护罩撤去,打算祭出符纸。她全身关注与捏决施法,自然没有意识到,已经有几批黑影无声无息的绕到自己身后,蓄势待发,就等着珠玑一个眼神示意。   见晏迟鱼全无察觉,她的嘴角微微一挑。   晏迟鱼凝神,并不能分心去看外物,这符纸才祭了一半,却听见大猫的一声惊呼。术法被迫停止下来,她再抬眼看去,发现兰陵已不在原地,顷刻之间身边又带过一阵风,将她的佩剑卷走。晏迟鱼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迅速的回来头,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危险。反倒是后头一整阵白光大盛,那些缭绕的黑影顷刻之间都被扫荡个干净。   白光落定,兰陵将剑锋垂下,面色似乎变的有些苍白,只见他微微蹙了蹙眉毛,扶着胸口咳嗽几声,居然就吐出了半口血来,大猫看见兰陵就这样吐血了,怒吼一声,震的那些黑影和珠玑都大退一大步。气冲冲的对着晏迟鱼怒道:“都怪你!”   晏迟鱼却似没有听见大猫的声音,看见兰陵胸口的一片血色,只觉得眼前一黑,站着很久都没迈出一步,紧握这拳头,指甲几乎要陷在肉里,心中愧疚再也无法克制。回想自己这一路从头到尾都对他保持戒心,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你是妖怪,是一个会杀人的妖怪。   而这样的妖怪,却一次又一次的救了自己。   为什么,一路上还在不停的怀疑他?   一边怀疑,又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帮助,晏迟鱼觉得自己实在糟糕透了。   看见自己的手下被兰陵一招解决了不少,但是他却又吐了血,两相较量之下,珠玑还是稍稍靠近了一些,浮在兰陵上头:“怎么样,大哥哥,现在跟不跟我走?”   兰陵放下扶在胸前的手,眼神依旧清清冷冷,不见丝毫慌乱。他宽袖舒展,忽然凝出一柄剑,剑身带着森寒的光,几乎都透着寒气,平静道:“你大可试试能不能将我带走。”   珠玑看见他手里的剑,笑容微敛,复又笑的更加甜美:“不能带走?可是大哥哥你现在已经受伤了。”   兰陵不答,手持光剑缓缓升至了珠玑一样的高度,光剑破空一划,只看见一道凛冽的剑光,涌上的黑影一碰到就消失殆尽,珠玑避之不得,背上被剑刃化出一个大口子。她踉跄一步,勉强稳住身子,闷哼一声手向后一探,看见满手的血亦是一愣。   兰陵道:“自作主张,我不杀你。”   珠玑听到兰陵笃定的话,明显的愣了愣,复又冷笑,依旧逞强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尊上的命令?”   兰陵不答,将剑收起:“你回去吧。”   珠玑还不死心,被兰陵此举更激发出斗志,向后打了个响指,有比先前更加浓重的黑气迎面扑来,大猫一整怒吼,刚想扑上去。   半空中就传来一个陌生声音,叱喝:“蠢货,全部回去。”这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阴冷,像是从地狱而来。听到这声音,珠玑有几分错愕。那些黑影也在停滞在原地,像是等候珠玑接下来的命令。   见珠玑没有动,那阴冷的声音又道:“尊上以下达死令,谁都不许动这个人,珠玑,你连尊上的话都不听?”   兰陵此时已经将光剑收起,原先被黑气阻挡的月光也散开了一些,冷冷的月色撒落下来,将他白衣上的血色照的更加醒目。虽然已被鲜血然就,他却依旧毫不在意,只冷冷淡淡的瞧着珠玑。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声音也不见什么好奇。   珠玑咬了咬嘴唇,终于从上头落了下来,死死的看着兰陵一眼,最后还是半跪在地上,声音依旧有些不甘心:“属下领命。”   晏迟鱼不知道那些黑影到底是用什么速度撤退不见的,只能看见兰陵从上头飘下来以后便倚着大树坐在地上,呼吸变的有些沉重,胸膛起伏不定,闭着眼,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大猫气直接就对晏迟鱼发脾气:“都怪你,真的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要救你,殿下被关了一百年,那时候伤势都不能调息,功力还只恢复十之三四,居然在旧伤新伤并发之下还祭出光剑,救别人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你?”   兰陵咳嗽几声,拍了拍大猫的脑袋,似乎觉得有些吵:“别闹。”   晏迟鱼现在愧疚的不行,大猫的话都没怎么听清,脑袋嗡嗡作响。自己仅仅把兰陵放出来,他却救了自己这么多次,又受伤成这样,先前还那样不停的怀疑他,实在混账的可以。她垂着脑袋,实在不知道自己现在可以说什么。   兰陵淡声道:“此番麻烦你带了大猫出来,现在已经安全了。他们暂时不会再来,你也可以下山了。”   现在这样的情况,晏迟鱼哪里愿意走,当下果断的摇摇头。   兰陵既不意外也没多惊讶,只是道:“接下来路途遥远,你不应该跟着。”   晏迟鱼沉默一会:“你边上只有一只老虎,怎么说也应该等伤势好一些。我再离开。”   兰陵又是压低几声咳嗽,没有过多解释,只简洁道:“我没事。”   “殿下,这次臭丫头说的有几分道理。”大猫绕着他走了一圈,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是还是劝道:“虽然我的确是一只英明神武的老虎,但是只有爪子,照顾人也有些困难了,再说殿下身份特殊,还是不要被太多人知道,这臭丫头照顾几天也好。”   晏迟鱼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她不愿意走,她不喜欢欠人情,可是偏偏自己欠了兰陵这样一个大人情,若是直接离开,估计一辈子都会不安。 看见她这样果断点头,大猫的声音却顿住了,目光越过晏迟鱼,看向她身后,龇牙又磨爪,恶狠狠的盯着晏迟鱼:“真是一个麻烦。”   兰陵只看了一眼,目光冷冷清清,看不见什么情绪。   大猫话音刚落,晏迟鱼后头就响起一个满是怒气的声音;“孽徒,还不速速与为师回去请罪。”   听到这声音,晏迟鱼浑身一颤,僵硬的回过头去。到底还是被师门发现了,而且还是这样不巧的时候,她再回去关在禁地无妨,但是兰陵如今受了伤,也不知会怎么样。她已经做足了准备,以为会见着观中许多人,压着他们回去,但是等到回过头时候,却只有师父南叶真人,倒是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回身下拜:“……师父。”   南叶掌门走到她边上,大猫立刻浑身戒备,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前去。但是南叶掌门却好像没有看见兰陵和大猫,只开口叱喝晏迟鱼:“你还认我这个师父?那私放那禁地之人,之后又一走了之,你该当何罪?”   晏迟鱼低声:“……单凭师父处置。”顿了顿,她又急切道:“只是兰陵救我多次,迟鱼相信他绝非妖孽。当年之事或许有误会也说不定。”   南叶掌门凝眉训斥:“大胆,谁允许你妄加揣测!”他抬起手招来了几个人,让他们将晏迟鱼带走。晏迟鱼原想再说几句,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眼前一白,就此昏睡过去。   兰陵怎么样,大猫怎么样?这是昏迷前最后一个意识。再之后,就陷入漫漫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十章 ?  晏迟鱼醒来前做足了准备,以为少不得要被关到禁地里去,不过这次没有溯秦给她准备吃食,估计得饿上好几天。所以当她发现居然好好的躺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懵了好一阵。   茶几上放了一碗小粥,还是温的。晏迟鱼掀了被子起来走了一圈,发现这的确是自己房间没错,自己确然也不是在做梦。但是这次犯的过可不清,被找到了怎么还会好端端的呆在这里?她撑着下巴,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实在想不明白了。   出神间,门外响起一声咳嗽,又敲了敲门:“小鱼醒了么?”是溯秦的声音。晏迟鱼正打算出门去问问情况,溯秦来了正好,她连忙站起来开门,但还没开口问他情况,溯秦已经扯着晏迟鱼往外走:“就等你了,快去大殿,去晚了又要挨骂了。”   晏迟鱼“诶诶”几声,一路上都来不及问话,就被溯秦连拖带拽的拉到大殿上。将门慢慢合上,溯秦再对她示意了一个眼神,让她不要紧张,也就转身退出去了。   溯秦表情看起来倒是正常,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事情。晏迟鱼从溯秦身上收回目光,抬眼像大殿看去,猛的一惊,觉得眼前的场景更加让她理解无能了。   师父、青云真人、相尘真人。这三人坐成一排她好理解,正是所谓的三堂会审。可是,边上坐着的兰陵是何意?   三位真人面色凝重的看着她,谁都没说话。而兰陵一只手斜撑着额头,也静静的瞧了她一眼,眼神风轻云淡,也没有说什么。虽然晏迟鱼方才没有来得及问溯秦发生了什么,只是照此看来,兰陵与观中关系颇为和睦,不见什么冲突。   不过,观里不是视兰陵为大敌,为何这场景看起来却像是冰释前嫌了?晏迟鱼觉得按过去的经验,说多错多,她决定还是先跪着也不说话了,等待三位真人开口。此时,南叶真人缓缓道:“可知为何喊你过来?”   晏迟鱼估摸着兰陵都这么坐着了,估计私放妖孽这句话也就不用说了,她想了想,细声道:“不该做错事就想跑。”   南叶真人“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还有呢?”   还有?晏迟鱼傻了,又仔细想了一会,小心道:“做事没有思前顾后。”   南叶还是“嗯”了一声,又道:“除此之外,还有最大的问题呢?”   还有最大的问题?晏迟鱼这次想了更久,试探性道:“……发现问题不该独自一人想的理所当然,应该先报告给师父。”偷偷的打量了一眼,发现师父脸色没有什么不对,晏迟鱼又继续绕着这个思维闭着眼胡乱补充:“无论什么事都应该先想到同门,不该一个人单枪匹马,不管是做事还是想事情,都应该掂量自己能力,否则不仅自己,也会让同门陷入险境,我明白我做错了,我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也绝不再犯,对于这次错误,徒儿甘愿领罚!”   对于她一番口号似的胡诌,南叶真人却不生气,反倒是点了点头:“这次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自作主张,你既已认识到,便先下去将我放在桌上的典籍尽数抄上一篇,五日后交与为师。”   晏迟鱼终于松了口气,看起来自己说的话南叶真人也算满意,虽然不大明白兰陵到底与他们说了什么,居然会从不死不休演变成这样一种诡异的场景。至于自己也只是上去跪了一会,反省了一下错误,最后抄几本书此事就算揭过。晏迟鱼觉得这一切非比寻常,绝对大有文章。   兰陵听完她那一大段话,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眼中升起几分微不可查的笑意。   ……   原先以为南叶真人终于想到自己是她徒弟了,只挑了最简单的抄书,不曾想师父桌案上叠了个小山一样高的书,近乎二十余本,还要五天之内抄完?晏迟鱼觉得着简直暗无天日,真还不如在禁地里跪上几天。只是师父既然已经放下话,也办法更改了,只得好好的磨上迟宛和溯秦一会,看看他们能不能替自己抄上一部分。她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抱着这一堆书回去,却正巧在遇上从正殿出来的兰陵。   晏迟鱼从书堆里偏了偏头,打了声招呼。兰陵瞧见了她,主动走了过来,随手翻了翻晏迟鱼拿起来书,复又抬起头,看了看晏迟鱼一脸苦恼的看着那堆书,忽然道:“原来你当时与我说的‘绝不害怕’的保证是来自这里。”听出话中的调侃意味,又回想起自己做的那几个保证,晏迟鱼咳嗽一声,头都缩那堆书的后面了:“见笑,见笑。”   兰陵再翻了一本,随口道:“这些五天就要抄完?”   晏迟鱼有些郁闷:“……对。”   兰陵把书合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颇有点同情,又像想到陷入一段回忆之中,眼神柔和了些许:“说来我儿时也曾被父亲罚过这样抄书,接连抄上三天三夜才好。”   晏迟鱼有些惊讶:“你的父亲?”   笑意渐渐隐去,他又恢复到寻常的模样,淡声道:“没有人能会从石头里蹦出来。”   晏迟鱼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了忍笑,又眨眨眼:“那兰公子想不想回忆一下?”   兰陵像是已经发现她心中所想,果断道:“不愿意。”   晏迟鱼噎了下:“……我都还没说。”   兰陵瞧着那一堆书,直接点了出来: “你想让我替你抄书。”   见他这样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晏迟鱼停顿了良久,又不死心道:“这样可以让你多看点书,岂非是好事一件?”兰陵却瞧了瞧她抱着书,显然是不愿意替她抄,找了一个理由:“这些我都会背了。”   晏迟鱼自是不信,将书放在地上,随意抽了一本,指着就随口报了几个数字:“第三卷,第七行,第三十个字是什么?”问这事情,晏迟鱼显然是在有意为难,兰陵会背她未必不信,但是这样问字,晏迟鱼相信他绝对答不出来。   只是未曾想,她估量错了,还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兰陵只是想了片刻:“往。”   晏迟鱼瞪了一会眼,立刻翻了过去,数了下去,果然写了往字。她复杂的看了兰陵一眼,不死心,又从里头抽出一本,细细的数了两遍,才道:“第八卷,第三行,第十二字是什么?”   兰陵这次想也没有想:“无。”   听闻此言,晏迟鱼笑的眉眼弯弯,正想将书拿给他,兰陵不去看,又补充道:“第三行,只有七个字,并没有十二,我说的可对?”   伸到一半的手顿住了:“……”   兰陵把晏迟鱼刚刚说的话还给她,眼底像是含了几分笑意:“多看书,确是好事一件,起码和别人赌书的时候,不至于都会输。”   晏迟觉得自己考他题目简直是在丢脸,她重新将书抱了起来,额头抵了抵,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重新抬头担忧道:“你的伤怎么样了?”那时候他身上都是血,最后都咳出血来,大猫也说他的灵力恢复半数都不到,虽然现在看起来好好的,但晏迟鱼还是有些担心,怕是兰陵的内伤颇重。   兰陵瞧了瞧她关切的眼神,面色依旧平静寡淡:“我没事。”见他不愿意说,晏迟鱼也不勉强,又问了一个尤为好奇的问题:“……那师父他们到底与你说了什么?”明明离开前还是是争锋相对的状态,一副不抓到兰陵关回去就不死不休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做到转头就言和的?   兰陵停顿片刻,也没有尽数隐瞒:“过几日我便去找阵图,算是达成共识。”   晏迟鱼不明白达成共识指的什么,只听懂了阵图这部分:“什么阵图,你一个人过去吗?”   兰陵不答,却反问道:“如何,不怕我是妖怪了?”听出话里带的几分调侃,晏迟鱼知道他问出这话绝非是在生气,只是被这样一问,她又把头抵在书上去,好半天在缓和了下,抬起脸,真切实意的道歉:“真的很抱歉,之前一直怀疑你。”   “除了道歉,你还会什么。”灵巧的身影从屋檐上一闪而过,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大猫从屋檐上跳了下来,为了行走方便,他重新化为普通猫的大小,虽然个头小了,但是看着晏迟鱼依旧是满满的嘲讽脸不减:“居然一直把殿下当妖怪,你们眼睛到底往哪里长的!”   晏迟鱼自认理亏,态度诚恳:“真的很抱歉,今后如果有我可以帮的上忙的一定帮。”   大猫嗤笑一声:“道行这么低,你能帮的上什么?”   兰陵蹙眉打断它:“大猫。”   “别啊殿下,您对谁都礼遇有加脾气好,哪怕他们这么对您,您现在还帮他。 但是我可不一样。”大猫磨了磨牙:“我不喜欢谁,绝对不会忍着。”   听到大猫这一番话,兰陵也显了几分无奈:“回去。”   大猫这次没有听话,反倒趴在地上,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啧,我就随便问几个问题。”在兰陵下一句出来之前,大猫已经用最快的语速接道:“你会炒菜吗?”   话题莫名其妙的绕到这上面,晏迟鱼愣了片刻,才道:“会。”   “炒的菜好吃吗?”   晏迟鱼更奇怪:“……能吃。”   大猫看着兰陵,又用爪子指了指晏迟鱼:“路上缺一个煮饭丫头,虽然这臭丫头勉勉强强,但怎么说知道我们一些事情,不会太麻烦。”   兰陵少见的抵了抵额头,看起来对大猫这无理取闹的提议颇为无奈:“胡闹。”   “怎么胡闹了。”大猫振振有词的看着他:“殿下,现在您不是独自一人了,多了个我。”它顿了顿,才理所当然的补充道:“殿下你烧的东西太难吃了,那里……现在十分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带一个会烧饭的人,我会饿瘦的。”   大猫看向晏迟鱼,目露凶光,一副不答应就吞了你的表情:“怎么样,臭丫头不是一直说要弥补吗,那就给我做饭吧。”   兰陵没在理会大猫,转向晏迟鱼,淡声道:“大猫小孩子脾气,你不必在意。”   晏迟鱼看了它一眼,大猫又是龇牙咧嘴的回敬。她郑重的考虑一会,斟酌道:“大猫将的不无道理,公子所寻的阵图地处偏僻……若是天天是吃干粮也的确不大好。”   兰陵面无表情道:“你真不害怕了?”晏迟鱼却忍不住有点想笑,这才注意道,兰陵对其他事情一向都无甚所谓,独独对此事颇为在意,一路上与她无奈的强调过多次自己不是妖精。平时甚少见他有什么表情,只有在此事上有细微的情绪差别。   她抿了抿嘴平复了下心情,将笑意尽数忍了回去:“抱歉,以后不会了。”   兰陵看了她片刻,也不阻止了:“随你。”   大猫对此表示很欣慰:“终于可以吃正常的事物了。”又转头;“臭丫头记得多带点锅碗瓢盆什么的。烧的不好吃我就吃了你。”   晏迟鱼无语望天,觉得她大约是玄都观中第一个外出带齐了锅碗瓢盆的弟子,不知以后这次历练会不会被载入集册之中,自己当真丢不起这个人。   ……   是故,当晚上溯秦过来,将掌门布置下的书收走之时,听到晏迟鱼是因为这个缘由再一次下山之时,当下忍笑不止,还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鱼儿想开些,比起五天之内,抄这二十本的书,倒真不如给那只猫做饭了。”   晏迟鱼思考了一会,觉得溯秦说的有些道理:“也是,五天抄这么多太累了。”   不想,溯秦却又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但若是我,定然丢不起这个人,放眼全山,也只有鱼师弟能想的这么开了。”   晏迟鱼当下收起笑容,再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最后直接把溯秦连人带书一起推出去。? ☆、第十一章 ?  更让晏迟鱼奇怪的是,自回来之后。玄都观上下,无人对兰陵的身份有所疑惑,反倒是礼数有加。三位真人虽对兰陵态度略是微妙,但也没有对他行动多加限制。晏迟鱼实在越来越看不懂了。   她本以为这个疑惑会一直这样烂下去,没想到师父居然少见的唤她过去抽查功课。抽查期间,还主动言及此事。一篇经文晏迟鱼磕磕绊绊的背完,南叶真人只是随意的点点头,然后便问她:“经过那几日的相处,据你所知,兰陵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晏迟鱼估摸着喊她过来抽查功课只是个幌子,想是想从她这里知道些兰陵的事情,但是晏迟鱼且不提能不能说,实则自己也根本完全了解,遂老老实实道:“虽然平日没什么表情,十分疏离,为人却并不冷漠。”   面对晏迟鱼抽象又矛盾的评价,南叶真人皱了皱眉:“何意?”   晏迟鱼想了想,具体的回答:“他救过我,一路上也会帮助有需要的人。”兰陵的确遇见那母子与那两位捕快,都会顺手帮忙,虽是不动什么声色,但是绝非是袖手旁观之人。   南叶真人沉默良久,若有所思:“……他可你与说过百余年前的那件事?”   晏迟鱼摇头:“不曾。”   南叶真人叹了一口气:“当年这事情,伤亡惨重,各个门派之间亦有约定……绝不透露。”迟疑一会,他终于还是与晏迟鱼说了一些事情:“近来屡屡发生精气被吸食之事,实则百余年前,更有一桩血案,一个村庄在一天之内,民众的精气尽数被吸食,连半缕魂魄都不曾留下,也与近来的妖法颇像。”   精气吸食在妖族中虽然不算是稀疏平常之事,但是并不少见。不过经南叶真人这样一提,晏迟鱼才想起前不久遇上的小公子,之前她没细想,现在想起来才发现那小公子怕是也被吸食了精气,而他母亲拼的魂魄散尽也保护他,所以那小公子的性命倒是保住了,只是他母亲却是要魂飞魄散。晏迟鱼思量之间,南叶真人又道:“后来等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就看见兰陵站在那里,他受了伤,浑身是血。”   “……经过一系列的事情……我们勉强将他封印住,可是这法阵有个致命的缺点。”说到这他忽然停下来,看着晏迟鱼好一会,神色复杂。却又没有说什么。   注意到那个眼神,晏迟鱼十分莫名,刚想询问,南叶真人又接着道:“封印之后,的确停息过一段时间,但是近几十年,事况又频频发生。”   晏迟鱼有些惊讶,但又觉得本应如此,心底终像是放下了一口气:“这么说,当时不是兰陵杀的?”   南叶真人不置可否:“他当时也不曾辩解。”停顿片刻,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不知兰陵到底是什么,不是人,近似妖,却没有妖物的弱点。”   晏迟鱼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他不会害人,是不是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南叶真人没有回答,转而道:“明日你要与他一同去寻找阵图?”   原因不是那么光彩,晏迟鱼有些郁闷:“……对。”   南叶真人沉吟良久:“总归是非我族类,一切小心为上,到时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必须都报告给为师。”   听到南叶真人几乎是打算让她去监视,晏迟鱼始料未及,猛然抬起来,分外不解看着他:“师父……”   南叶真人看也不看她:“你有异议?”   晏迟鱼抿了抿唇,照实说出心中所想:“这样好像在监视他,我觉得……很不安。”   南叶真人却道:“即便他之前没有杀人,但若这百年心生怨气,为祸人间,又当如何。”   晏迟鱼肯定:“不会的。”   过去晏迟鱼无论什么都是逆来顺受,从不会忤逆,然而此事之后,她却频频忤逆。现在又如此肯定果断的回绝,南叶真人有些生气,斥责:“你才认识他几天,就知道不会?”   晏迟鱼还想说话,又觉得自己说不通师父,正想着最多现在答应下来,不按着实施就好了。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半天,最后勉勉强强的答应下来:“……我会注意的,如果有什么异动,即便师父不说,也绝不会不会包庇。”   南叶真人哪里不懂她那点心思,截口道:“一天一封信。”   晏迟鱼知道无法说通,只得闷闷道:“……知道了。”到时候随便写点就是。   见她答应下来,南叶真人点点头,不再理会她:“下去吧。”   ……   当年的事情现在想来,绝非是兰陵做的,但是他又为何不去辩解,直至与被关进封印里数百年?晏迟鱼想了想一会,又觉得估摸着兰陵不是没解释,而是解释就两个字:“不是。”   这么一想,这简洁的两个字的确不能被当做不作辩解,倒也符合他的风格。至于说施阵之人的后人才能破除封印……这倒也说的通为何兰陵的行为了。   越想越混乱,晏迟鱼也不打算再继续胡思乱想,爬起来熄了灯,睡意席卷而来。   ……   春日的天气最是变幻莫测,迟宛被她师父拉去之道剑术,此番出门的时候也只有溯秦和来送她,给了她一大叠的符纸,又嘱咐了好几句,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直到南叶真人派人三番四次的来催促溯秦过去,他才摇着头离开。末了,又回头对着晏迟鱼补了一句:“打不过就跑,不要怕给师兄丢脸。”   晏迟鱼无语,复又忍着笑摆摆手:“知道了,师兄你快过去吧。”   兰陵和大猫原先站在山门外等着,虽然溯秦的话有些多,耗费了好一阵时间,但是兰陵却没显示出不耐,晏迟鱼姗姗来迟,他也没什么都没有说,直接就往前走了。   一切都还算是顺利,只是天公却不那么作美,出来的还是艳阳高照,下山之后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大猫嫌弃的看着底下的水坑,又甩甩一身的毛发,催促:“伞,伞。”   晏迟鱼的伞还没有打开,已经被兰陵接过去撑起。她愣了愣,也没说什么,与他共撑了一把伞。兰陵比她高上许多,料想这伞如是她打着,会是何等狼狈的情形。只是如今只有一把伞,两人不得不靠的近,他的衣袖时常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   从来没有离着这样近,晏迟鱼有些不自在。   但是兰陵对此好似没有一点尴尬,眼睛直视前方,依旧清清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   “抱我。”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大猫忽然扯着晏迟鱼的衣摆,不肯继续走了,理所当然的要求:“地上都是水,我的爪子会被弄脏的。”   “胡闹。”听到这个要求,兰陵也有些无奈,停下脚步,将大猫从晏迟鱼裙摆上提起来,眼神暗含责备:“一百年过去了,反倒愈发不知轻重。”   大猫四肢胡乱扑腾,将兰陵衣袖上都硬上好几个梅花印,如同撒娇的小孩一般,泪眼婆娑:“你吼我,你居然吼我,你过去都没吼过我,你今天居然为了这个臭丫头吼我!”   兰陵估计也没想到大猫会说出这样一段话,沉默了:“……”   晏迟鱼也被这似曾熟悉的一句话愣了一会,回过神便是被大猫的演技深深折服,由衷的感叹。   大猫继续嘤嘤嘤的假哭,一边偷看他的反应,还乘机继续往兰陵的衣袖上盖梅花印。兰陵对此不为所动,把大猫放下来,瞥了眼地面:“自己走。”   见大猫不肯走,他也不再多言,直接把伞移开。大猫被雨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咻”的就奔到兰陵脚边,抬起脸还想继续撒娇。兰陵没有看它,直接截口:“再胡闹就送你回去。”   大猫噎了噎,见兰陵果然看都不看它,只得转移目标,对着晏迟鱼“哼”了一声。   这雨下的不停不休,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远处隐约有电闪雷鸣,一柄伞很快就要这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兰陵略微抬了抬伞,向远处望去。   大猫也停了下来,喃喃道:“这雨真的没消停了。”   兰陵“嗯”了声,又吩咐道:“大猫,化形。”   话音刚落,大猫还没有反映过来,兰陵已经捏了诀,直接强制将大猫化为初见时的白老虎大小,先是一跃上去,再对着晏迟鱼伸出手,手指白净修长,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寡淡:“上来。”   大猫一听就不乐意了:“不要!”   兰陵没有理会,见晏迟鱼站着没动,手依旧伸着没动,又重复了一边:“上来。”   晏迟鱼看着伸在眼前的手有些傻,然而兰陵的语气和表情却十分泰然。仿佛让晏迟鱼同骑,就像是顺口问她要不要喝茶这样简单的事情。她一时不知作何反映,大猫见晏迟鱼呆站着不动,更加不乐意:“一百年没吃了!我都瘦了这么多,载不动她。”   兰陵见晏迟鱼久久都没有反映,干脆也不再重复,直接抓住她的手,将她带了上去,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不可避免的环到她跟前,声音依旧平静寡淡:“抓好,别掉下去。”   “……”看见他这么简单粗暴,晏迟鱼无语了。只是这样的姿势实在有些不自在,和并肩撑着伞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正尴尬的想尽话题打算开口打破这个沉静的环境。   大猫虽然不情不愿,但是也没办法,只能找了机会嘲讽道:“这臭丫头都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游在外了。”   兰陵见她坐了的稳了,就将环在她身前的手放开,听起来像是在为这个场景作解释:“只是暴雨来临,到时会困与此地,更为麻烦。大猫带着我们走总会快一些。”   晏迟鱼擦了擦额前的雨水,找了听起来靠谱一些的理由:“没关系……我只是第一次骑老虎,有点害怕。”   兰陵却忽然想到什么,拂了拂大猫的白毛,在回忆之的声音柔和许多:“说来我儿时见到大猫也是有些害怕,很久都不敢骑上去。”   大猫跑动的速度飞快,一柄伞难以遮住迎面而来的风雨。是故,兰陵收了伞,将外袍覆在晏迟鱼身上。他的衣服很大,晏迟鱼从头顶盖到脚尖都没有问题。   “小时候?”晏迟鱼重复了一边,有些好奇:“你家乡在哪?”   兰陵沉默了片刻:“很远。”   比起这个,晏迟鱼更关心另一个问题:“我还有一个问题……晏迟鱼咳嗽一声,忍不住侧了头回去看他,神色郑重。   兰陵“嗯”了一声,示意她问。   晏迟鱼又郑重的看了好一会,一本正经道:“所以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如此凝重的神色与口气,最后竟是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兰陵忍不住有些想笑:“比你久。”   晏迟鱼继续:“多久?”   兰陵想都没有想,淡声道:“忘记了。”   晏迟鱼疑惑的看了他一会: “那你每年生辰怎么过?”   兰陵顿了顿,摇头:“很久没过了。”   闻言,晏迟鱼鱼愣了愣,复又微笑道:“那你生辰是什么时候,下次我给你过好不好?”他却只是道:“不必。”   见他一口回绝,晏迟鱼揉了揉鼻子,正想移开话题缓解。兰陵却又接道:“家中之人具以不在身边,过于不过无甚意义。”   晏迟鱼心中一酸,望了望被雾气遮掩的山脉:“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的生辰,所以一直没过。”   听到她忽然说起自己的事情,兰陵有些惊讶。   晏迟鱼继续道:“我从小在观里长大,父亲与母亲是谁并不知晓,师父也没和我提过,只知……家中曾有个前辈是师父的同门,有时候我总是在想,像我这种资质,或许正是因为那位前辈,师父才收我为徒的。”   兰陵沉默片刻,安慰道:“你如今年岁尚小,道法上略有不足也不必妄自菲薄。”   只是晏迟鱼的失意与懊恼尽数被倒了出来,过去此番心事无人可说,今日一提几乎止都止不住了,语气有些急:“可是师兄只比我大二年,道术却不知比我高了多少,师父很喜欢他。”   兰陵想了想,说出一个名字:“溯秦?”   晏迟鱼点点头:“恩,师兄才和我一起修炼,可是现在已经难遇敌手,师父都说他是难得修道奇才。”   兰陵却摇头了:“溯秦?你何必与他比。”   晏迟鱼叹气:“你也觉得他很厉害吧,我觉得我真比不上他,都说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我却觉得自己家的师兄这样比起来更要命。”   兰陵依旧平静道:“他不一样,不必与他相比。”   听得他或许不算安慰的话,晏迟鱼却有些感动,但是到底溯秦比他道术高出一大截,几乎是望尘莫及的程度,晏迟鱼很难说服自己可以勤能补拙,但不好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只能叹息道:“……谢谢。”   未来应该如何,晏迟鱼如今并没有明确打算。眼前的山峦被雨与云雾遮挡,雨与大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忽然觉得自己如同茫茫江海之中的扁舟。   摇摇欲坠,不知所向,怕在某一天,再也无法遮挡那一江的风雨。? ☆、第十二章 ?  大猫的速度虽然飞快,但是雨势更大,但是好在在电闪雷鸣之前找到了一个破庙作为落脚处,暂为避雨。兰陵应该是在他的外衣施了法术,晏迟鱼并没有被淋到多少。只是大猫整身的毛都被淋了个彻彻底底,跑了这么久,它有些累了,重新变成普通毛的大小,缩在角落里,还不忘记命令晏迟鱼:“去,生火。”   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哪里能找到干燥的柴火,晏迟鱼直接往破庙里面找,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废旧的木头。只是里头黑漆漆的,没有月色与星光,只有不时的雷电闪过,晏迟鱼只能腾出一只手举了火,另外一只手包着一张帕子,翻了好一会也只找到几根碎木,不过寸长,明显不够用。   见晏迟鱼进去好一会了都没出来,大猫在外头等的有些不耐烦,直接去里头找她:“喂,磨蹭什么?”再顿了顿片刻,一声惊呼且震惊的声音的:“喵!”   兰陵原先正坐着闭目养神,听见大喵这声明显惊诧的声音,也起身往里寻去。   里头的晏迟鱼一手提着剑,一手包着帕子扶着一块木门,不明所以的看着大猫。大猫用爪子颤抖的指着晏迟鱼,几乎是痛心疾首了:“你,你居然用剑砍木头。”   晏迟鱼看了看看手里的剑,又看了看被自己扶着的废弃木门,奇怪道:“不用剑,难道用双手?”   大猫还是痛心疾首的看着她:“剑怎么可以用来砍木头?”   晏迟鱼理所当然:“剑是给人用的,我徒手拆不开,为什么不能用剑砍?”   虽然知道有人把剑当作一个神圣的物件,但是晏迟鱼从来不讲这个,她觉得工具就是给人提供便利的,而且拿剑劈柴怎么看也不算辱没,毕竟溯秦过去还用剑串过山鸡……虽然后来被师父知道后罚了他抄了一天的剑谱。   大猫看见兰陵来了。立刻往回去看他,用爪子指了指晏迟鱼,声音里依旧是分毫不减的嫌弃:“殿下,这臭丫头居然用剑砍木头,真的是糟蹋了一口剑。”   不料,兰陵却点头颔首:“剑无非是一个工具,当是如何便是如何。大猫,莫要乱发脾气。”   听到兰陵居然和晏迟鱼持一个态度,大猫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气的跺脚:“又为了这臭丫头凶我。”   兰陵无奈了,难得扶了扶额头:“我何曾凶你了,大猫你怎的越发小孩子脾气。”   大猫“哼”了一声,又抖了抖浑身的毛发,甩了晏迟鱼一脚的水。兰陵看了它一眼,微微皱眉,声音冷了点:“大猫,回去。”   大猫再愣了一会,看了看兰陵,又气呼呼的看着晏迟鱼。   兰陵声音寡淡的重复:“回去。”   大猫终于转过身,像是真的生气了:“……回去就回去。”   兰陵叹气,看起来真的有些头疼:“这些年疏忽管教,越发的不知礼数了。”   大猫发脾气的时候,晏迟鱼已经把木头差不多的砍好了,收了剑弯腰收拾了一下:“……没关系,他对我意见大,也是自然,总归如果不是……她也不会被关在那里。”晏迟鱼到是真的没打算和一只白老虎置气,只当它是发小孩子脾气。   兰陵淡淡道:“此事不怪你,是大猫掂量不清。”说完,他将地上提散的木头拎了起来。他两手拿着木头的场景说不出的怪异,晏迟鱼没想到他会直接过来帮她拿木头,看着他的手愣了一会:“你……   兰陵顺着她的目光也瞥了一眼:“还有其他的?”   “……没有,没有。”   因食材有限,雨天也不能出去找,所以晏迟鱼这一顿烧的并不那么好吃,也没什么肉食,大猫有些不满意,敲碗:“一点也不好吃,我要吃肉。”   晏迟鱼抵着下巴看了一会,也有些犹豫了,去看兰陵,迟疑:“真的那么不好吃?”   兰陵没有抬眼,声音依旧平平静静,晏迟鱼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客套:“没有。”   晏迟鱼揉了揉脑袋,觉得自己问的实在多余,真的不好吃兰陵自然不会真说,她叹了口气,觉得还是需要给自己的厨艺辩解一下:“今天外头下雨了,不能找食材,等雨停了就好。”我做的不好吃都是因为没有食材的关系!   大猫闻言,张了口刚想说话,兰陵却有意无意的看了它一眼,它只得尽数咽了回去,千年万语尽化入一声熟悉“哼”中。   ……   晚饭解决完,兰陵寻了一个干净些的角落,扬了扬衣袖,将底下的灰尘扫开一些:“我今晚需入定调息,大猫你负责她的安全。”   大猫白了晏迟鱼一眼,又不好违抗兰陵的意思,只得应下,口气却充满着不耐:“知道了,知道了。”   师父的意思的每日必须写信报告,只是今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加上又下了雨,也没法用符纸化形送信,想必也没关系吧。她一遍给自己找了许多靠谱或不靠谱的理由,一遍数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着闷雷,慢慢的睡下。   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且不说外头的电闪雷鸣,单单脑袋磕着又细又窄的木头就十分不适。尚醒未醒之时,她就觉得自己整个肩膀沉甸甸的,几乎都要散架。   看的出大猫这一觉睡的也不是甚好,兰陵一睁眼就看见它停不住的打哈欠,报告状况:“昨晚没什么事情,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灵鸟,不过我已经把它打死了。”   兰陵若有所思的“哦 ”了一声,淡声道:“灵鸟?”   大猫与他相识已久,自然听出他话中端倪,漫不尽心和疲惫也随之收起来了,警觉:“殿下是不是察觉到什么,难道是您一直在找的那人?”   兰陵只摇了摇头:“莫要胡思乱想。”   “可……”大猫还想说话,兰陵已经打断她:“她知道此事与否?”   “才不知道。”大猫嫌弃的指了指晏迟鱼:“睡的和头猪一样,一点都没察觉。”   兰陵点点头:“……也好,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虽是莫名,但是大猫也没有再问下去: “……是。”话音未落,兰陵已经起身离开,瞧了瞧外头雨过天晴的山林,昨夜一夜的豪雨,将此地洗濯的更为苍翠浓郁:“我出去找点食材,你看好她。”   大猫犹豫很久,终于没忍住:“殿下,大猫知道你心善,但是我们和这丫头素昧平生,您为何一直带着她,还这么照顾她?”   兰陵眼里升起几分笑意,声音也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你不是觉得我烧的东西太难吃,一定要带着她,免得你一路饿着。”   “诶……咳咳。”大猫咳嗽几声,又道:“还有其他的呢?”   兰陵又看了看远方被雨水洗净广袤苍穹,又恢复清冷淡然的模样:“没有了。”   大猫疑惑:“真的?”   兰陵不答反问:“还能有假?”   大猫琢磨了一会,实在琢磨不出来了:“好吧,不过阵图……殿下你真的要带她去那里?”   兰陵没有出声,只是略微颔首。   “这怎么可以!”大猫的毛一下子就炸开了:“族中禁地,怎能有外人踏入。”顿了顿一会儿,大猫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了,毛炸的更开,两个爪子朝着兰陵的衣摆扑腾:“殿下你该不是看上这臭丫头了吧!”   见大猫猜的越来越离谱,兰陵又气又笑,责备:“简直胡闹。”   怀疑:“真的没有?”   兰陵目光坦然:“没有。”   听闻此言,大猫总算放下心来,白毛也顺溜了:“这样就好。”   兰陵瞥了一眼它的爪子:“还有事?”   “没了。”大猫舔了舔爪子,想了一会,又对着兰陵远去的背影加了句:“我要吃鱼,多带点鱼回来。”   “……”   当晏迟鱼醒来,看见兰陵提着四五条鱼回来的时候,傻了半天。兰陵微微皱眉,把鱼放在一边:“不够?”   晏迟鱼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够了。”   昨日兰陵徒手拎木头,今天又徒手拎着鱼回来,晏迟鱼不管是鱼还是木头,这样被他拎着都格格不入。晏迟鱼尚且还在唏嘘不已,兰陵已经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匕首,一边处理那几条鱼,一边道:“我打了水放在边上,你先去先去煮汤。”   他拿匕首处理鱼,晏迟鱼已经被这个场景震慑的久久不能言语,只能勉强发出了一个语气词:“哈?”   兰陵停下手:“还是说你打算做烤鱼。”   “……不,不是。”晏迟鱼看看他,又看看鱼:“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处理这些鱼的。”他帮她拎木头已经够惊讶了,今日居然还处理起鱼来,晏迟鱼除了复杂,实在已经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兰陵继续低头处理,一条鱼处理完毕就给她放在一个大荷叶上:“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你是修道之人,想来也不愿亲手杀生。”   晏迟鱼从震惊里稍稍回过神,架起了火,看着红彤彤的火光,熏的人只想流眼泪,然而却回忆起什么事情,唇角的笑意轻松温柔:“唔,还好,我们不讲这个,我和师兄小时候常常偷偷的烤鱼和山鸡吃。”   兰陵若有所思:“你们自幼便相识了?”   晏迟鱼回忆了一会,抬脸微笑道:“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和师兄在一起。”   兰陵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此刻,他也把鱼都处理完毕,交给晏迟鱼之后就出去洗手了。   晏迟鱼托着下巴,看着兰陵离开的背影,又瞧了瞧地上的鱼血,思维停顿许久,直到兰陵回来了她也依旧维持这个姿势陷入沉思之中,觉得今日所见简直难以想象,匪夷所思。   ……   鱼肉的香气很快将大猫吸引,它垂涎欲滴的盯着锅看:“可以吃了吗?”晏迟鱼回过神,打开盖子拿着筷子戳了戳,然后盛了一碗:“小心烫。”   兰陵看了看外头,山林如障,草木如织,天空蔚蓝,零星的有几只蝴蝶翩翩飞舞,他的目光穿过茂密的树叶,落在远处,神色依旧清冷淡然,也不知是在看风景还是想事情。半晌,他将目光收回。大猫此刻已经吃完了,拍了拍碗引起晏迟鱼的注意:“再来一碗,肉多一点。”   总算给自己的厨艺掰回一局,晏迟鱼觉得挺满意的,背过身子给大猫重新盛了一碗。   兰陵抬起手,对向一只停息在窗框的上的蝴蝶,如同点了火的纸片一样被他瞬间掐灭,化为一缕白烟飘散而去。? ☆、第十三章 ?  吃饱喝足之后,大猫敞开肚皮躺在地上打着饱嗝,晏迟鱼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走神,兰陵也没说什么话,只有大猫时不时的嘟囔几句明天还想吃的东西。它躺了好一会,才忽然想起来问:“什么时候出发?”   兰陵平静道:“等会我就送你们过去,届时大猫和晏姑娘呆在外头,以便照应。”   大猫眨了眨眼,发现他话有些不对劲,立刻就蹦起来了,惊讶道:“殿下,你要送我们过去?”   比起大猫的惊讶,兰陵却是尤为平静淡定:“路途遥远,自是用瞬行之术快一点。”   见他果然打算使用瞬行之术,大猫显得十分着急,努力的开始劝兰陵:“就是因为太远了,附近结界也不少,殿下您现在伤势都还没有大好,怎么可以这样过去?”   瞬行之术晏迟鱼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大多数瞬行的不能太远,从一个镇到另一个镇已经算是极限了。她不知道那个地方到底有多远,不过在施展瞬行之术若是还遇上结界,这个可是很危险的事情。怪不得大猫会这样着急。晏迟鱼也想开口劝几句,兰陵已经把大猫拎到怀里,声音依旧平静寡淡却不失坚定:“我自有分寸,无需多言。”   大猫探出了半个脑袋,还想劝他:“可是……   兰陵却垂眸冷冷淡淡的看了它一眼,虽然眼神并不严厉,大猫却瑟缩了下,只得把接下来的话都咽了回去。   晏迟鱼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迟疑了片刻,还是担心道:“若是你伤势……她原先说兰陵伤势还没好,不能这样冒险的,可是才说了一半,他也如同方才一样截口打断:“无妨。”   明白兰陵不是做事不讲分寸的人,做的决定也不会改变,他有自己的思虑,自己如果太过纠结也只是拖延时间。晏迟鱼只得点点头:“好吧。”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伸过来一直修长的手,晏迟鱼有些恍神,忽然想起昨日他在雨中对她伸出的那只手。   心仿佛被一片羽毛滑过,晏迟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将手伸出来,半空中却又迟疑了片刻,最后才颇为犹豫的落下。等到触及到他的掌心的时候,又是一颤,那时候在雨中没有太过注意,如今才发现,哪怕快进入了炎炎的夏日,他的手也有些微凉。   ……   晏迟鱼不是没有经历过瞬行之术,这种术法溯秦也会,过去也经常用这个法术带着她偷偷下山玩,因为距离很近,几乎一闭眼就到了,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此番瞬行却十分不同,觉得停顿时间明显要长上许多,落地的时候感觉后头被人用大力推了一把,人像被一股力量扭结在一起,若不是兰陵拉住她,晏迟鱼几乎就要栽一个大跟头。   等到目光落定,晏迟鱼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微讶,放养望去,只有满眼的黄沙与残垣断壁、倒塌的城墙和残破的石柱,这些事物似乎在风沙之中掩埋了许久,上面的残缺的纹路复杂又神秘,过去从未见过。   明明是白天,这里却好像被黄沙蒙蔽了天日,天色灰蒙,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一片的苍凉寂静。现在虽然是春天,站在这里却像是已经进入了仲秋,风合着砂石卷过,几乎要把身上刮出一道口子。   兰陵望着那片黄沙,负手静立,衣袖被风吹的鼓起,像是回忆起什么,眼眸低垂,许久都没有再往前走。晏迟鱼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虽然平日从未看明白过他,但是此时也能明显觉得他心中藏着什么事情。   他的样貌明明还是一个青年,然而如今这个背影,宛若久经岁月风霜,管看了风起云涌。   大猫已经从兰陵怀里跳了下来,重新化为白老虎的大小,前左腿后退一步,合眼垂头,像是一个古老的礼节。静默片刻,大猫才看向兰陵,纠结了好半天,还是重新问了:“殿下,您真的没问题吗?”   兰陵重新往前走,依旧回答:“无妨。”   大猫抬着头跟了上去:“你总是这么说。”   兰陵看了看它,眼里泛了一点笑意,像是在安抚它的情绪:“那是因为真的无妨。”   大猫再一个大石头前坐下来,郑重的看着他:“如果你晚上还不出来,我一定会进去找你。”   兰陵顿了顿,然后点头:“好。”又看向晏迟鱼:“你在这也多加小心,不要离大猫太远。”   “知道了,我会看好她的。”大猫不在意的甩了甩尾巴,又不放心的看向兰陵:“殿下一切小心。”   兰陵抬起手,在那个大石头上按某种顺序一一划过,那块巨石就缓慢挪动开来。最后出现一个只允许一人行走的石洞,里面的台阶近乎垂直,也不知通向哪里。   兰陵没有回头,直接举了火就下去。走了几步,就被淹没在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巨石也在慢慢合上,将微薄的光一点点吞没。大猫一直盯着石洞看,等到石头重新合上,才贴着那石头卧下。   大片的黄沙,神秘的纹图,还有眼前这个奇怪的机关,以及兰陵不同往日的反映。这一切都那么奇怪,晏迟鱼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这些巨大的信息含量,也在大猫的边上蹲下来,戳了戳它:“这里是哪?底下又是什么地方?”   大猫这次没有嘲讽她,看向远方。晏迟鱼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觉得这里地方广阔,除了黄沙只有枯树,再无其他景致,连阳光也昏昏沉沉的像被风沙遮掩住。大猫的声音低低传来:“喂,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晏迟鱼想了想:“地方挺大,挺奇怪的。”她又蹲下把黄沙拂开一点,露出一段残缺的石柱:“……花纹挺精致的,但没见过,我们是到了塞外?”   大猫没有回答,重新趴下了脑袋,低低道:“这里原来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   “很漂亮。”大猫想也没想,闭上眼就描绘出一副画面:“春日有绿草如茵,岸边的花树林立,远处的山却终年覆着雪,每到初春的时候,大家会上山参加花朝祭。”   晏迟鱼想了想:“花朝节?”   大猫没有回答她,却似乎深陷在某一个回忆之中,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原来,真的是很漂亮的地方。”   “……”大猫像是在回答她的话,又像是沉浸在什么久远的回忆之中,带着沉重的感概,以及一种显而易见的怅然与无奈。   接下来不管晏迟鱼再说什么,大猫都没有在说话。她觉得自己还好有先见之明,准备了几本话本子可以打发时间,等到掏出一看,她不由的愣了住了,因为发现自己三本拿错了两本,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些话本子都改了书皮,结果被另外两本,实实在在的都是阵法的书。不过有胜于无,她直接拿起剩下的唯一那本就坐在地上看了起来。   大猫接下来也没说话,闭上眼小憩。   等到一本书翻了七七八八,兰陵还没有回来。   大猫这一睡的几乎四脚朝天,应该还是梦见了什么,前腿一蹬一蹬的,还发出呼呼的声音。晏迟鱼回过神,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下时间,去推大猫:“起来了。”   大猫一爪子拍过去,把晏迟鱼的手直接抓住血。   它的爪子不能说不锋利。晏迟鱼被抓的倒吸一口凉气,又对着手臂吹了吹,再把衣袖卷上去,继续推了推:“大猫。”   眼看大猫又要抓过来,晏迟鱼这次早有防备,直接闪开了,等到它停下来,又推了推它。   经过几次三番,大猫抖了抖一身的白猫,终于醒过来了。   任何人被人从睡梦里拉起来都不会好脾气,老虎更是,它怒道:“吵死了!”   晏迟鱼指了指天空:“快晚上了。”兰陵说晚上就会回来,可是底下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晏迟鱼不免有些胆小。大猫因为刚刚睡醒,眼神有些迷蒙,它反映了一会,理解了晏迟鱼这句话,立刻蹦起来,半点睡意都没有了,急急问道:“殿下呢?”   晏迟鱼看了看巨石,又看了看大猫,摇头道:“……还没回来。”   大猫急了,气道:“你怎么不早叫我。”   “……”晏迟鱼没忍心提醒大猫,刚刚怎么都叫不起来的是谁。   大猫绕着巨石转了一圈,又用爪子拍了拍,见得没有半点反应,急的团团转圈:“殿下怎么还不出来。”   晏迟鱼靠近它了几步,蹲下身子:“要进去吗?”   大猫无语一会:“你说的轻巧,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晏迟鱼摇头,理所当然:“我怎么会知道。”连这个地方她完全都不知道是哪,怎么会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里面阵法与机关重重,我很多都不知道怎么开启。”   晏迟鱼听的心中一凉,颦眉道:“那兰公子下午岂不是很危险?”阵法机关与妖魔不同,不是法力强大就能碾压过去,一个上好的阵法与精密的机关,如果不知道破解的办法,比十个妖怪都难对付。兰陵直接就这样下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阵法和机关有重重把握。   大猫无语一会,深吸一口气道:“你到底知不知殿下过去受了多重的伤?”   晏迟鱼觉得自己简直要一问三不知了,但只能继续问:“……多重?”   大猫闭了闭眼:“……心脉受创,灵力现在估计也只恢复半数。”   晏迟鱼一愣,几乎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这么严重。”心脉受创,这与寻常人,乃至修道人士而言都是重伤,稍是调理不甚,轻则修为尽失,重则性命难保。虽然兰陵向来不会乱来,可是他带了这样的一个重伤,怎么还能下到一个这样危机四伏的洞穴里,晏迟鱼实在想不通兰陵刚刚是怎么一再说“无妨”   大猫看了她一眼,冷笑:“那就要问你们了。”   “……”思绪被这个反问打乱,晏迟鱼咬了咬嘴唇,过去的确是他们害的兰陵受伤,自己这个问题实在问的太不应该。见晏迟鱼垂了垂眸,满脸的愧疚,大猫抢先在她说话之前截口:“道歉的话不必多说。”   晏迟鱼顿了一会,还是先绕回到当务之急的问题上:“这个地方这么危险,公子下去不知道会怎么样,现在都没上来,我们下去看一下吗?”   大猫直接道:“把手放在石头上去。”   明白大猫是教她打开阵法,晏迟鱼依言。   “接下来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别再多问。”大猫顿了顿,闭上眼睛,一一指挥了方位,晏迟鱼按着大猫说的方向一一按下去。片刻之后,石门就被打开了。大猫率先走了下去。   靠近了才知道,这台阶哪里仅仅快垂直,简直就是垂直向下。晏迟鱼忍不住觉得有些腿软,半天都不敢下去。大猫见她许久都不下来,停在半路催促:“下来!磨蹭什么。”   晏迟鱼忍不住有些颤抖,最后还是闭上眼背过身子,准备爬下来。   大猫忍不下去她缓慢的速度了,直接返回去,把她驮到背上:“真服了你了,抓好,我带你下去!”   晏迟鱼抓着它背上的毛;“……多谢。”   大猫一边跑一边嫌弃:“不要拖累我啊。否则就把你丢在这里。”? ☆、第十四章 ?  有了大猫带着,这台阶一眨眼就走到了头。在下来那个垂直的台阶之后,眼前的路就平摊的多了,两边的石壁上也都点了灯,一直通向尽头的一个石门。   石洞底下有些潮湿,石壁摸上去都是湿漉漉的生了青苔,那石门之上也长满了青苔,几乎看不清原貌。大猫抬了前腿,正想直接推开,晏迟鱼呼声道:“等等。”   “干嘛?”   晏迟鱼盯着看了一会,迟疑道:“……门上的图案有些眼熟,你等等。”她从大猫身上跳下来,仔细的观察了一阵:“上面有阵法。”这种神秘之极又这样偏僻的地方,没有阵法才奇怪。如果一直没发现阵法才叫不好,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我带错书了。”   晏迟鱼这次觉得真是凑巧,带错的书居然还能派上用场,把从包袱里将那阵法的书拿出来,翻了一边,很快就找到了:“七星八卦……唔,你等等,我看看怎么打开。”   大猫甩了甩尾巴:“快一点。”   晏迟鱼随便从边上拿了石子,在地上画了按着书上的内容涂涂画画,将思绪理顺以后,一遍念念有词,一遍把手覆上石门。   大猫忽然出声提醒:“小心,如果错了,出现奇怪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晏迟鱼迟疑一会,还是坚定的将手按上去,按着地上画好的位置依次按了一个遍,然而石门却还是没什么动静。她犹豫了片刻,再孤注一掷一般,往正中按下去。随着手掌触及,刹那间机关就被启动,石门抖落了簌簌的砂石,只等了一会,整个门就被打开了。大猫顾不得许多,直接将晏迟鱼叼起来,又向后一甩,把她放到背上,就朝着里面越去。   这个石门打开的速度快,关上的速度却更快,若不是大猫这一飞跃,估计要被夹成两半。等走到了空旷一些的地方,晏迟鱼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叹气道:“差一点就要死了。”   大猫没有回答,只是脚步却慢了下来,载着晏迟鱼警惕的一步步往里走。这条道与先前那条相差无几,只是更加潮湿一些,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腥气。   石壁上依旧点着灯,两边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还往外凸起。   晏迟鱼原想伸手去摸一摸,却又像发现到了什么,缩了回来,压低声音:“大猫,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别吵!”大猫打断她,脚步更加警惕。   此刻,晏迟鱼的耳边又响起一整奇怪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岩壁。她转头一看,顿时吓的面无血色,连忙拍着大猫:“大猫,大猫!”   大猫不耐烦:“都说了闭嘴。”   晏迟鱼急的继续拍它,因为害怕,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不,不是,你看,蛇!”   大猫回头一看,顿时被吓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立刻向前跑。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巨蛇,吐着长长的信子,竖瞳冰冷的看着他们。   晏迟鱼生平最怕的就是这种东西,几乎被吓的快哭了,若不是在这么狭隘紧迫的空间,她几乎要昏过去,好在此时让理智站了上风,她哆哆嗦嗦的还能开口:“这里头怎么会这么大的蛇,哪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突然起来的危险让大猫暴怒:“你给我闭嘴,不然就把你丢在这里了。”话音未落,就立刻载着晏迟鱼四处躲避,然而就在四处狼狈闪避间,大猫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顿时甬道里射出了无数的短箭,雪上加霜。   但是晏迟鱼还是觉得短箭总比蛇好,加上有了这些箭雨,那条大蛇一时也不能接近他们,晏迟鱼一遍出剑抵抗,一遍腾出空问:“这些东西怎么关?”   大猫没有料到里面机关多到这种地步,也有些傻了:“……我不知道!这地方我只是听说,这次还是第一次来。”   晏迟鱼无奈,知道大猫也指望不上了,只能奋力把箭都往回挡,有些短箭被她这样一挡,就落在那个巨蛇身上,巨蛇被痛的一声呼喊,连着石洞都被它吼的震动,直到最后他像是要顶着箭雨,朝着他们游来。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触及了机关,边上出现了个门,射出的短箭也越来越多,眼看大蛇也要靠近。大猫避无可避,只得推了门进去。晏迟鱼刚想松口气,却没有料到最后剩下的一只短剪就朝她飞过来,直射入肩膀。   她一阵闷哼,就被甩倒了地上。只是幸好,门后面还是安全的,她趴在地上,咬牙想把剪□□,可是浑身疼的却没有力气,几乎都握不住。   大猫见她脸色苍白,手都颤抖的虚浮还想去拔剑,立刻出口制止:“你放手,你这样不行。”   晏迟鱼勉强握着箭身,冷汗从额头冒出:“不行,一定要□□。”如果这个箭一直在肩头带着,行动不便先不说,更重要的是等到找到兰陵,怕是自己这条胳膊就要废了,所以现在必须要□□。   大猫一爪子直接把晏迟鱼按到地上:“我来拔。”不等晏迟鱼反应过来,它直接咬着短箭就把它拔出。   大猫的力量极大,这个拔箭动作又十分简介粗暴,晏迟鱼疼的两眼一白,勉强维持住意识,咬着唇在伤口周围一点,捏了一个决,又用怀里掏出药吃了,等到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的摊在了地上。好在那个咒决起了作用,此时伤口虽然不再冒血,只是她的脸色依旧苍白。   大猫看着那伤口突然就止住血了,愣了愣:“好了?”   晏迟鱼喘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压下来了,不过不能很久……要快点找到兰公子才是。”她原想去扶墙,又顾及起先前的那个机关,抖了抖又把手收了回来,勉强扶着膝盖站起来。   大猫犹豫一会,看了看她脸色,决定还是对她温柔一点:“你还能走吗,要不先留在这里?”   晏迟鱼站了一会,药效也渐渐开始发挥,伤口的疼痛渐渐被压制下来,她摇摇头:“我没事,不走死的更快。”   大猫声音也放轻了一点:“那下面走慢一点吧,也好仔细观察下机关。”   晏迟鱼点点头,重新爬到大猫背上去。   接下来比起机关而言,岔路的问题更大,所幸大猫对认路很有一套,哪怕是走错了都能绕回来。这样反复几次也就找到了出路。   这个岔路的另一头,连接的是一个大殿,大猫在离着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来脚步:“到了中部了。”   晏迟鱼奇怪:“你怎么知道?”   大猫该是惦念她如今算是一个病人,没有讽刺她:“………这里的布局都是这样的。”   大殿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鼎,周围萦绕着一片烟雾,隐隐绰绰的遮掩住视线,散发出的味道十分香甜。这香甜的……十分像一个美梦,晏迟鱼被这个香味蛊惑,忍不住想闭上眼睛,头脑也开始昏沉,想就此合眼睡下。   大猫也嗅了这个味道,愣了片刻,连忙向后退去:“这里……   回退到一定的地方,那种味道也闻不到,晏迟鱼也逐渐恢复了意识。看清前头那烟雾隐隐绰绰的,当中围绕着一个白色的人影,晏迟鱼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惊讶:“那是公子。”   大猫白了她一眼:“我又不瞎。”   “……他是怎么了?”   大猫迟疑一会:“睡着了。”   竟然只是睡着了,晏迟鱼松了口气:“叫醒就行了么?”   大猫却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陷入‘迷梦障’的人,怎么能这样轻易就醒来。”   晏迟鱼道:“那应该怎么样?”   大猫想了想:“你唱首歌。”   晏迟鱼觉得它一定再开玩笑,抽了抽嘴角,沉默着没说话。   大猫催促:“叫你唱歌呢,愣什么?”   晏迟鱼脑袋一懵,觉得自己定然没听清,纠结又艰难地:“……什么。”   大猫又重复一遍:“你聋了吗,我叫你唱歌!什么都可以!”   晏迟鱼看了看被浓雾掩盖住的兰陵,又看了看大猫,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抽了抽嘴角:“……可是为什么要唱歌?”   大猫理所当然当然的摇头:“不知道,但是听说陷入‘迷梦障’的人可以用歌唱唤醒。”   “……”   大猫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唱不唱?”   晏迟鱼失语一会,终于还是从大猫身上跳了下来:“……”   大猫催促:“快唱,快唱。”   它催促的紧,又是自信满满的样子,虽然觉得现在唱歌简直羞耻,但是晏迟鱼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在脑海里搜罗歌曲,记忆中的歌曲都已模糊,她想了想半日,总算捡了一个开口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不得不说,此等情况下唱歌实在尴尬非常,晏迟鱼唱的直想把头钻到洞里去。 若不是大猫这样肯定,解开这个阵法的关键会是这样离奇的办法,她是真的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唱歌。加上这些年听过的歌起调实在是很高,她几乎每一首都得降低几个音调才能唱。好在她声音好听,这样降调的歌轻轻唱来,在空荡荡的石室里飘荡,听起来也十分温柔。   一曲唱完,兰陵那边没有什么反应,雾气依旧把他遮的严严实实,看不真切。大猫却若有所思:“……这歌听起来好奇怪,我过去听过不是这样的,一百年后歌都是这样的?”   晏迟鱼咳嗽一声,没接这句话,只是指着雾气道:“这个阵法还是没区别,你是不是记错了?”   大猫也想了一会,肯定道:“睡梦里都能被唱歌声唤醒,这个阵法也就是让人陷入睡梦,自然也能用歌声唤醒。”它嫌弃的看着晏迟鱼:“一定是你唱的不好,重新来一首。”   原来这个肯定的方法都来自它的臆想,晏迟鱼无语。重新拿出剑,屏住呼吸,再顺手把飘过来的雾气随手斩开。她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不曾想剑锋斩过之处,浓雾像有意识一般,直接被分割成两半。她看着自己的剑,又看了看那个缭绕的雾气,惊讶了。大猫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是愣了愣,一拍爪子:“发什么愣,还不去把这些雾气斩了!”   晏迟鱼无奈,就说哪里有唱首歌就破开迷障的,自己还被大猫几乎连哄带骗的唱了一曲,想起来就简直丢人。不过当下的情况紧迫,她没空在想这些,立刻提着剑屏了呼吸就进去。但是雾气被斩开以后很快就会合起来,所以要求挥剑的速度快,否则且不说来不出斩出一条路,自己可能都要陷入迷障之中。   不过晏迟鱼觉得挥剑斩了雾气总比唱歌好,从里面一个跃身退了出来,再深吸一口气,重新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冲到障中。   所幸兰陵站的不远,晏迟鱼很快就抓住了他的手。   握住的时候,晏迟鱼忍不住愣了一会。兰陵的手本来就偏冷,如今更是冰凉,虽然没有如一块寒冰这样严重,但是也和冰凉的玉石没差了。   等到握着他的手,斩开迷雾出来的时候,晏迟鱼就坐在地上喘气,气力耗费太大,她甚至觉得背上隐隐作痛,伤势很快就要压制不住。   若是自己再慢一步。简直就要窒息而死。   晏迟鱼带了他出来,却没力气再去照顾他,将兰陵交给大猫以后,就倚靠着石柱坐下休息。兰陵从里面出来之后醒来倒是很快,整个人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有些如梦初醒一般,眼神不复往常的淡漠沉静,颇有种模糊慵懒。直到看见前头的大猫和坐在一边脸色发白的晏迟鱼,眼里掠过了几分惊讶,微微蹙眉:“你们怎么来了?”   大猫绕着他疑惑的转了一个圈子:“见你太久没有回来,就过来看看,不过殿下……这区区一个‘迷梦障’怎么把你困住了?”   兰陵再蹙了蹙眉:“迷梦障?”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些缭绕的雾气像是依旧散发着香气,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他原本漆黑深邃的眼眸上也似乎氤氲了雾气,显然是在想什么。   晏迟鱼眯着眼看着他,撑起下巴,不仅也有些疑惑:这个阵法定是让人陷入梦境,兰陵是梦到了什么执念吗,所以才迟迟不愿醒来。   只是,像他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执念?   ? ☆、第十五章(小修) ?  接下来的路畅通无阻,晏迟鱼甚至不知道兰陵是什么时候化解了机关,总之他们一路走的顺顺利利,晏迟鱼沉默地跟在兰陵后头,这一路安安静静,却是让思绪万分的活跃,她把刚刚那首歌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就觉得懵了神。   自己刚刚到底唱了什么东西?   然而兰陵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晏迟鱼估摸着是他没听到,抬头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最后走快了几步,轻咳一声,和他并肩而行。   兰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晏迟鱼对了对手指,开了口却又忍了忍,如此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没忍住,讪笑着就道,“对了,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晏迟鱼原来想问兰陵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歌声,话说到一半,看见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是平平静静的看着自己,却忽然说不出下去了,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把最重要的几个字都折在了口中。   兰陵见她半天都没下文,便主动问道:“何事?”   晏迟鱼心虚的擦了擦莫须有汗,鼓起的勇气被他这一问顿时打的飞散,反倒感觉到后背有一阵阵的痛,也不是伤势发作还是因为尴尬紧张,晏迟鱼觉得自己现在笑的一定很无力:“不,没什么……   一旁的大猫直接替她把接下来的话问出来了:“她是想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歌。”   晏迟鱼的笑容顿时僵的更厉害:“……”   兰陵看了她一会,晏迟鱼被他盯着莫名的有些发虚,不敢对上那视线,刚刚想移开一会,他的声音已经寡淡且平静的从头顶传来:“没有。”说话间,已经到了一个密室的门口,外头的阵法比一路看见的更加神秘复杂,前头有两个残缺的石柱,上头的花纹虽已斑驳,但也依稀能感觉到那种透过岁月而来的庄重神秘。兰陵抬了手,不知再空中滑过了什么繁琐复杂的手印,最后才推开了那扇厚重的石门。   明明是有千斤一般重的门,他这一推却是轻轻巧巧,轻松优雅的就像是拨开一卷珠帘。然而到了这个地方,大猫并没有跟进去,反倒与晏迟鱼一起候在门外。   虽然一路并没有遇上什么危险,但是那伤势似乎愈发的压制不住。直到兰陵进入这个密室,晏迟鱼觉得后背越来越疼,浑身的气力也渐渐被抽离。那术法会有反噬她是知道的,但是不曾想到反噬之力会严重倒连指头都要抬不起来的地步。   血液很快渗透外裳,在石洞里头,大猫的嗅觉被潮湿的空气干扰,并不十分敏锐,等到它终于发现晏迟鱼的时候,她靠着的石壁上都已经染上了不少的血迹,身下也是一片暗红。   它一下子毛发都炸起来,晏迟鱼模模糊糊的看见它,似乎再说什么,然而她却无法听见声音。意识也逐渐的在消失,这一段时间如同浮在梦境里一般,好像很漫长,却又似只有一眨眼的时间。   等到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便是兰陵。晏迟鱼原想说话,逞强的告诉他自己没事,但是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见着她的伤势,兰陵眼里几分惊讶,继而又皱了皱眉,离着她近了几步,一片白色从头顶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是他俯下了身。   然而,再他俯下身的前一刻,晏迟鱼只觉得的眼前一黑,再也不能看见什么,察觉到自己被人横抱而起,那个怀抱温暖舒适,至于接下来却不记得什么事情了。   ……   这一觉好像只是一个闭眼和睁眼的时间,晏迟鱼醒来的时候甚至没有觉得自己没有多难受,也清清楚楚的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受了伤,之后虽然断片了,但是稍稍一联想,便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头顶是一个素色的纱幔,外头淡金的阳光从窗框洒落,已是落辉半染。周围的环境很是陌生,绝非自己的房间。然而后背的伤口已被人包扎好,血虽然没有再流出来,也没有太疼,但是左手依旧提不起什么力气。   她正疑惑着这里是哪,打算掀了被子起来看的时候,一抬头便对上前头推门进来的人,他手上端了一碗药,见得晏迟鱼醒来脚步只是微滞看片刻,便将药放在床边:“伤口还疼吗?”   晏迟鱼因为刚刚醒来,有些迟钝,慢吞吞的重新趴了回去,拿起被兰陵搁在一边的药碗,对着里头的倒影看了好久,才回答:“……还有点疼。”   兰陵微微皱眉,语气却淡:“你直接用符咒将伤压制,太冒险了。”   就像是被责备的孩子,晏迟鱼听到这句话便放下药,小声的辩解:“……可是当时不压制就不能起来了。”   这声音里颇有股小心翼翼的委屈感,兰陵听得顿了顿:“我不该带你来的。”   晏迟鱼理所当然的理解错了,只认为自己添了麻烦,事实上她的确是添了麻烦,声音更加愧疚且委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是。”兰陵沉默一会,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她:“只是因为你受伤了。”   晏迟鱼眨了眨眼,又低头看着自己映在褐色药汁里的影子,她的反映还有些慢,想是血留的太多,她觉得有些发虚,脑子也有些不大灵光了:“……”   兰陵在一边坐下,平平静静道:“快喝吧,你师父若是太久没收到你的消息该是会担心。”   “咳,咳。”晏迟鱼听到兰陵这句话,刚喝下一口的药差点就喷出来,咳嗽了半天都没缓过来。想不到,他原来早就知道此事,如今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还更加光明正大的让她把消息写出来?晏迟鱼觉得有些不大理解他的意思,但兰陵神色无异,也不知这句话是试探还是别的,更看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气,晏迟鱼斟酌了半天,还是打算说实话,小声道:“你知道了?”   兰陵没有犹豫,颔首:“是。”   听到肯定的回答,晏迟鱼却莫名的松了口气,又问:“什么时候?”   兰陵没有隐瞒:“早就有所察觉,破庙醒来那日才算确定。”   晏迟鱼又犹豫好一会儿,见兰陵的表情依旧分不出是不是生气,忍了半天,想忍住,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不生气吗?”她觉得,任何人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监视,一言一行都暴露在一个人的眼里,都会是生气的。   兰陵看起来似乎真的没生气,淡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掌门有此顾虑,也属理所应当。”   非我族类。   兰陵毫不在意地说出这句话,并不当作一回事情。晏迟鱼却觉得这四个字在她心里如针扎一样难受。她低了低头,平复了下呼吸,复又抬起:“这点我很抱歉,可是这几天我并没有和师父说什么。”   兰陵却点头,仿佛早就料到:“我知道。”   见他早就明白,晏迟鱼虽然轻轻的“诶”了一声,倒也没有太多惊讶,想来也觉得这是兰陵的作风,只是见他如此平淡的陈述,反倒让她不知回答什么才好,每次她因为一些事情道歉,兰陵都没有怪她,都是淡然且从容的表示自己早已知晓。   他越是如此,晏迟鱼莫名的越是愧疚,连道歉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道歉多太多就失去了意义,愧疚太多只惹人烦厌。可是除此之外,晏迟鱼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师父让她观察兰陵的举动,她即便不愿意,必须也得做做样子。   无论怎么样,与他看来,自己就是一个“监视者”。   这药很苦,但是此等环境之下,药有多苦晏迟鱼已经没有时间去注意了,快速把它灌下去,晏迟鱼又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我和你去?”   兰陵撑着颐看了她一会,像是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傻:“这样你师父才会放心。”   “……”   兰陵说的每句话都在理,只是晏迟鱼却又觉得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才能如此无喜无怒。离着他十分的遥远,如同被云雾笼罩的江海,虽知广袤浩瀚无边,却永远无法看轻底下的暗潮汹涌。晏迟鱼不知道兰陵究竟活了多少年才养成这样波澜无平的性子。或许,活了太久,对一切都不会在意了吧。   而因为她的不在意,自己就可以一再的隐瞒吗?   思虑重重间,兰陵已将药碗收起来:“你的伤还需静养几日,过几日我再送你回去。”   晏迟鱼点头道谢。   兰陵停下没有动。   晏迟鱼尚沉浸在自己的思忖当中,等到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兰陵依旧站在这个房里,眼神却落到窗外。顺着他是视线望去,外面是飘飘扬扬的飞絮,和着清新的草木气息,窗口露出一角的檐角却和自己平常所见有极大的不同,飞檐反宇,极为奇特。合着这个景致,兰陵在窗棂下侧过身:“春日晴好,不出去走走?”   他主动相约,这话题又转变如此之快,晏迟鱼实在始料未及,惊讶的看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兰陵似乎觉得一个邀约和打招呼没区别:“你睡了一天,想是闷了,出去走走也好。”他端着药碗身走了,理所当然的替她直接做了决定了:“我在门口等你。”   在床上躺了许久,晏迟鱼早就闷了,既然能出去走走那是最好,虽然左手还有些不便,但套着外衣这种小事也不成问题。衣服已经被换过,看似并非中原的衣物。窄袖宽腰,衣服深蓝。   莫非,此地不在中原?   等到晏迟鱼推门,花草清新的气息便迎面而来。天空如洗,绿草繁盛,房门前种了桃花树,远处的山脉连绵纵横,阡陌纵横,底下被白色的碎石扑出一道小路,连接外头。宛如一处世外桃源。兰陵已经在门口站着,见她出来便淡声问道:“平日里外出你都去哪?”   晏迟鱼其他为何他会由此一问,但还是答:“……买买东西吧。”   兰陵“嗯”了一声。   顺着碎石小道出去,周围便热闹了许多,像是一个小型的市集,售卖的货物也是从未见过,还有一个店铺有许许多多用草绳编制的物件。晏迟鱼有些好奇,便停下来捻起一个看。   店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生的浓眉大眼又热情好客,像是早就认得他们一样:“姑娘身体可好一些了?”   晏迟鱼停下手,困惑的看她一会,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人:“……唔,好多了。”   店主叹气道:“姑娘刚刚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吓了我一大跳,不过姑娘的衣服破了一个大口子,不能用了,这套衣服姑娘穿着可还合身?”   原来身上的伤口的这个姑娘处理的,晏迟鱼明白过来,点头:“穿着很好,谢谢。”   兰陵带她过来这个小市集之后就没说话,只是在一旁等着她。   这些草绳编著的物件平日都没见过,看着五颜六色,闻着还有香甜的味道,很是特别。晏迟鱼挑了朵花形的,花蕊的形状有些特别,弯弯绕绕的打着一个奇特的结。底下还坠了流苏,她觉得很好看,挑了一对笑吟吟的问:“这个怎么卖?”   店主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兰陵,抿着唇笑。   兰陵也看了一眼晏迟鱼挑的,又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声音都带了少见的迟疑:“你想买给谁?”   他表情古怪,晏迟鱼却不疑有他,拿着几个样式花挑了半天,轻快道:“师兄啊,她一定喜欢,我过去也给她编过剑穗,她一向喜欢这些,到时候我一个人,她一个。”   兰陵却及其罕见的再次追问:“谁?”   见他再次追问,晏迟鱼有些奇怪,看了他一会:“当然是宛师兄,她喜欢这些有趣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兰陵的视线在她手里的草绳上停留片刻,又不说话了。   店主姑娘眼神在他们两个身上游离好一会,也不知是不是看出来什么,忍笑道:“姑娘,这个东西不能乱送。”   晏迟鱼更奇怪:“为什么?”   店主终于笑出声:“我们这里这个是姑娘家送给情郎的……莫非那人便是?”   “……” 店主的话里满是调侃和促狭,即使知道是个误会,晏迟鱼也恨不得把自己舌头都咬下去,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刚刚想捂着脸跑,又被兰陵抓住手,皱眉:“你伤还没好,别乱跑。”   晏迟鱼脸红的快哭了,还是用袖子捂着脸:“丢死人了。”   兰陵无语一会,安慰:“……无妨,你总归不是这里的人,若真的喜欢买一个带回去也无妨。”说完,眼看着看着他要掏钱,晏迟鱼脸红的简直要滴血了,恨不得就此钻下去,随手拿起另一个三角的,把钱放到店主手里,匆匆忙忙就道:“这个,我就要这个了。”   语罢,拉着兰陵落荒而逃。   兰陵一声不响的被她拽到河边,等到晏迟鱼心情平复了些许,再问:“还想去哪?”   “不去了。”她郁闷的看了看手里的草绳挂件,气道:“脸都要没了。”   兰陵看了她一会,眼里升起几分笑意:“真不去了?”   斩钉截铁:“不去!“   兰陵“哦”了一声,淡声道:“那就别去了,只是我听说今日‘瑶草祭’想来会很热闹,现下想必也要开始了,既然不想……   晏迟鱼思考了一瞬间,继而很坚定、很没原则的打断,反悔: “走走走。”   ? ☆、第十六章(小修) ?  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瑶草,其叶胥成,其华黄,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瑶草祭”便因此而来。   诚然,这世上不会有什么瑶草,帝女的传说也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之中,便是姑媱之山也想必早已经沧海桑田。至于这个名曰“瑶草祭”的节日承载的也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祈愿而已。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种草,若真有,哪里还会有“求之不得梦寐思服” 之事?   晏迟鱼与兰陵在一处茶楼呆了一会,待得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才重新下来。因为一年一度的瑶草祭,街上随着夜色将浓,反倒更加热闹起来,花灯悬于屋檐,群星缀满苍穹。两边的桃花被风一吹,便飘摇落满双肩。   方才从茶楼上便能听见儿童嬉戏打闹的声音,经过的少女笑如轻铃。街道两边,那些诸如糖画泥人之类的物件也都渐渐摆了出来。   这周围十分嘈杂热闹,兰陵却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的情绪,只是扶手立在河流旁边,华灯将他的白衣度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他看着静谧的河水与河上点缀的花灯,慢声道;“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此地倒果然当的起这个名字。”   晏迟鱼手里拿了一包纸袋,里面装满了小小的红色果子,味道很酸,不过她像来喜欢吃酸甜的的果子,这水果到颇为符合口味。吃完了几个,她再拿着果子看了一会,抵着下巴思考道:“……桃花源在某种意义上或许真的存在,可是真的会有瑶草吗?”   “自然不会。”兰陵垂眸看着花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帝女陨落,又恰逢初春,瑶草之说不过是穿凿附会。”   晏迟鱼把最后几个果子都一股脑的都倒了下去,酸的直皱眉,但是等到把它们都给咽下去,她觉得一本满足,笑着叹息道:“果然要被人喜欢,不是吃几个果子就可以的。”   兰陵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没说话。   晏迟鱼看着空空的带子继续胡思乱想:“如果真的有一种果子,吃了就能被人喜欢,这世上哪会有什么求之不得的人了。”   闻言,兰陵眼中升起几分笑意,垂眸看着她:“求之不得之人,莫非迟宛姑娘?”   思及先前那个乌龙,晏迟鱼觉得自己这句话,简直是在挖个坑让自己跳下去了:“……”   所幸兰陵这之后没有再打趣她,否则晏迟鱼真的不知道这脸要往哪里搁。离开这片静谧的流水旁,兰陵直接带着她往前头更加热闹的地方走去。街上除却这种“瑶草”,自然还有许多新奇的物件,晏迟鱼作为一个爱热闹的小姑娘,虽然平日无奈隐藏了本性,但是既然离开那里,也没必继续端着,立刻被那些新奇的玩意吸引住目光。   路过的姑娘带着的银饰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明眸皓齿,笑语嫣然,许是因为这里民风淳朴,这里的姑娘都要大胆许多。甚至还有几个停下来,看着兰陵与身边的女伴窃窃私语。   兰陵倒是面不改色,对这些炽热的目光视若无睹。而晏迟鱼只觉得什么东西都有趣新奇,都想停下来摸一摸看一看。兰陵一路也没有半点不耐,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也一直陪着她四处闲逛。   也不知逛了多久,晏迟鱼咬着一个新买的糖画,静静的瞧着边上一路陪着自己的兰陵,终于想起来询问:“你这样一直陪着我到处闲逛,会不会很无聊?”   兰陵淡声道:“今天本便是我带你出来的,躺上太久终归不好,你既愿意四处走走,自然不错。”   晏迟鱼把糖画上锦鲤的尾巴咬了下来,觉得兰陵说的话的确句句在理,可是听到这个回答却又觉得有些怅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也太不愿意细想,然而一种尴尬的气氛迎面扑来,她忽然不知道可以说什么。直到看到边上一个放着各式各样的面具的摊位,那面具带着一种奇特的吸引力,晏迟鱼眼睛一亮,顿时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把方才那零星的尴尬忘的干干净净。   一个略微低柔的声音响在身侧:“姑娘,买面具吗?”   闻言,晏迟鱼抬头看去,发现这店主也带了一个独特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所带的面具和摊位上的面具不甚相同,不知是有什么材质制成,看起来尤为厚重,上边也不知画的什么人物,青面獠牙,颇为凶神恶煞,又极为神秘。   明明怎么看都不像是女孩子喜欢的面具,晏迟鱼却觉得这面具及其有趣,非要不可,遂指了指他带着的:“我要你这个。”   店主却低笑一声,摇头:“这个不行。”   他说话的声音低柔,带着种如同他面具一样神秘又蛊惑的感觉。这笑声更是像能把人的魂魄勾过去一样,晏迟鱼瞬间失神了一样,目光也变得有些迷茫,只是喃喃的指着他面具,声音变得木然,却依旧坚持:“……你带的面具很有趣,我想要。”   晏迟鱼从未这样任性的坚持索要一个东西,加上这明显有异于往常的声音,让兰陵微微皱了眉,侧头去看晏迟鱼:“你……话音未落,店主却同时侧过头看向他,明明待着面具却在目相对间,晏迟鱼看见他轻轻的笑了一笑,笑容有说不出的奇异。   兰陵只是神色一动,便招来大猫,低声嘱咐:“你带他先回去。”   大猫甩了甩尾巴,看了一眼晏迟鱼,居然也没有抓机会出言讽刺,竟是直接咬了咬晏迟鱼的衣角,把她拽着走了。   晏迟鱼自从见到这个面具以后就有些木然,被大猫拽着走也不抗拒,一路静默无语,如同失了神一般,直到回到了房间,被一股带着花香的冷风一吹,灵台上才如同浇了一阵冷雨,让她蓦然清醒过来。   然而,看着眼前四合的夜色,晏迟鱼却有些疑惑,自己怎么会突然回去的?当中不能说没有记忆,只是那些记忆都飘渺的让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定眼望去,大猫优雅的坐在椅子上,直到见着她的眼神回复了神采,才嘲讽道:“被人吓了幻术都不知道,你可真够蠢的。”复又疑惑道:“刚刚哪个人谁,殿下好像认识他。”   显然,大猫并没有想让晏迟鱼回答什么,它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甚至都没有去看晏迟鱼,最后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去,立在门口,像是在等候兰陵回来。   晏迟鱼看了看大猫的背影,又回想下了之前的事情,然而大脑却一片的空白,她揉了揉额头,实在是不记得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除却兰陵带她逛了一会瑶草祭,其他的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她只记得兰陵带她出去,至于去了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或是遇见了什么人,却是分毫都想不起来,飘渺的就像一道随风即散的青烟。   ……   树荫之下,只有凄冷的月色,仿若与人间的灯火隔绝,流水漆黑静谧,翻着幽冷的光。带着面具的那人一身粗布短衣,与兰陵的身形差不多高,那个奇异的面具依旧没有摘,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只有面具随着树叶的浮动而光影斑驳,像是在折射他的表情。   带面具的人静静的看了兰陵一会,才道:“别来无恙?”说话的声音低柔温和,与凶神恶煞的面具形成鲜明的对比,显的更加的温柔,如同三月的春风。   兰陵眼中神色复杂,明明暗暗,像是对眼前的人极为熟稔,却并没有与他进行无用的寒暄,只是微微侧了身,看向那静谧的流水上摇曳的浮光月影。   面具人又笑了声,声音说不清的嘲讽还是无奈:“呆在哪里这么久,你却还和往日毫无区别。”   兰陵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淡声道:“时间这么久,过去你却还未想明白。”   “想明白?”那人反问,又低低的笑了声:“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倒没想过,你会陪一个姑娘逛街,什么时候改性了?”   兰陵不答反问:“你今日便是想与我说这个?”   面具人叹了口气:“我只想与你闲谈叙旧,只是如今你连半句话都不愿意与我说了?”   兰陵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你若想叙旧,为何不摘下面具?”   面具人的手覆上面具,像是打算解开,然而在上头停顿了片刻,他又放下了手,笑着摇头:“这个么,不可以。”   兰陵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将目光放在漆黑的流水上,这里极为偏僻,只有零星的几盏残灯飘落过来,皆已残缺不全,于河面上摇摇欲坠。他看着河水,又好像是在透过这片河水落到更遥远的地方。   一片寂静的夜色之中,那人叹息显的尤为悠长:“若不是珠玑与我说,我倒真想不到,你已经出来了,就是方才那小姑娘解开的封印?”   兰陵把话还给他:“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面具人愣了愣,笑了:“自然不会如何,不过你珠玑几度去找你的麻烦,你说我应该怎么罚她?”他声音低柔,语气轻松,仿佛在真切实意的征求兰陵的意见。像是兰陵说一句杀了,他真的回去将那人解决。   兰陵自然不会这么说,眼神平淡,波澜无痕:“这是你的事情。”   面具人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叹了口气:“我已吩咐过了,今后不会有人再找你们麻烦。”   兰陵“嗯”了一声,目光却穿过他落到远处。面具人还想说话,身后忽然落下两个鬼魅一般的身影,跪下,声音像被压在喉咙里:“尊上。”   这两人出现的太过突然,面具人却不惊讶,只是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说。”   那两个人影仿佛没有看见兰陵,毫无顾忌的上前一步,悄声低言几句,复又悄无声息退下。听罢,面具遮掩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语气听起来好像很遗憾:“我本想与你好好叙旧,不想出了点麻烦事,只能改日了。”   兰陵点点头,再一次提醒:“下次你若是想‘叙旧’,便把这面具摘了。”   面具人听完,却又是哼出一声笑,也不再多说,便在黑暗之中隐去身形。   兰陵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眼中的情绪晦明不清,长眉皱起。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被一阵风吹皱的河水,那几盏残灯挣扎几番,就此落入水中。临河风凉,吹的他衣袖翻飞,身上的白衣被寂寂的月色一照,流转间折射出复杂繁琐的暗纹。   那个独自扶栏立在流水旁的背影,与月色下看来竟是萧瑟又寂寞。? ☆、第十七章 ?  瑶草祭已经结束,街上的灯火也快燃尽,夜已更三,悬挂与树梢月色也因少了夺目的灯火变的更加清冷寂寞。   迷蒙的月色之下,兰陵的白衣上也浸染了霜色,带着微凉的夜露寒气,更添了几分清冷寂寞。大猫原先站在桌案上几乎都快睡去,听到这推门的声音才蓦然惊醒。看见是兰陵回来,它一张猫脸硬生生的露出笑容,看起来十分滑稽古怪:“殿下,您还是进去看看那个臭丫头吧。”   兰陵此时正提了袖倾茶,闻言低头去看大猫:“她怎么了,幻术还没解除?”   “……不是。”大猫甩了甩尾巴,又跳到他边上,眼睛满怀深意的看着兰陵:“她见你太久没回来,有些着急,估计现在还没睡。殿下是不是需要过去给他看一眼,证明你无事?”   兰陵看了看盏中浅碧色的茶水,失语片刻,最后还是向晏迟鱼屋里走去。   晏迟鱼没有熄灯,屋里却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兰陵敲了敲门,淡声开口:“晏姑娘。”   “姑娘”两字未落,原先虚掩着的房门就被他直接敲开了。晏迟鱼背对着房门趴在桌案上,一手垂落。一手枕着脑袋。前头的灯还没熄灭,窗户也半开着,冷风把她额前的发吹的微扬,烛火犹自噼里啪啦的作响。   兰陵停顿一会,然后抬手将她前头的窗户关上。   大猫已经从后头跟过来,看见晏迟鱼已经睡了,愣了愣:“刚刚还醒着呢,现在已经睡着了?”   兰陵上前几步,瞧了瞧她安静和眸的模样,眼中却是波澜无痕,他泰然的伸了手,又从容的将晏迟鱼横抱起来,放与床榻上,最后又替她掩好被子。哪怕是这样横抱起她,他这一套动作也依然十分的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疑。   大猫从后面跟过了的时候,恰好看见了兰陵将晏迟鱼抱起的场景,它呆了好一段时间,最后终于反映回来,才歪了歪脑袋问道:“殿下,刚刚是遇上了什么人,她还被下了幻术?”   兰陵把晏迟鱼放在床上之后,便在一边支着下颔,兀自看着晏迟鱼,仿佛没有听见大猫的声音。   见他并不回答,大猫不死心,又走近了几步,重新换了一种问法:“那个人是谁,我认识吗?”   兰陵还是没有回答,依旧撑着颐看着晏迟鱼。她的脸色许是被风吹的有些苍白,因为年纪还小,相貌还没长开,平日里总是端着一副沉静模样,看似坚强,许多事情强撑着完成,她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所以兰陵到挺好奇,在晏迟鱼没遇上他之前,这一副灵气四溢修为又浅的模样,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如今她眼睛合着,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安静睡下,才多了几分小姑娘的模样。   大猫见兰陵一直没有回答它的话,反倒是一直看着晏迟鱼犹豫片刻,终究是忍不住了:“……殿下您不觉得自己太关注她了吗?”   兰陵面色不变,这才淡淡的侧头看了它一眼,放下支着颐的手,声音寡淡的反问:“有吗?”   大猫点头,觉得自己有理有据:“否则你找阵图带着她就算了,以安那几个老道的心,为什么瑶草祭都要带着。”   兰陵看了它一眼,觉得大猫这个问题尤其的傻:“若是你能化作人形,自然会让你带着她去。”语毕,他站了起来,也不管身后的大猫,直接推门而出。   兰陵说的似乎在理,大猫噎了噎,找不到一个反驳的理由,半天没说出一个话来。   ……   晏迟鱼发现自己穿的好好的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着实愣了好一会。她清楚的记得,昨日她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重新起来穿戴好打算等兰陵回来。只是外头夜色已深,睡意昏沉,她没撑住,最后还是睡过去了。   至于如今会为什么会穿着好好的躺上去,只需要稍微一想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看药与早餐都已放在床头,都还泛着热气,想来刚刚端来不久,她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的心情,把早饭吃了过了一会又喝了药,再压了压褶皱的袖口,深吸了一口气推门出来。   未曾想她一出来,便看见兰就坐在栏杆上,宽袖几乎要落到地上,目光落在桃花林上,侧脸的弧度美好。纷落的桃花,空旷的院落。画面安静的能构成一副静止的画,画中之人优雅寂静的如同九天皓月,清冷寂寥的又如同昆仑积雪。   想不到一出门就遇见了,晏迟鱼忽然有些迟疑,这样突然看见他莫名的有些不大好意思,遂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并未上前。然而兰陵却好像早就注意到她,微微侧过脸,视线遥遥的就定在她身上,眼神看起来倒是依旧平静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既然被发现了,晏迟鱼摸了摸鼻子,只得出来:“早上好。”   兰陵看了看快要爬到半空的太阳:“嗯,早。”   晏迟鱼咳嗽一声,又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昨天谢谢你。”晏迟鱼讲得含糊,也不知的谢兰陵带自己去看瑶草祭,还是另一件事。   兰陵依旧看着她,似乎叹了一口气:“你不需要这样等我。”   晏迟鱼想“诶”一声,又快速的反映过来,用咳嗽掩饰尴尬:“……我那时候你这么久没回来,怕会出什么事情,实在是有些睡不着,不留神就坐了这么久。”   “……我不会有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况且,你也不需要道歉。”   晏迟鱼静默半晌,觉得这话题再接下去自己真的要回不出话了,便生硬的移开话题,干咳道:“咳,你在这里看花吗?”   兰陵“嗯”了一声,又没说话了。   晏迟鱼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这场面到真的尴尬的可以,正打算找个理由遁走,他却忽然开口了:“昨日吹了太久的风,你得伤寒了?”   晏迟鱼没明白兰陵此言何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没有啊。”   兰陵面不改色,道:“方才见你一直咳嗽,正打算要不要再给你加几味药。”   晏迟鱼失语片刻,硬生生把咳嗽忍了回去,干笑一声。   兰陵看了她一眼,眼神看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罢了。”   晏迟鱼终于想到一个言之有物的事情:“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兰陵想了一会:“再过几日吧,你如今受了伤,此地离中原遥远,怕是一时无法承担瞬行之术。”   晏迟鱼“哦”了一声,正打算在一片沉寂之前先找个借口走了,兰陵却忽然问了她一件事情:“你可给你师父写信了?”   晏迟鱼愣了愣,不理解他为何会忽然提及此事,脚步顿了顿:“……没有。”兰陵说的信,便是南叶真人吩咐过的,晏迟鱼一直觉得此事上有愧与他,自然不愿意乖乖听话写信,是故这几日一封信都没有送出去。   不料,他却平静道:“今日便写一封吧。”   晏迟鱼没反应过来,过一会才惊讶的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吃惊:“真要写?!”那时候她只以为兰陵那句话是给她一个提醒,没想到如今听来,他真的打算让自己写信。虽然这一路并没有什么只得注意的事情,他的确不需要特意隐瞒,不过任何人都不会愿意自己的行动暴露在别人眼里,然而他却平平静静的让自己给师父报信,知道他向来对什么事情都不甚所谓,不过这次的淡然处之,实在让晏迟鱼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正想着,兰陵已经移开目光,重新落回桃花林中,声音平静道:“这样他才能放心,我也少些麻烦。”过了一会,他又主动解释:“并非只有阵图,其余事项还有不少,即便一时无法信任,便让一切放在他们眼底,也能让他们安心一些。”   晏迟鱼想道一事,刚刚张了张口“诶”了一声,出了声之后又觉得此事自己不应该问,便折在口中,可是氛围太过安静,刚刚那一声太过突兀,她干脆直接问了:“还需要什么?”   兰陵直接问:“你想去?”   晏迟鱼对兰陵话题跳转表示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没反应过来:“……诶?”   兰陵继续道:“即便不是你,南叶真人想必也会找借口,寻几个人与我一道,与其别人,还不如是你。”   与其别人,还不是你。   晏迟鱼听的脸莫名的一红,明明知道他这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可总是觉得心底一颤,像有什么青涩又温暖的东西蔓延开来,她有点不敢去看他,把目光也放在那片桃花林上,结结巴巴道:“我,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兰陵摇头:“那些地方太过凶险,我一人过去便好,你不需要冒险。”   晏迟鱼愣了片刻,心中恍然。若是其他人与他同行,定要跟着兰陵过去才能算作不辱使命,这倒会突生了事端。至于自己能呆在外面等他回来,他也能省事不少,的确自己是最好的人选。但是想清楚这一点,晏迟鱼却莫名的有些沮丧。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兰陵像是发现了她的小心思,声音温和了一些:“不过此番在石洞上,也要多谢你。”复又微微蹙眉:“只是你那压制的术法太过凶险,自损十之八九,以后万不可这样了。”   晏迟鱼点点头,这翻话听起来像是关心的话,让她觉得心中一软:“……好。”   ……   说完之后,晏迟鱼就回了房开始给师父写信,可是途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叼着笔想了好一会,理清了思路,从下雨写到破庙写到被黄沙掩埋的城市再写到那个密室最后写到瑶草祭,写了整整三大页的蝇头小字,写完还拿给兰陵过了一眼。   兰陵结过那几页的信,沉默的翻完,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笔,将前头的破庙与后头的瑶草祭去掉了大半,然后再还给她:“……这样就好,你写的太长了。”   晏迟鱼信里大片的景致描写,硬生生的把情报写成了游记,还外带风土人情。   晏迟鱼接过来翻看了几下,发现兰陵把那些所谓的细节都删去了,她抵着下巴:“不是这样写吗,我见师兄写给师父的信都是这样。”   兰陵放下笔,自然而然的问:“迟宛姑娘?”   “是溯秦师兄。”晏迟鱼回忆起过去的事情,笑的眉眼弯弯:“说来,师兄很是喜欢志怪故事,过去总是与我叹息为何他遇不上一个机灵可人的狐狸姑娘。”   兰陵看了她一眼,又快速的收回目光:“你们感情到不错。”   晏迟鱼点点头:“师兄风趣人也好,大家都喜欢他。”   她说的无意,兰陵听完却有些沉默,继而若有所思的看向那片桃林,桃花纷纷洒洒的飘散如雨,飞过墙外,隐约能听见悠扬的歌声传来,是从未听过的调子,歌声软糯飘渺,唱词倒是十分熟悉,居然还凑巧的应和了她刚刚说的话。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 ☆、第十八章 ?  兰陵不知用了什么药,她伤势恢复的比寻常的快上很多,再于武岭溪呆了两日便启程回去。不过回程的时候,兰陵并没有再用上瞬行之术,他并不急着赶路,一路十分悠闲。   然而路程再远,也终于有走到的那天。晏迟鱼今次才刚刚回去,甚至连包袱都还没放下,就被南叶真人叫了过去。 晏迟鱼心知定然是来问信的事情,遂在心中备好了好几个答案,以防止到时说不出话来。   果然,晏迟鱼才到,南叶真人便脸色凝重的看着她,桌子上放着前不久寄出的信,皱眉道:“只有这些?”   这个本来就是事实,晏迟鱼理直气壮的点头:“只有这些,其他什么都没发生。”   南叶真人显然有些不信:“没其他?”   晏迟鱼又摇头。   南叶真人皱了皱眉,又重新拿起那份信看了一遍,喃喃道:“难道这个兰陵真的别无所求?”   兰陵所求什么她并不知道,但是自己所言没有半分掺假,晏迟鱼坦然回看:“或许,他真的不是敌人,师父也无需这样提防。”   南叶并没有接这个话,半晌,若有所思道:“据你所知,兰陵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晏迟鱼想了想,斟酌了下言词,先顺了一下南叶真人的意思:“……的确与我们有许多保留。”   南叶真人“嗯”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份信上,不置可否。   晏迟鱼悄悄抬眼,观察南叶真人的表情,再想了一会:“徒儿其实有些看不清……但是这一路,他对徒儿多有照拂,每个人或许都有不愿意提起的往事,我们也不一定非要知道。”   南叶真人这才看了她一眼。   晏迟鱼立刻避开那个视线,微微垂了头:“……至于其他,徒儿也不知道了。”   南叶真人却又转道:“你信中所说,兰陵还要找其他一些物件?”   这事情她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加上去,但是想到兰陵提及会带她去找那三样物品,想来也打算是说出此事的,她点点头:“对,但是这三样是什么,他还没有说。”   南叶真人却叹了口气:“你从小胸无城府,这些事情让你去,也实在难为你了。”顿了顿,再淡声决定:“等溯秦回来,便让溯秦与他同去吧,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   南叶真人此言显然是打算让她留在这里,而让溯秦与兰陵同去。她对南叶真人这个决定有些愣神,心中不愿,然而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南叶真人改变心意,只能站在原地沉默着没有动,在脑海中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借口。   见她还迟迟不走,反倒一副思虑的模样,南叶真人皱了皱眉:“你有异议?”   晏迟鱼回过神,还是没想到什么理由,只能直接表达了出来:“弟子相同秦师兄一同去。”   “不可。”南叶真人走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淡声道:“再说,你伤势还未痊愈,怎可长途奔波劳累,为师也有些累了,你也回房休息吧。”   晏迟鱼无法,知道今日今日不能再说什么,只能过几日再去探探口风:“……弟子告退。”   ……   失神落寞的回到房间,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也愈发的明白自己其实并不乐意师父这个决定,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或许是因为与兰陵一道,可以看见许多或是绮丽的风景,或是苍茫的千里黄沙,再或许是苍翠远山,也可能是奔流万里的江淮。这世间种种美好与浩大,无法用言语言清。   她很希望能去看看。   晏迟鱼的眼睛透过窗前摇摆的绿叶,落到了更为遥远地方。   边上的迟宛自她从南叶真人房里出来的时候,便一跟在她边上叽叽喳喳的说这话,然而晏迟鱼从头到尾都回答的漫不经心,回到了房间之后,更是一副失了魂的表情,遂伸出手在她面前摇晃了一下,引起她的注意:“哎,怎么啦,一声不响的?”   被这手一晃,晏迟鱼总算回了点神,摇头轻声道:“……莫名的有点难受,像堵着什么。”   晏迟鱼向来都开开心心的甚少会生气与难过,哪怕这些年她过的并不好也不见她怎么流过眼泪,也不见她与谁动过气,如今却露出这样一个表情,迟宛打趣:“难受什么,是零嘴吃完了还是被掌门真人说教了?”   “都不是。”晏迟鱼拖着下巴,觉得自己心情乱的很,却无人可说,既然现下迟宛提及,便组织了下语言,省略了人名复述了一遍:“本来呢,我和一个人说好要去几个地方,地方有点远。可是又因为一点事情,我不能去了,我觉得有些难过。”   晏迟鱼从小就爱出去玩,时常和溯秦两人偷跑出来,为这事没少被南叶真人责罚,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迟宛“哦”了一声,点头肯定:“那是挺值得难过的。”   晏迟鱼才只看了她一眼,迟宛已经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我懂”的表情:“出门远游,是多么值得期待的事情,一下子不能去了,换做是我,也会很难过。”   听得迟宛的肯定。晏迟鱼眼神清明了些,也仿佛松了一口气一样。她点头,声音也透着如释重负的愉悦:“就是这样!忽然不能去了,我觉得真的难过。”   迟宛虽然不明白晏迟鱼为什么会因为想通这件事情而开心,但是作为朋友,也与她一起义愤填膺附和:“就是这样,不过机会白白错过了多可惜,能争取就争取一下吧。”她喝了一口茶,又随口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哪里不能去了?”   晏迟鱼莫名的犹豫了一会,摸摸额发,状似无所谓:“原来打算和兰公子去一下地方,不过师父不让我去,改让秦师兄去了。”   晏迟鱼说的语速挺快,像是在掩饰什么。迟宛听罢,咳嗽了一声,刚刚喝下去的茶都要喷出来。   晏迟鱼被她这么大的反映惊吓到了一下,连忙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喝的这么急。小心些。”   迟宛平复了一会,神情复杂看着她:“和那个兰陵一起?”   晏迟鱼顿了片刻,然后才点头。   迟宛再看了她盯着她看了许久,神色有些惊讶,有些疑惑。晏迟鱼被看的疑困惑不已:“怎么了?”   迟宛收回目光,笑容奇怪,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摇头:“不,没什么。”      按理说,溯秦下山办事,应该这两天就会回来,然而已经过了整整五日,还依然没有他的消息。晏迟鱼期间抽空与兰陵说过师父的决定,他听完也只是沉吟片刻,告诉她无妨他会解决。   晏迟鱼听着心下一愣,不禁觉得自己这样问他,根本与“我想和你一起去,可是师父不让我走。” 没差了。顿时觉得自己说的委实太清楚明白,几乎想掩面而去。   再过了三日,溯秦久久未归,并且书信全无,晏迟鱼这才觉得不对劲,十分担忧,却苦于无法去寻他,只能坐在山中等候消息,寻找那三样物品之事也因此被推迟。南叶真人也有些着急,连派了好几个弟子下山寻找,然而都无一所获。   溯秦,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一丝游魂都没有留下。? ☆、第十九章 ?  溯秦从来没有这样下山之后全无半点音信,派下去的弟子换了一波又一波然而却没一个人能带回一星半点的踪迹,溯秦的修为不错,甚至是被当作下任掌门培养,过去无论遇上什么妖怪,他都能解决,晏迟鱼也绝对不信会有什么人或妖能伤他如此。   思量间,原本关的结结实实的门,却忽然大开,接着是一整冷风刮过她的面颊,瞬间一只手就覆上她口鼻,似成相识地声音,带着一种低柔又蛊惑的力量与凉薄的笑意响在她的耳边:“别出声。”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晏迟鱼才堪堪站起来就被那只手覆住口鼻,冰凉的手心即刻就覆了上来,阻止她的声音。晏迟鱼汗毛直竖,还在理智又让她克制住了想回看的冲动,艰难的点头。   那手没有马上放开她,冰凉的指尖滑倒她眼睛,又往下画上她的脖颈,所经之处,肌肤如同被铺上了一层寒冰,冰凉彻骨:“若是叫人,我就立刻掐死你。”   这种时候再不怕死的叫人就是傻了,晏迟鱼又使劲的点点头。   那只手再顿了一会,像是观察她的动作,确认她的确不叫人,这才放开她。等见到的时候,晏迟鱼有些微讶。眼前分明是先前在武岭溪看见的那个人,今日他依旧带着那个狰狞的面具,只是原本的粗布短衣却换成一身宽袖紫袍,紫色虽显神秘尊贵,然而在此情此景之下晏迟鱼只觉得诡秘非常。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声音还忍不住有些发颤:“我需要做什么?”   听到她第一句居然没问他是谁,也不问为什么要过来,甚至明明这样害怕,还能强撑着说出话来,面具人有点惊讶,复又笑了:“你倒还算聪明。”   晏迟鱼心里其实已经快要崩溃了,这个人身上有种奇怪的压力,才呆着一会,压迫的使人喘不过气,如果一直和他这样僵持下去,她几乎怀疑自己要崩溃。   那人欣赏了她紧绷着的表情,又撑起下颐,愉悦道:“明明怕的要死,却一直坚持着,可真难为你了。”   晏迟鱼听着他还不是交代几句就走,反倒正正经经的坐下来与她闲话,简直想哭了。   那人却仿佛有意欣赏晏迟鱼的表情,半天都没再出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悠悠道:“不必这么怕,我还能杀了你不成?”   晏迟鱼心道,看你这一副打扮就是杀个人眼皮都不眨的那类。   那人好像听到晏迟鱼心里的话“哦”了一声,恍然:“我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那不如就真的这样好了。”   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心中所想的,晏迟鱼冷汗直冒,这种时候说多错多,所以她宁可闭嘴不言。面上的表情也愈发的克制住。   所幸,那人也没有继续吓她,反倒是笑吟吟的对她招了招手:“我想找兰陵,可是他不愿意见我,只能来找你了,来,我们一起喝茶,一起等他。”   说完,他真的倒了两杯茶,对着晏迟鱼举盏示意。   听到这个理由,晏迟鱼自然是不信,她现在也哪里敢过去,只是僵硬着站在原地。这个人和兰陵认识她是知道的,虽然不太清楚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过自打一开始见他,她就发现这个人身上有种奇特的力量,若是心智不坚,或许直接就能被他操控了。   兰陵的修为虽然很强,但是这个人几乎兰陵相差无几。只是兰陵身上的气息日常都是收敛着,这人却任由它外露,这种绝对压制性的力量,压迫着人的神经,几乎让人步履维艰。   见她一直不过来,那人有笑容却愈发的温柔,然而晏迟鱼看着眼睛却有些发昏,觉得格外冰凉彻骨,现在这种情况,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立刻坐上去,只盯着茶水看了一眼,就立刻灌了下去。   他这才满意了,又给她到了一杯,还慢悠悠道:“喝慢一点,不急。”   见他还有意逗自己玩,晏迟鱼苦不堪言,只得又闭上眼睛,草草喝下。   等到那人准备倒第三杯的时候,房门却被人啪的一下推开,冰凉夜风如醍醐灌顶,将一直萦绕着的阴霾驱除了不少,甚至那股压迫力也没有先前那要严重。晏迟鱼看到来人,简直要热泪盈眶,大大的松了口气。   兰陵看了看晏迟鱼,又看了看面具人,淡声道:“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面具人笑声低柔,语气也和蔼可亲:“我不过和晏姑娘说了话,还给她倒了几杯茶。” 又转向晏迟鱼:“我说的对不对?”   那人徒然的把脸凑近,晏迟鱼只得将身体略微往后仰,苍白着脸,不过这时候声音听起来倒是底气足了很多:“没,没错。”   面具人看向兰陵,摊开手,声音听起颇为无辜:“你看,她都这样说了。”   兰陵不答,只靠近几步,就将晏迟鱼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了过来,白衣还带着夜晚的寒气,可是在他身边,那种压迫的人喘不来气的感觉已经不见,如同设了一个屏障,晏迟鱼觉得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安心。   面具人瞧了瞧晏迟鱼苍白的脸,又看向兰陵,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还是晏姑娘有用,否则你都不肯见我。”   兰陵忽略了这句话,直接问道:“何事?”   面具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为何你总觉得我别有目的,或许我只是想过来与你叙叙旧。”   兰陵眼如沉潭,声音极淡,说出的话却似曾相识:“要是叙旧,便把面具摘了再来见我。”   面具人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覆上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漆黑的面具与洁白的手指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他抵着面具许久,然而却未摘下。半晌又发出一声低笑:“真要摘也没问题,不过你真的要我现在就摘,就不怕吓到她?”   兰陵看了看晏迟鱼一眼,没说话。   晏迟鱼离着他很近,甚至他的手还在她的肩上,漆黑的眼眸深邃的看不见底,晏迟鱼想从中看出什么,然而这双眼睛,却如冬日里漆黑的深潭一般,只有头顶的一抹月色倒影其中,明明暗暗的看不甚清。   一直离着他很远,一直无法看清过这个人,哪怕离的这样近,晏迟鱼依旧觉得眼前像隔了千年万年这样的久,群山遮挡,江淮相阻,烟波茫茫,她什么都看不见。   面具人似乎觉得有趣,又看着晏迟鱼一会,才把目光移开:“你的伤如何了?”不等兰陵回答,他又自顾自的道:“想来还只好了十之五六。”最后又笑道:“真的还要打算杀我?”   兰陵眼里神色复杂,半晌才道:“……不会。”   两个人是敌人吗?看起来却又有点不像,晏迟鱼觉得实在有些不明白了。   面具人听到这个回答,亦是不动神色,微微笑道:“也是,凭你现在这副样子,也杀不死我。”鬼面遮住他的表情,晏迟鱼只能从他的声音里分辨他的情绪,声音带着奇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如嘲讽,又或是带了几分恨意:“你从小就这样,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模样。”复又摇头:“其实,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并不想与你为敌,究竟如何,且待来日分晓吧。”   这两人真够矛盾的……晏迟鱼觉得这带面具的人和兰陵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一般二般的复杂。   面具人没有再和兰陵说话,直接推了门出去,走到一半,还回过头对着晏迟鱼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再会。”   ……晏迟鱼心里简直要咆哮了:谁要和你再会。   面具人仿佛听到她心中所想,乘着月色,大笑着离开。? ☆、第二十章 ?  虽然这面具人离开,然而兰陵却是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晏迟鱼原想开口问他,话到了口中却又压了下来,想来兰陵未必肯说,自己也是白问。剩下让她苦恼的是外头夜色深沉,静谧的没有丝毫的声响,兰陵又不说话,呼吸可闻,这气氛委实让她无法平静。   晏迟鱼觉得一定要想办法找点话题打破这个寂静,她正冥思苦想话头,兰陵这边已经先声嘱咐她:“若是以后再遇见他,离远些。”   “……”晏迟鱼抬起头,无语的看着他,心道:那也能跑的了啊。   兰陵也似乎考虑到这个,打量了她片刻,从她头上取下一个钗子,放在手中合眼念了一段咒决。晏迟鱼发现从他手心上散出一缕浅淡的白烟,最后尽数没入这个发钗上。   没等她再凝眸细看清,兰陵重新给她戴了回去:“若是他以后再来,便拿着这个钗子喊我过来。”   随着他的动作,晏迟鱼的额头时不时的触及到他的袖子,轻柔微寒的触感让她有些愣神,迟疑一会:“……兰公子?”   兰陵觉得那个发钗的位置有些不对,重新扶了扶,淡声修正道:“是名字。”   晏迟鱼想起他的名字,心中默念了一遍,脸莫名的一红,小声:“……兰陵。”   兰陵调再调整了些许,这才觉得满意了:“嗯。”   心底有种从未有过的柔软,像是蔓延开脉脉的温柔,虽然觉得不甚自在,但是并不讨厌。晏迟鱼不自觉的就把心中的疑问给问了出来:“刚刚那人是谁?”   兰陵迟疑片刻,还是回答她了:“他叫白辞。”   晏迟鱼默念了一遍,觉得不管是什么典籍中都没记录过有这样一个妖怪还是别的什么,便又接着问:“你们认识?”   兰陵点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才接道:“认识很久了。”   晏迟鱼继续问:“多久?”   兰陵看了她一眼:“你和溯秦一般久。”   晏迟鱼掰着指头算了算:“十五来年,那真的很久了。”   兰陵不置可否,忽然想起一事,移开话题:“听说,溯秦已有五日未回?”   见他忽然提起此事,晏迟鱼有些诧异。她垂了垂眸,声音里有满是担忧:“师父也拍了好几个师兄弟去找,可是都没有找到人。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   兰陵皱了皱眉:“他是因何事下的山?”   晏迟鱼回忆了下:“听说山下一个村落里又出现吸□□气和魂魄之事,师兄就是为此事而去的。”顿了顿,担忧更盛:“这事情本来就凶险,师兄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虽然她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其实晏迟鱼心中已隐约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测,只是在事情没确定之前,她不愿意面对罢了。   “不必太过担心。”兰陵声音平静:“溯秦修为不错,不会出什么大事。”   虽然他说溯秦不会有事,晏迟鱼眉间担忧之色还是不减。然而他这么一说,原本紧绷的心还是放松了不少,她像是在宽慰自己,勉强笑了笑:”嗯,不会有事的,师兄只是被琐事耽搁了。”   兰陵没在和她说溯秦的事情,侧了侧身准备离开:“白辞身上的灵气太盛,我虽然是帮你化解了一部分,但还剩了几分需要你自己调理。现下已经无事了,早些休息吧。”   晏迟鱼不自觉的想覆上那个发钗,但好在快速清醒过来,装作撩了撩耳边的细发,目光因为心虚左右游离,轻咳一声以作掩饰:“你也快去早点休息吧,谢谢。”   ……   这一夜,晏迟鱼把发钗放在枕边,躺了一会又觉得不放心,又将它拿在手里,睡了一会,还是不放心,又将它松松垮垮的簪在发上,睡了一会又很快醒来,依旧不放心,想了一会,把发钗压倒枕头下面。   到最后,精神紧张的一整夜都没睡好。只是醒来却并不多困,倒是想起昨夜的一切有些茫然。平日里这个发钗,只是随意的做固定之用,只是今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发钗特别,如何放置都觉得不对,折腾了好一会才调整完毕。   清晨出来的时候,兰陵正坐在榕树下棋。执棋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树荫下的阳光并不金色耀眼,呈现出温柔的淡白色。这样仔细的看去,晏迟鱼发现他的面色也比初见的时候好了很多,不再是那种许久不见阳光的苍白。   棋盘是上好的紫檀,棋子有黑玉和白玉造就,执棋敲落的声音叮然清澈。晏迟鱼脚步已经不自觉放缓走到他边上,微笑出声:“自己和自己下棋?”   兰陵点点头,垂眸看着棋盘:“这棋也有许久不见日光,今日天气正好,便出来看看。”   晏迟鱼“哦”了一声。   兰陵抬头看了看她:“迟鱼姑娘可要来手谈一局?”   晏迟鱼摸了摸头发,有些尴尬:“……我不会。”复又接想到了什么,接道:“但是秦师兄下的一手好棋,等师兄回来,或可与他对上一局…… 她又顿住,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师兄到底去了哪了,现在还没回来。”   兰陵目光收回到棋局上,没说话。   晏迟鱼摸了摸鼻子,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兰陵说话,她思考了下,还是准备在气氛凝滞前找个理由离开:“那我……”   兰陵已经收起来棋盘,平静道:“玄都观我还未曾仔细看,今日可否有劳姑娘带路?”   晏迟鱼愣了片刻,才反应来兰陵这个邀约,虽然有些惊讶,但却觉得颇为开心:“自然是好。”   玄都观并不大,晏迟鱼带着兰陵慢悠悠的走着,路上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只得一一把殿名介绍了一遍,顺带说了一些过去无关紧要的琐事。晏迟鱼原以为兰陵会有些不耐烦,可是他却一直安安静静的听着,有时还会说上几句话。一圈逛完,兰陵忽然问她:“你说的都是最近七八年的事情,莫非并不在这里长大?”   晏迟鱼眼眸暗了暗:“我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十岁以前并没什么记忆。”晏迟鱼不欲回想这个事情,快速揭过,轻松笑道:“我听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不曾拥有,因为没有就不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是拥有了却失去了,这才让人痛苦,这样一想,我还是挺幸运的。”   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她却忽然蹦出这么一大段话。兰陵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声音放轻了些:“你说你未过生辰,你师父难道也不知道你是何时生辰?”   晏迟鱼戳了戳边上的树叶,抖落了一枝的花瓣,摇了摇头:“师父也不知道。他不太愿意和我说我家里的事情。”顿了顿,又笑吟吟的打了一个响指:“不过没关系,我决定让自己三月二十六过生辰。”   兰陵眼里也闪过几分笑意:“自己给自己定生辰?总归只是个日子,也好。”   晏迟鱼停下扯花瓣的手,回过头问他:“那你的是什么时候?”   兰陵还没有回答,晏迟鱼却已经后悔了,记忆里她曾提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兰陵并没有回答她,想来他并不喜欢提及此事,正欲补救。没想到,这次兰陵却是回答,面上也不见什么不耐的情绪:“腊月十八。”   没有想到真的能得到回答,晏迟鱼愣了愣,下意识就到道:“大冬天啊,挺冷的。”   兰陵点头,目光透过遮挡视线的茂密花簇与枝叶望向那一片蔚蓝的天空,声音清清淡淡:“那时大雪封城已久,至日我那日出生,城里才见了阳光,白雪消融。“   晏迟鱼打量他许久,才感概:“原来你是就是传说的——祥瑞。”复又沉吟一会,再对着他郑重的补了一句:“祥瑞御免。”   兰陵的声音似乎含了笑:“祥瑞御免?莫非是‘祥瑞所在,御免达通’谁教你这样简化断句的?”   晏迟鱼哪里想的到这些,懵了半天,实在没好意思问他那句是什么意思。说话间,他们也已经走到了头,眼前已经是玄都观的大门,底下的台阶多达百步,边上零散的分布着半黄的叶子,如今不再庙会时间,并没有多少人山上,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到了头,应该回去了。晏迟鱼的目光却落在台阶上,总想能出现一个什么人,能让她再站的久一点。   这样一想,果然底下出现了一个人。   着了一身道袍,形色匆匆,分明是被派下山寻找溯秦的弟子之一,此刻他手里拿着一个流苏,晏迟鱼认得这个,当时她给迟宛和溯秦都编过一个剑穗。迟宛的浅紫,溯秦的雅金。如今那个弟子手里的剑穗怎么看都是自己编的那个。   然而,剑穗虽在,溯秦却依旧没有回来。   晏迟鱼直接上去拦住他,急声问道:“剑穗怎在你手里,秦师兄呢?”   那弟子对着晏迟鱼低了头,行了一礼:“师叔。”再凝重道:“弟子还须先见过掌门,稍后再向师叔禀明原委。”   晏迟鱼有点慌了,这弟子形色匆匆,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大事,这剑穗也不可能独自遗落,如今溯秦的佩剑不见,人也不在,只留下一个剑穗,晏迟鱼很难相信他只是有事耽搁。   弟子见晏迟鱼失了神一样,拽着剑穗不妨。又不放他走,不禁有些为难,不自觉的把目光移到兰陵那边求救。却听见他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像是在安抚:“先别着急,无论如何,先让他过去,等再见过南叶真人后,便能知道原委。”   听到这声音,晏迟鱼一点点的放下手,回过头去看他。弟子对兰陵表示感谢,直接拿着剑穗就小跑上去。   兰陵凝眸瞧着她,声音缓慢,低沉温和,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别害怕,我陪你过去。”   ? ☆、第二十一章 ?  那弟子与南叶真人汇报了多时都还没有出来,晏迟鱼在门外的栏杆上不停的站起又坐回去,时不时的朝着里面张望,在里面呆的越久,她越是坐立难安。   兰陵也静静的陪着她在外头等着,并不出声。   晏迟鱼揉了揉眼睛,低声喃喃道:“这么就不出来,师兄一定出什么事情了。”兰陵并没接,像是在等着晏迟鱼接下来的话。只顿了一会,晏迟鱼果然接了下去,像情急之下的自言自语来缓解忧虑:“……其实师父不怎么管我,我会的大多数都是师兄教的,这里除了宛师兄,和秦师兄,真的没什么管我了。如果秦师兄……”她咬了咬嘴唇,忍不住想到了那个最坏的可能,没有说下去。   兰陵的确看出晏迟鱼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太好,但是她能这样直接说出来,他还是有些始料未及,眼里闪过几分微讶。   晏迟鱼注意到了,疲惫的看了他一眼,只当是兰陵惊讶她身为掌门弟子却是这样一个处境:“你觉得奇怪吧,我也是,从我有记忆时候开始,师父就不怎么喜欢我,观里其他几位真人也不太喜欢我,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道法学的没师兄好,可是我也很认真的学了,真的没办法……好像怎么学都学不好,就像……她思考了一会,想了个比喻:“就像一个漏了水的瓶子。”   兰陵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很好,也不用和他比。”   晏迟鱼摇了摇头,像是彻底陷入悲观消极之中,她虽是之前就有隐约的预感,但是总是说服自己想太多,可是现在这个事情,让她无法说服自己,想法无法被证实,反是容易越想越多,越想越坏。   缓了缓,她又道:“大家都说师兄是个天才,无论是御剑还是其他术法,师兄都能很快学会,都是师父的徒弟,相比较我就差很多了,师父不喜欢我,也不奇怪。”   兰陵抿了抿唇,想说什么,最后终究没有说。   晏迟鱼觉得眼泪涌了上来,显然要落下,她抬手抹了抹,又抬头看了看天,平复了下情绪,继续道:“我一直把师兄当成真正的兄长,过去无论遇上什么妖怪,师兄都能解决。我无法想象他会出事……”像是肯定心中的想法,她摇了摇唇,又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不会有事的。”失了神一般,眼神空洞的重复,喃喃的像是说给自己听:“是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兰陵看了她一会,抬起手帮她擦了擦眼泪,眼中情绪复杂,半晌才轻声道:“对,他不会有事。我保证。”   晏迟鱼迟疑片刻,有些困惑,又有些奇怪:“你保证?”   兰陵看着她,收回停在她眼角的手,颔首,声音再放轻些,哪怕说的毫无根据也无端的让人信任:“对。”   晏迟鱼无法理解这种事情兰陵为什么要用“保证”的字眼,但是听得他用这样坚定轻柔的语气说来,却也觉得他说的并非是哄她的。即使不知他这个这个保证从何而来,她却莫名的相信了。   或许是她只是希望有这样的“保证”。   再过上一会,那弟子终于从屋里出来,晏迟鱼没有去看他,直接跟着进去。   南叶真人看见随后紧跟而来的晏迟鱼,愣了愣,厉声斥责:“如何这样就进来了,没有规矩。”   晏迟鱼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要平静一些:“师兄在哪?”   南叶真人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没有回答,只道:“这就是你和师父说话的态度?”   晏迟鱼吸了一口气,快速的认了错,继而又继续这个话题:“师父,师兄可回来了?”   南叶真人拿起搁在边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淡声:“此事我稍后自会说明,你先回去。”   晏迟鱼却不愿意,依旧坚持现在就想知道:“师兄的剑穗在,其余都找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叶没有耐心了,将茶杯重重一放,叱喝:“放肆,越来越没规矩,师父的话你都不听了?”   晏迟鱼深吸一口气,摇头,声音放低了一些:“……徒儿不敢。”   南叶真人转过头,不想再去看她:“那还不回去?”   “……”她沉默半晌,知晓现在果然说什么都没用了,终于忍着眼泪应下:“……是。”   见晏迟鱼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出来却又出来了,兰陵只得叹了口气,又帮她将眼泪拭去:“莫哭了。”   他的语气温柔,像是哄着小孩一样,帮她把眼泪一一拭去,因为离的很近,可以清楚的看着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晏迟鱼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温和的眼神。不由的有些愣神。兰陵已经问道:“南叶他说了什么?”   晏迟鱼回过神,又胡乱揉了揉眼睛,揉的眼睛一片通红:“……师父什么都不说,就把我赶出来了,只说,等会与大家一同说……”   这样的情况,晏迟鱼很难说服自己溯秦没有出事,她不愿意把事情想的太糟糕,只是如今事情含糊不清,让她愈发的担忧。没有回房,直接去了大殿门口等着。   过了个把个时辰,南叶真人果然出现,事实果然与预感一样不妙。   如南叶真人所说,溯秦遇上妖魔,只余下了剑穗,上天入地,再无其他的痕迹。而这门派内的议事,兰陵自然无法参与,但是从后来出来的弟子口中的谈论,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目光穿过陆陆续续出来的众人,最后落到后头被人群掩盖的晏迟鱼身上,微微蹙了眉有些思索。   晏迟鱼消化很久都无法接受这个消息,高坐上的南叶真人看起来也十分悲痛,言词间断断续续。溯秦一向被当作继任的掌门培养,被寄予厚望,南叶真人一向以这个徒弟为豪。然而现在他不明不白的消失在这个世上,一星半点痕迹都不见了。   她还是觉得这有些不大可能,可是方才南叶真人的表情与言语,却又告诉她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事情。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思考,只想回去好好的睡一觉。   她自欺欺人的认为,或许,一觉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兰陵远远的望了她一会,最后一个闪行就不在原地。   晏迟鱼绕开人群,走至僻静的地方。这里已经没有了什么人,可以清晰的听见风卷起落叶的声音,在她脚边打了个卷,脚踩过去发出簌簌的声响。   石桌上的落叶也没有被拂去,几乎堆积满整个桌面。她停下脚步,呆滞的抬起头,天上的云层灰蒙厚重,午后的阳光和着满地的落叶也变得苍凉寂静。   这样的一个状态,理所当然的她并没有发现树下多了一个人。   兰陵扶手站在树下,眼如无波的深潭。   晏迟鱼目光移回去的时候,看了他好一会,她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不过现在也无法仔细去想。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想回去睡一觉。”   兰陵静静的瞧着她,眼眸深邃:“嗯,回去罢。”   回到房里,兰陵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晏迟鱼后才转过头,兰陵就伸出手快速的往自己额上轻轻一碰,接下来便一股奇异的花香,刹那间一股睡意袭来,她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昏昏沉沉的倒了下去。   兰陵把她放在床上,支着颐看了她片刻,略有所思的模样,长眉也微微蹙起。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晏迟鱼露出这样失神落寞的表情,他晓得晏迟鱼其实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但是知道她就算害怕面上也能努力装作无妨,哪怕那时候这么怕他都能强做镇定。没想到此番溯秦之事,却能让她哭成这样,还自言自语的一样说了那么多的话。   门忽的被人推开,南叶真人站在门,看见晏迟鱼房里多了一个兰陵,略有诧异,在眨眼间将其迅速掩饰了去,既然兰陵在,便提醒了下先前的事情:“回来已有数日,兰公子贵人事忙,我也不便催促,不过现在兰公子现下可有时间详谈阵图一事?”   兰陵收回停在晏迟鱼脸上的目光,答非所问:“溯秦已经不在,真人打算让谁与我一同去取三样物品?”   南叶愣了愣:“这个……”又快速接道:“公子自然希望带谁便带谁去,若是不带也凭公子喜好。”   兰陵低下头,继续撑着颐瞧着晏迟鱼,颔首:“那便她罢。”   见兰陵一点都不客气,居然还直接点名了,南叶又愣了愣,复又勉强笑了笑:“迟鱼道法修为并不高深,和公子一道也无甚益处,门派还有几位弟子,虽比不得溯秦……   “无妨。”兰陵直接截了口,淡声道:“晏迟鱼足够了。”   南叶真人瞧了瞧熟睡的晏迟鱼,又看了看兰陵,目光在两人身上若有所思的转了一轮:“也好,单凭公子喜好。”   兰陵略微点了点头,复又问了一句:“溯秦呢?”   南叶真人像是不解兰陵为何会有此一问,转瞬脸上一片哀色:“小徒已经……   话已至此,他也没有在接下去,只化为一声长叹。   兰陵倒也没有追问,反倒若有所思的看着晏迟鱼,声音依旧寡淡:“他们师兄弟的感情倒不错。”   南叶真人重新看了晏迟鱼一眼,又看了看兰陵,眼中诧异更盛,但还是道:“迟鱼约莫十来岁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就不认得什么人,溯秦怜惜,便一直照拂有加,此番,溯秦……”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才接下去:“……迟鱼伤心成这样,也不难理解。”   兰陵没再说什么,只浅浅淡淡的“恩”了一声。   话题又被带远了,南叶真人将它重新掰回来,提醒:“那个阵图……   兰陵淡声打断他:“阵图之事,我自会解决,真人不必忧心。”   南叶皱了皱眉,见兰陵几次不欲提及,这次又是果断拒绝,语气听起来有些僵硬:“公子先前说与我们几个门派合作,共诛妖孽,如今却什么都不肯说,如此算不算的轻慢同盟?”   兰陵终于过回头看了他,微微皱眉,像是有些不解:“同盟?我只不过答应你们将他封印,何时算作同盟了?”   听到兰陵这样一说,表情平静又莫名,南叶真人气结。他原本就不甚相信他,如今再见他毫无诚意,更是生气:“与公子合作,我们力排众议,公子却如此遮遮掩掩,叫我们如何信任?”   比起南叶真人的语气激烈,兰陵依旧神定气闲,平平静静的模样,仿佛任凭如何,他都不会动怒:“并非遮掩,只是此事凶险,又多有变数,我也不欲多加解释。”他又看了看晏迟鱼,淡声道:“到时有迟鱼写信便好。”   南叶真人听罢,更是生气,只道是兰陵讽刺他先前让晏迟鱼留意他的举动,怒而甩袖离去。? ☆、第二十二章 ?  兰陵怕晏迟鱼因为此事睡不着,给她结了一个昏睡印,可是这术法许久不曾施展,一时未曾控制好掐的狠了,让她这一觉睡了许久。直至第二天的晚上才睡醒。   晏迟鱼这一觉睡的长,但是起来的并不昏沉,反倒的神奇气爽。 只是,她觉得自己一时之间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抵了抵脑袋,想了好一整子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头绪,想来或许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搁在了一边,打算先去外头吹吹风。   山中夜里向来的群星璀璨,今日也不例外,天空一览无云,抬眼之处是一片湛蓝色铺满整个天幕,夜色浩茫。夜风卷着草木的味道,拂过耳畔,微扬的发遮住了她的视线,晏迟鱼将耳边的头发压了压,露出莹白的耳垂。   兰陵此刻就半躺几步开外的在临水的栏杆上,头顶上悬空挂着一盏灯,昏黄的灯火打在他侧脸,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头发未曾束髻,铺在白衣上,柔顺的如同上好的绸缎。他手上拿着一本泛黄的书卷,姿态舒适闲逸,长袖也近乎要落在地上,与平常所见不尽相同。   晏迟鱼忽然觉得,最近似乎常常遇见他。   兰陵抬了抬眼,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眼里露出了极浅的笑意,示意她过来。   晏迟鱼虽然不知道这样为什么都能遇上他,但是没去细想,直接上前了去,坐在他边上。眼睛一瞥,就看见他拿着的书,发现上头字十分奇特,有些像小篆,但是似乎更复杂一些。   晏迟鱼瞧着这本书,有些奇怪:“这是什么?”   兰陵没有把书合上,只是“哦”了一声,继续漫不经心看着:“就是先前找的阵法。”   闻言,晏迟鱼也托着下巴凑过去仔细看看,兰陵没有收起来,眉眼里有几分笑意的看着她,任由她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她看了许久,发现实在看不懂上面的文字,疑惑:“这是字么?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兰陵收回目光,重新投在书卷上,点点头:“嗯,一种失传的文字。”   晏迟鱼惊讶:“你认识这些字?”   说话间,兰陵已经翻了一页,理所当然道:“不然我看它做什么。”   晏迟鱼沉默一会,觉得自己这话问的真是傻。咳嗽一声,看看他,又看看书,转移话题,唏嘘道:“这字真复杂,写一个字就耗费很久吧,还是现在的简单。”   兰陵点点头,拿着朱砂的细笔在边上添了一行字,虽是位置有限,写的蝇头小字,还是依旧不掩潇洒隽逸,淡声道:“所以这些终归会消失在时光荏苒,岁月流转之间。”   晏迟鱼眨眨眼,觉得兰陵这句话里好想隐藏着什么,不过她想了好一会还是猜不出来,便也没有仔细去想。忽然想起一件事:“唔,师父说让秦师兄和你去拿那些物件,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说完,她又揉了揉脑袋,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呼之欲出。可是却又好像是被什么束缚了一样,记忆一片茫茫然。   听到她问出这个问题,兰陵手中的笔一顿,抬眼看她,眼中闪过几分讶然。   晏迟鱼却好像没有注意道,一边揉着额头,一遍自顾自的叹气道:“其实我挺想去的,不过师父说的对,我忙不上你什么忙,师兄……师兄也挺好,他大约知道一些事情,也不会叫你解释什么,而且术法也好,应该比我有用多了。”   又去看兰陵:“说起来,你应该见过师兄了吧。”   兰陵眼中的诧异转瞬即逝,没有回答晏迟鱼这句话,只是静静的瞧了她一会,反而问道:“你真的想和我一道去?”   这句话他问的很平静,很泰然,好像只是一个寻常的选择题。   晏迟鱼却愣了愣,却无法像他这样平静地从中择出一个选择。悄悄的偏了偏头。她觉得若是回答“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但是她总归很想同他一起去,在不好意思和点头之间挣扎片刻,很快就投降了,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更小幅度的声音:“嗯。”   兰陵重新低下头翻书:“那便好,我已和南叶真人说过,过几日遍可启程了。”   兰陵说的语调四平八稳,晏迟鱼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全然没有料道:“师父答应了?”师父明明之前无论怎么样都不肯她去,怎么就被兰陵说动了,然而更没想到兰陵竟然真的会主动和师父说这事情。   比起她的吃惊,兰陵显的十分平静,再提笔写了几个字“嗯”了一声。   然后提及师父答不答应的时候,晏迟鱼又有种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的错觉,她一遍揉着额头,一遍细细的回想到底遗漏了什么事情,她揉的很重,仿佛以为如此就能把混杂成一团的记忆揉开变得清晰。兰陵合上书,欲言又止的看着晏迟鱼:“你……   晏迟鱼一遍抵着额头,一遍去看他,声音疑惑又茫然:“我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兰陵自然知道她忘记了什么事情,此事虽非他本意,但是晏迟鱼这样想不起来或许也是好事。他的目光闪烁片刻,从她的眼眸一直落在她的头上:“……”过了一会,他摇了摇头,坦然的收回目光:“你的记忆我如何得知?”   “……哦,对。”晏迟鱼点点头,放下手,露出几分笑意:“我真是睡糊涂了。”自己真的睡糊涂了,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怎么会想起来问其他人?   兰陵不置可否,抬起手,像是要触上她额头。晏迟鱼一愣,对他的动作不明所以,身体也随之僵住,随着他手的靠近愈发的紧张。只是兰陵的手却在她的额前迟疑了片刻,转了一个弯,覆上发钗,在夜色里他的声音有些轻,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一直带着?”   晏迟鱼没有注意迟疑,一直低着头,自然也没有注意他眼中那个异样的情绪。她不敢去看他,觉得血蹭蹭的要往脑上涌,半天连说不出话来,她觉得现在的自己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很丢脸,但是不能让兰陵察觉这样丢脸的自己,只能“嗯”了一声 。      兰陵收回手,语气依旧平静如边上那一汪的潭水:“别摘下来。”   距离拉远了一点,晏迟鱼才松了口气,觉得放松了一些,又忍不住手摸上去探了探,好奇:“好,不过,这个术法这么神奇,多远都能听见?”   兰陵瞧着她:“想试试?”   明明只是很寻常的花,然而让她才松的气又要提到嗓子眼,晏迟鱼几乎要咬了舌头:“……不……不用。”   兰陵这一夜亦是不打算睡,还在拿着那本书圈圈画画,加至一些批注。晏迟鱼有时拖着下巴看天,又看看水,有时候又去看他。一滩的池水倒影着湛蓝的天幕上,偶有流星滑过痕迹。而倒影的那个身影却模模糊糊,只有一个漆黑的影子。   至于兰陵的批注晦涩难懂,晏迟鱼看不得明白,只觉得那字体清逸潇洒。   他垂眸写字的时候微微抿着唇,握笔的手修长好看,眼神亦是专注认真。晏迟鱼打量了好几眼,起初怕兰陵发现,目光不停的躲闪。最后发现兰陵真的都没有注意到她。最后她也放心了,侧了身子,两手托着腮,仔仔细细的看着他。   只是夜里的风有点冷,她忍不住抓了抓衣服。   兰陵头也没抬,落笔的手也没有停顿:“很冷?”   晏迟鱼愣了愣,放开手,知道自己被抓了个现行,她眼睛四处游离,努力的思考着寻找借口,说话都有些迟钝,半天才回道:“……没”   这本书被他翻的七七八八,兰陵抬起眼,眼底升起几分笑意:“果然是冷了。”他重新拿起笔,在书上最后勾勒几笔便翻了下一页:“虽是睡了许久,不过夜里风大,还是早点回去罢。”   晏迟鱼没有走,反问道:“你不回去?”   兰陵将灯火调下了些,减去一点灯芯,又重新让灯火飘上去,手上的笔略微一停顿:“还有几页。”   晏迟鱼道:“反正我也没事,回去也睡不着,就等着你写完好了。”   兰陵没既没说好,也没继续劝她。   晏迟鱼改为抱膝坐着,背靠着柱子,目光落在满天的星河之上。兰陵此后倒也没在说什么。周围一片寂静,只偶有书页翻动的声响。夜风吹过,晏迟鱼揉了揉鼻子,一下子没忍住,就打了喷嚏。在夜色四合之中,显尤为刺耳。   下一刻,就有一个带着温度的外袍从头顶落下,稳稳当当的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的圈住,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前头飘过来:“别着凉。”   晏迟鱼脸又红了几分,怕他发现,连忙带着衣服撑起手,稍稍遮挡了一些,她抓着两边的衣领,觉得心中有些甜。以至于觉得拂过的冷风都变得温柔可人。? ☆、第二十三章 ?  晏迟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只知道后来金色阳光的窗口洒落,自己从结结实实的床上爬起来。   等到梳洗完又做了早课回去,兰陵已经扶手站在她门边,见到她回来,只略微抬了眼:“回来了?”又理所当然的补了一句:“回来了我们就走罢。”   晏迟鱼走的突然,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南叶真人打个招呼。所幸包袱都早就收拾好了,带上佩剑就能走了。拿起佩剑的时候,她觉得脑袋上似乎有个筋被扯了一下那样的疼,似有什么要破空而出。只是再往下想却也想不到什么,晏迟鱼思索良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估摸是自己这几天睡多了……   按兰陵所说,第一个要取的赤蛇胆离的很近,不过是离这两三个小镇远的雨振山上。说到底,除了最后一项西海海底的龙骨之外,其余都不是什么独特的物件。只需机缘巧合,遇见符合条件的妖怪,将他们消灭,取出妖心,此事也就成了。   恰好,这雨振山上就有一只修行千年的赤蛇,正在化蛟的临近关头。此时去取心,到是最合适的时机。   雨振山脚下正是百卫镇,依山伴水,照理说应是最为繁华热闹。赤蛇虽是一条快要成蛟的蛇,但是它怎么说都是一条蛇,所以一些克制蛇类的物品自然还是用得上的。兰陵原打算倒了百卫镇里再去准备,未曾想‘照理说应该繁华热闹’的百卫镇。却在大白天呈现出一派萧条的模样。   地上堆砌了一地的黄叶没有人去扫,四周店铺都紧闭,烟尘被风一吹就能直往脸上扑,站在那里只过了一会就能从身上拍下一堆灰尘来。   晏迟鱼一边咳嗽,一边把吹到头上的落叶取下,又腾出一只手在面前扇了扇:“这里怎么了,人呢?”   兰陵只颦了颦眉,就上前敲了一个客栈的门。   过了好一阵,门里头才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开出了一道小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声音被刻意压低:“你们找谁?”   去客栈还能找人?晏迟鱼觉得奇怪,走近了些:“来客栈当然是投宿了。”   门又被打开了一点,店家看了看兰陵,又看了看后头蒙着口鼻的晏迟鱼,迟疑了片刻,还是把门打开一半,勉强笑道:“客官请进。”   客栈里除了掌柜和小二在无其他什么人,方才开门的正是那掌柜,约莫四十岁上下,眼睛凹陷,满显疲态。掌柜亲自给兰陵和晏迟鱼沏了茶,目光在他们身上游离片刻:“两位来这里寻亲?”   兰陵不置可否,只抿了一口茶,问道:“一路而来,这里为何都房门紧闭?”   掌柜沏茶的手一顿,叹气:“公子有所不知……百卫镇近日闹了狐妖,这狐妖食人肉,饮人血,现在人人自危,都不敢出门。”   兰陵略有所思,微微蹙了眉:“狐妖?”   掌柜叹气道:“我见你们年轻,也不忍心,无论是因为什么,还是尽早的离开这里吧。”   晏迟鱼咳嗽一声:“实在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经过,敢问掌柜的,这狐妖之说,从何而来,可有人亲眼见过?”   见她语中带了怀疑,掌柜面露不善:“七八日前,镇中就时常有人失踪,找到之后身体的血液流尽,后来又许多人见着那个害人的狐妖现行,还能有加?”   晏迟鱼连忙道:“不是不信,我也懂的一点术法,大肆残害生灵的妖怪,实在是少数,因为必遭天谴,出没之处也必有征兆,不至于随随便便一个妖怪都成批害人却没留下一星半点痕迹的。”   掌柜一愣,这才忍不住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晏迟鱼一遍:“姑娘你?”   晏迟鱼腼腆的笑了笑:“我自幼在玄都观里长大。”   掌柜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晏迟鱼,似乎有些震惊。   兰陵已经扣着桌子,淡声开口:“你说,那个狐妖饮尽人血?”   掌柜回过头,因为晏迟鱼,自然而然的把兰陵也归位道门,正色道:“不瞒这位道长,这狐妖确然残害生灵,后来虽不知怎么的现了形,但又逃脱,如今也不知躲在哪里去,镇中依然有人被它残害,人人自危,白日里都不敢出门。”顿了顿,怕兰陵不信,又补了一句:“前头的孟家公子,前几天死里逃生,是我们镇里唯一从那狐妖手下逃脱的,公子若不信,大可去那边看看。” 停了停,肃容道:“道长仁心,若能除去此妖,我们全镇上下定然感激不尽。”   兰陵思索片刻,又问向掌柜孟府具体位置,倒真的上门拜访去了。孟府离的不远,不过走上一刻便倒了。那朱门大户,门口又立了两个石狮子显的十分气派,只是也如其他人家一样紧闭,敲门过了好久,才有人过来应门。   兰陵就简简单单的站在哪里,大门开启带动的风,正好将他的衣袖微微扬起。晏迟鱼偷偷打量了一会,实在觉得,兰陵真的有一种莫名的威仪,只是这样不说话的站着就能震慑住人,让人无由的信服他。说来的大猫一直叫他殿下……也不知这是何意   不过如此看来,他到的的确确的有那种威仪气质。   漫不经心的想事期间,兰陵已经与那小厮三言两语便交代完了,他只道是途径此处,见到妖气冲天,特来查看。   门童果然信了,去回禀了主人家。过了片刻,就有人把他们迎了进去。一路走来,孟府里头假山水池,雕栏画栋,绿树成荫,仿佛将世间许许多多的美景都精致打造,收入庭中。   晏迟鱼想,这孟府果然有钱。   只是眼前一处却碍眼了些,仿佛还没有雕琢完成,碎石零零碎碎的落了一地,压弯了边上的花花草草。带队的老仆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一出是我家公子派人从太湖移来的,公子原本就爱石,未曾想……他顿了顿,停下脚步,发现已经将他们带道,遂也不再多说:“我家主人已再次等候两位,老奴便不进去了。”   兰陵微微颔首:“有劳。”   晏迟鱼原以为,会遇上一个如话本子说的,财大气粗满身膘肉的的老员外,未曾想眼前这位孟家老爷到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周身书卷气还在。看见兰陵和晏迟鱼略微有些吃惊,打量了他们片刻,笑道:“老夫原以为会是一个年近半百的道爷,未曾想两位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本事。一时有些失态,见笑见笑。”   侍者给他们倒了茶,便合门退下。   孟老爷到十分客气,再与兰陵客套了几句便步入正题:“老夫年近半白,只有这样一个孩子,端儿那次虽是……死里逃生,但回来以后却缠绵病榻,醒来的时间也愈发的短,道长若能至好我儿,无论道长要什么,老夫都愿意双手奉上。”   兰陵垂眸看着茶盏,直接忽略了孟老爷的话,淡声道:“此事容后再议,一切还须先见过孟公子再议。”   兰陵回答的如此干脆,孟老爷打量了兰陵一会,笑道:“道长说的正是,请跟我来,小儿就在里面。”   见晏迟鱼也提着剑跟上,孟老爷有些诧异,停下脚步,似乎不欲晏迟鱼也进去,目光闪烁:“这位姑娘……   兰陵略一沉吟:“她是我师弟。”复又皱眉:“有何不妥?”   “……自然没有。”孟老爷笑笑:“只是小儿身染沉疴,面容憔悴,害怕惊扰了姑娘。”又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若姑娘执意,老夫也不多加阻拦。”   晏迟鱼起先并无法理解孟老爷为什么会不让她进去,料想沉疴也不过是面容憔悴苍白,怎会有惊扰一说。等到看见孟公子的时候,他总算明白孟老爷闪烁的言词和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孟公子手脚长满了脓疮,侍者掀了帘子就能闻到隐隐的恶臭,他似乎正在沉睡,双眸紧闭,至于面容因长满的脓疮无法辨别。   晏迟鱼觉得心情有点不太妙。   兰陵倒是面色不该,上前几步,仔细看了他一会,又伸出手若无其事的碰了碰孟公子的脸。这举动不仅仅的晏迟鱼倒吸一口冷气,她甚至听到边上的侍女都压低声音惊呼出来。   兰陵查看完毕,就着侍女抵上的清水洗了洗手,又擦干:“并非妖气,孟公子中毒了。”   孟老爷对兰陵直接伸手去碰这个事实也久久不能平复,半晌才勉强找回了声音:“寻常之人看见小儿,少说都会离着三丈之远,道长,道长……他停顿下去,过了一会才接道:“道长果然是高人。”   兰陵颦了颦眉:“若不靠近,如何得知?”他不欲纠缠在这个话题,掀了帘子离开,淡声道:“西方三百里,有座谯明山,河中有鱼,名何罗,一首十身,随意煮了,给孟公子服下便好。”   孟老爷唤了人来,将兰陵的话低声交代下去,便也重新与兰陵坐在前天详谈。因着兰陵直接伸手碰了那脓疮,孟老爷对兰陵的话已信了大半,只是还有些不解:“道长说小儿并非妖气……但是这狐妖却确确实实存在,小儿也确确实实与他们打过照面,此事又有何解?”? ☆、第二十四章 ?  孟府的男宾和女宾的客房实在隔得有点远,几乎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走都需得绕上一个院子,兰陵因顾虑到此地传言,便将大猫留在晏迟鱼那里。   只是大猫大猫显然不是一个多么靠谱的,吃完晚餐之后就倒在晏迟鱼的枕头上,敞开肚皮呼呼大睡。晏迟鱼无法,只得轻手轻觉的爬进去将发簪压在里侧,头发披散去,努力从大猫那里撤回点枕头,合眼睡去。   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或许因为临着水,孟府的夜晚有些冷,晏迟鱼是被冻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前头的窗户大开着,冷风直直的往里面灌。有一瞬间的疑惑睡之前到底关上了没有。不过如今睡意正浓,她也懒的想,直接从被子里生出一只手,想捏个决把窗户合起来。   才伸出来,就感觉到手臂上有软滑又冰凉的触感,等到她清醒一点凝眸看去,吓的立刻抱着被子就坐了起来。   红衣的小姑娘从帐顶上伸出脑袋,笑的甜美。长长的头发有几缕垂落,方才落到她手上的正是珠玑的头发。   晏迟鱼被子下的手小心的往枕头底下摩挲,一边推着大猫,催促它醒来。   可是这大猫今日睡的极沉,她推了很久都没有醒来。   珠玑明眸皓齿的对她笑了一会,才飘了下来,浮在她前头,似乎对她惊恐慌乱的表情很有兴趣,看了过了好一会,才慢悠悠道:“小鱼姑娘,没想到在这都能遇见你,你说是不是缘分?”   晏迟鱼一遍摸着枕头,一边冷静道:“我不觉得我们这么熟。”   珠玑看起来有些伤心,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脸颊上,摇头道:“我不过碰巧路过这里,没想到还遇见你,过来打个招呼而已。”   触碰脸颊的手冰冷刺骨,晏迟鱼打了一个寒颤,这发簪虽然已经被她握到手里,可是珠玑离着太近,晏迟鱼没有把握最后是兰陵先到,还是自己的脖子先被珠玑扭死。她表面上故作镇定,其实心里已经怕的要死,勉强克制住呼吸,看向大猫:“大猫呢,怎么不醒来?”   珠玑眨眨眼,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我就用了这样一点法术。”她把手伸到晏迟鱼面前,强调:“就是这么一点点。它很快就会醒的。”   晏迟鱼因为内心崩溃,身体僵硬,面无都没了什么表情,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镇定自若:“哦,然后呢?”   珠玑瞧了她一会,忽然撑起一只手,拖着下巴,甜甜笑道:“别怕,反正我不会杀你,我就是好奇,顺便问问,兰陵和你什么关系?”   晏迟鱼继续面无表情:“他救过我,就这样。”   “……就这样?”珠玑好像真的认真的思索了一会,也不知信没信,又转移话题:“你们这次来孟家做什么?”   晏迟鱼斟酌一会,觉得这事情既然人尽皆知,自己装糊涂也没必要了,遂就回答道:“狐妖,找一个狐妖。”   “狐妖?”珠玑姑娘似乎想到什么,眼眸流转,笑的开心:“那就找错了,这里哪会有,该去青丘才是。”   珠玑离着她越来越近,晏迟鱼面色也越发的苍白,手中的发钗被她捏的也越来越紧。珠玑好像很喜欢看她惊恐的模样,如今见着晏迟鱼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反倒觉得很有意思,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眨着眼靠着她也越近。   晏迟鱼一看到珠玑离着这么近的笑,就崩溃了,把簪子挡在眼前,顾不得其他,直接喊了:“兰陵!”   珠玑愣了愣,离着晏迟鱼稍稍远了一点,仿佛不解她的行动,复又甜甜的笑:“你叫他做什么,隔的这么远,就算再大声也……   最后一个字未落,珠玑猛的看向门口,表情诧异。兰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一身白衣,如同带着清霜的月色,清清冷冷的看着珠玑:“你来做什么。”   珠玑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反映过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晏迟鱼手里紧握的簪子。   晏迟鱼亦是看了看手里的发簪,有些发怔,没想到兰陵会出现的这么快。她连忙想抱着大猫从床上跳了下去,未想这大猫现在看起来也就普通猫的大小,在手里的分量不清,晏迟鱼估摸着这重量和他本体都差不了多少了。一时没准备好,就被她摔了下去,只是被她这么一摔,大猫也总算迷迷糊糊的醒来,它显示迷迷糊糊的喵了一声,等到看清眼前的状况以后,就炸毛了,警惕的看着珠玑,蓄势待发。   晏迟鱼顾不及其他,鞋都来不及穿,只能来得及将剑带了上去,就跑到兰陵边上。原以为珠玑会组织,不曾珠玑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阻止,任由她跑了过去。   珠玑见兰陵过来,却不走了,反倒在位置上坐下,轻轻柔柔道:“你想救他们?”   兰陵蹙眉:“果然是你们。”   珠玑不答,只是叹气道:“主上与我说过,不要和你们起冲突。”又对着晏迟鱼眨眨眼:“今日也不过是顺手过来看看小鱼姑娘,并无他意。”她说这话的时候端的是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真的像一个小姑娘一般,只是晏迟鱼只觉得毛骨悚然,木着脸不说话。   顿了顿,复又笑:“至于要救他们……也无妨,这一家就让给你们了。”   见的珠玑要走,兰陵却忽然喊住他,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那个狐妖是你们的人?”   珠玑听兰陵这么问,似乎有些诧异,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一遍,很快恢复笑意:“这个嘛,还真不是。”   兰陵又问:“他现在在哪?”   珠玑眨眨眼,很是无辜:“不知道。”又言之确凿的补了一句:“真的不知道。”   兰陵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珠玑的说辞,只是看着珠玑一眼,什么都没有说。珠玑坐在椅子上,又换了一只手托下巴,坦坦然的回看:“兰公子可还有疑问需要奴家解答?”她笑道:“若是没有,珠玑可就告辞了。”   不等兰陵回答,珠玑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唯余下桌上一点飘渺的红烟,被风一吹就轻飘飘的散去。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晏迟鱼拍了拍胸口,可算是放下心来,提起来的气都可以松下了:“总算走了,看见她我就省的慌。”   兰陵蹙眉看了看晏迟鱼:“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晏迟鱼因为起的匆忙,还赤着脚,不过她穿的裙子很长,只有被风一吹才露出一点雪白的脚踝。罩一件水色的长袖,露出一点锁骨,经兰陵这么一提也反应过来了,收紧了一下衣服:“……被你这么一说,果然觉得冷了,刚刚起来太匆忙了。没来及穿。”   闻言,兰陵难的愣了片刻:“……”   晏迟鱼继续收了收衣服,因为被冷风一吹声音有些发颤,她双臂抱胸:“我先回去了,好冷……”   兰陵:“……”   见他的神情有些复杂,又不说话,晏迟鱼奇怪:“怎么了?”   兰陵侧过身,总算开口:“……回去睡罢。”? ☆、第二十五章 ?  经过昨日那个事件,晏迟鱼睡觉都更加警惕了一些,几乎要确认三遍门窗都关上了才能安心睡着。纵然她也知道自己此番是自欺欺人,若有珠玑打算过来,即便她再门窗上顶上木头,珠玑都有办法进来。   不过这种事么,也就图个安心。所以后来晏迟鱼睡的都还算安心,珠玑也并未再来。倒是兰陵,这几日有些忙,听孟大人说,一些人家里听说救了孟家公子,纷纷过来孟复将兰陵请过去。   可是晏迟鱼知道,被吸食了精血和魂魄,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将他们救醒了。   至于孟公子所要用的那种鱼,需要赶上三日的路方可,兰陵与晏迟鱼也便在孟府留了三日,等到孟公子的病有了起色才动身离开。然而寻到雨振山的时候,却很是不巧,那条赤蛇已经化蛟而去,只剩下一副褪下的蛇皮留在那里。   这一趟,毫无所获,只能算是白来了。   晏迟鱼这几日觉得头疼犯的越来越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遗忘,然而再细想下去只觉得头疼欲裂,这个事件使得她很是郁闷。既无所获,兰陵也没有回去,带着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打算先去北方的一处悬崖上取古藤心。   这一日,晏迟鱼与往常一样检查门窗可否关好。未想手才触上门框,面上就刮过一阵冷风,有一只手环上她的腰,带着她转了半圈。门啪的一下自动关上,还带上了锁。   感觉到发上一痛,等到晏迟鱼站定,发现自己的发簪已经落到了一个戴面具人的手里。她记得兰陵和她说过这个人名字,叫白辞。   白辞一手拿着晏迟鱼的发簪,一手将她的手腕扣着。有些惊讶:“他居然给你做了这样一个发簪。”   晏迟鱼愣了愣,有些无法理解白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目前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白辞拿了她的发簪,一个紧闭的空间,自己又被他扣住手腕动弹不得,这样的情况很危险,非常危险。   白辞瞧了瞧她:“怎么不说话?”   比起珠玑,晏迟鱼反倒并不是特别害怕白辞,只是白辞身上的那种力量压的她很难受,她皱了皱眉:“我能说什么?”   白辞再瞧了她一会,却是笑了:“珠玑与我说,你对着这发簪,喊了他,他便来了,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晏迟鱼警惕:“不知道。”   兰陵想来就在不远处,但是自己发簪不再手里,自然没办法与他求救,不过也不知为何,不管是白辞还是珠玑,都是过来吓一吓自己,到真的没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虽然不知道今日会不是也是如此。她想着,拼武力她定然的揍不过这个人。当前只能尽量收敛心神,许是还能在兰陵回来之前不至于被他的灵力压的昏厥过去。   白辞眼眸一动,将发簪收了起来,忽然覆上晏迟鱼的额头,眼中的诧异更盛。   他收回手,一动不动的看着晏迟鱼,笑盈盈道:“你知不知道。”白辞放开了手,在边上坐了下去,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她:“你的记忆曾被人抹去。”   白辞莫名其妙的说起这事,晏迟鱼疑惑:“你说什么?”   白辞不答,反是抛出两个问题,声音不紧不慢,循循渐诱:“是不是觉得最近头疼,是不是总觉得忘记什么事情?”   晏迟鱼有些心惊,因为自己进来果然如此。她咬着唇,蹙眉看着白辞不说话。白辞会告诉她这件事情,她觉得很吃惊也很莫名。不过看起来白辞对此事也挺奇怪的。他还换了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放在她身上,低低笑道:“是谁呢,谁抹了你的记忆。”   晏迟鱼沉默良久,道:“这和你……   “这和我当然没关系。”白辞仿佛早就料到晏迟鱼会说这句话,先声打断她。复又定定的看着她,慢声道:“不过,你真的觉得忘了便好?又像是说给晏迟鱼听,又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他要改你的记忆,兰陵想瞒你什么?”   听到他口中的名字,晏迟鱼不假思索的就出口打断:“你今天又想做什么,见兰陵?”   “不。”白辞放下手,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珠玑与我说这个发簪的事情,我有些好奇,便过来看看你。”见晏迟鱼抿着唇不说话,又笑道:“是不是好奇这发簪是什么?”   晏迟鱼下意识就道:“不想”   白辞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遗憾:“你不想听,便算了。”又深深的瞧着晏迟鱼,低声:“不过今日,我到又发现有趣的事情,你的记忆还被抹去了,兰陵到底有什么事情不想你知道。”   白辞频频提及兰陵抹去她记忆,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晏迟鱼只觉得烦操,手也不自主的抵上额头。这是她近几日习惯性的动作。白辞看的眼眸一动:“你果然是在头疼?”   被他这么一说,这头疼果然犯了。这次的头疼却比往日都要眼中很多,像有无数的蚂蚁在脑海里啃噬。加之白辞周身的灵力压迫,让她觉得天旋地转回,连站都要站不稳了。勉强扶着桌子,耳边却听见白辞蓦然靠近和压低的声线:“喂。你想不想想起来。”   晏迟鱼无法回答她,头疼让她的视线都快模糊。白辞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像隔着雾气一般,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有些好奇也疑惑:“其实我也想知道。”   语毕,冰冷的手指结了一个印,快速的点在她的额头。   晏迟鱼想避开,可是却避无可避。白辞周身的压力更甚,脑海中似有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闪现而出。她觉得自己应该记得这些事情,可是却又想不得具体。画面尽在眼前,一伸手就能触碰。   她有些恍然,不自觉的就将手伸了出去。   然而,才只一半,又无力的垂落下来,最后眼前只留下一片漆黑,只有脑海中混杂的声音凝结成一团。她发现,现在终于可以看清了。   不过,这些深藏在脑海里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呢?   等到兰陵推门进来的时候,白辞还没走,正坐在桌子边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手里的簪子。底下躺着的是缩成一团的晏迟鱼。   见到兰陵来了,白辞也没有把手里的簪子收起来,反倒看的越发的仔细,一遍道:“呵,居然把自己魂魄都抽了一丝,你对这个小姑娘到真上心。”语闭,将对着兰陵簪子一甩,慢悠悠道:“看完了,还给你。”   兰陵抬手将簪子接下来,反手隐去。又看了看睡着的晏迟鱼,微微蹙眉:“你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白辞一手扣着桌案,一手抵着额:“我有些好奇她的记忆,你封了什么,就打开了看看,谁知道就昏过去了。”   兰陵把晏迟鱼横抱起来,放在床榻,看了看她睡梦中禁皱的眉,微微叹了口气:“昏睡诀掐的狠了,不慎抹去了一点记忆,不过也好,她总归要记起来的。”   白辞有些惊讶:“我还是好奇,什么记忆?”   兰陵不答,反问:“那只狐妖现在在哪?”   白辞一愣,又笑了:“你到依然如此,懒得问我问我见没见过,直接就问在哪了。”   兰陵道面无表情:“问见没见过有什么意义?”复又接道:“他在哪里?”   白辞依旧没回答回答,又看了看晏迟鱼,思索了片刻,恍然:“他记忆里真是那只狐妖?”   兰陵不答。   白辞喝了一口茶,坦坦然道:“他啊,当然去青丘之国了。”又好奇:“你这样封了她记忆,虽说是无意,但是她想起来会不会怪你?”   这个问题,让兰陵细细想了一会,声音带了一点叹息:“她性子温和,纵然怨我。也不会过多表露。”   白辞“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兰陵:“那就趁着她还睡着,再掐一个罢。”   兰陵却摇头,眉头舒展:“她总有一日会知道的,是早是晚,又有什么意义。”   白辞对兰陵这么回答却不惊讶,抵着下巴看了他一会,笑道:“这倒随你,不过我们许久不曾去喝酒了,我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好地方,可要去喝上几坛?”   兰陵瞧着他,微微抿唇:“你的面具还不打算摘罢?”   白辞似乎有些失神,手抬了抬似乎想触及面具,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就放了下手,笑了一声,才道:“今日只喝酒,我戴不戴面具真有那么重要?”   兰陵再看了他一会,终于摇头叹气,招来了大猫嘱咐了几句,然后负手先迈了出来:“走罢。”? ☆、第二十六章 ?  晏迟鱼是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的。醒来的时候自己衣服穿的好好的躺着,身边是一声不响坐着的大猫。   看着身上的衣服,她明白了。绝非是自己累了爬上去,估计还是兰陵捡到不知昏厥在哪个角落里的她。之前她遇上了什么,哦对了,是遇上白辞了。然后呢?她刚刚是不是想起来什么。这个念头才起,那些回忆就全部涌上脑海。   她丢的记忆不多,也就是那么一件事,那么两三天的时间。   这个记忆告诉她,溯秦下山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踪了,只余下了剑穗,上天入地,再无一丝气息残留。   晏迟鱼有些发愣:这是假的吧。   再一回忆,就是白辞困惑又好奇的声音:为什么他要改你的记忆,兰陵想瞒你什么   兰陵?兰陵封了她的记忆,晏迟鱼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大猫一直在边上静静的看着,见着晏迟鱼眼眸中的神采变化,又等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咳嗽一声:“你现在都想起来吧。”   晏迟鱼没有回答。   大猫快速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道:“你呢,也别太伤心……这人生老病死,旦夕祸福都是常态。”   晏迟鱼还是不吭声,眼神越发的空洞,只有一双黛眉皱的越来越紧。   大猫斟酌了一会:“至于殿下……他封你的记忆纯属一个误会。”   晏迟鱼觉得今天醒来整个人都昏昏然,她有点不敢相信,声音也飘忽不定,喃喃道:“这些都是真的?”   大猫沉默了良久,还是“嗯”了一声,又快速补充:“不过你也别太伤心了,你师兄如果还在,一定不希望你这样。”   “……”   “……喂。”   “……”   “……那个……”   晏迟鱼不吭声,推开门就出去了。大猫始料未及,直接就往后追:“喂,殿下交代过,你现在不能乱跑。”   其实晏迟鱼并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脚步却没有停止。一直不停的往前走,要走到哪里呢?是了,她想好好的吹下风,现在的大脑一片混乱,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混杂在一起记不太清。现在唯有冷风,能让她好好清醒一下。   外头的太阳已经快落了山,一抹不甚明晰的残月也升上了天空,江河上铺着一片的余晖。街头的人虽然不如白日里的多,不过一只猫自然不能出生,是故,大猫只得一路跟在晏迟鱼后头。   终于在一处停下,水边风大,吹的她的衣袖都烈烈作响。她与一出树荫遮挡的隐蔽之处停下脚步,茫茫然的看着江面。   刚刚那个记忆告诉她,溯秦已经不在了。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不在?   大猫无声无息的跳上树的另一端,注视着晏迟鱼的举动。晏迟鱼已经保持这个姿势站了很久,那一丁点余晖都落在了远山后头,星子开始布满整个天空。大猫的嗅觉敏锐,能发现太远落上之后,周围绝对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跃跃欲出。而晏迟鱼却毫无顾及的站在那里,它喊的都不听,这让大猫觉得非常头疼。   至于在另一头的一处屋檐上,兰陵正和白辞在喝酒。脚下堆了几个空的酒坛,此刻兰陵仿佛看见晏迟鱼。目光略有思索,手中的酒也没在合,只把目光遥遥的投在她身上。   白辞也顺着过去瞧了瞧,笑道:“见你看了好几眼了,还不过去?”   兰陵收回目光:“如今也需她自己想通,吹吹风也好,左右还有大猫在。”   白辞枕着手臂躺了下去,姿态舒适闲逸:“说来,好久未曾这样和你喝酒了。”   兰陵“嗯”了一声,淡淡道:“是很久了。”   白辞沉默一会,声音像渺然:“……不知下次见面会是如何?”复又笑了,重新开了一坛:“不过,管他的。”   兰陵唇角也泛起几分微不可查的笑意:“只是……   声音蓦然顿住。   白辞也好像察觉什么,手一顿,也像晏迟鱼身边望去。此时晏迟鱼自己当然不曾察觉,身后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大片黑影,朝着自己靠近。看着这个情形,虽然见不着白辞的表情,但是他声音里显然懂了怒:“那些废物!”他把酒坛一放,只留下一句:“我过去教训。”便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屋檐上那个白色的影子亦不见了。   那些黑影密密麻麻的,靠近才能看出人的形状。大猫立在树梢上,却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僵硬着没有动。晏迟鱼亦是对着周围的情况没有本分察觉,哪怕那些声音就响在她的后头,她也没有听见。   黑影之中,出来了一个人,却是一个实体的,一身黑色的衣服,与夜色融合。他从黑影中出来,低头施礼,恭声道:“尊上。”   白辞冷声道:“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们动他了?”   那人再施一礼,坚持道:“主上也知,修仙门派最近有异动,这个女子似乎至于关系密切,如果能……   “住口!”白辞喝止:“全部给本尊回去,如有违者,送往幽刑司。”   一些黑影似乎颤了颤,似在惧怕这三个字,那人却还是不愿意,依旧再坚持:“主上何以会对一个女子频频心存忍念?”   白辞声音更冷了一些,紫衣翩然,却有一种翻卷的黑云的威慑,他不紧不慢道:“哦?本尊要做什么,还要由夜尽护法来教?”   被称为夜尽的一顿,才后退一步,似乎有些不敢,捏了捏圈,过了许久才道:“属下不敢。”   “全部回去,今后无论是谁,都不许动他们两人,如有违者……他眼神一扫,顿时底下寂静一片。   兰陵倚这树干,站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看着白辞的眼神略有复杂,一双眼眸如同被月色浸满的江河一样明明暗暗,似有暗潮汹涌。   闻言,见夜尽却依然没有动,白辞靠近了些。抬了抬手:“怎么?还不走,让我送你们回去?”   忽然,夜尽唇角勾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   白辞侧过身,看向了他,声音对他不听命令表现的有些生气:“你……话音刚落,他蓦然顿住。   不只是白辞,树上的兰陵也皱了皱眉。   夜尽再行了一礼,礼数周到,可是言词说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属下本不愿这样,实在太过逾越。此事后,属下自会自裁谢罪。”   白辞面具之下的脸色不知如何了,只是这的声音听起来极为震怒:“你下毒?”   夜尽却摇了摇头:“并非是毒,若是毒属下万死难辞其咎,况且尊上难道不会发现不过是下了一点千日醉,合了酒气。尊上现在虽然使不出力气,但是睡上一觉便好。”   白辞的眉头皱的更紧,当下就打算坐下调息。   夜尽人去仿佛早就料到,不知是对着白辞说还是看到了上头的兰陵:“尊上已经喝了不少罢……现在打算逼出来,已经晚了。”   白辞那边尚且看不清面色,只能看见紫衣下的手握拳,关节突出,极力忍着什么。   而兰陵却因这千日醉,将面色浸出一点潮红。也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他的面色忽白忽红,煞是诡异。   夜尽不愿意再等下去,对着身后一示意,顿时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就朝着晏迟鱼涌去。而晏迟鱼还是僵站在原地,对身后的危险闻所未闻。白辞原想在再出声制止,可是才堪堪抬了手,却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此刻之后,他就蓦然倒了下去。   树上的兰陵却好似更加严重,绝非只是睡一觉这样简单,胸口竟是出了血,将其染成一片的血红。或是因为这血气,让底下的人察觉到,夜尽顺着树枝抬头望去,落到兰陵身上的视线却毫不意外,他似乎勾起一个笑:“兰陵。”   虽出了血,又中了千日醉,兰陵看起来依然豪不慌乱,依旧神定气闲,淡淡的瞧着他:“你以为这样就能制止我?”   兰陵向来情绪就不外漏,如今这样清清冷冷的表情,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也是暗含威仪,为首的那人果然有些迟疑,复又笑:“兰陵公子想是在诓我,你们却是喝了那千日醉,这还能有假?”   兰陵撑起一只手,冷冷淡淡的瞧着他:“千日醉?难道你就不曾想过,有些药,可能对一些人没用?”   夜尽眼神闪了闪,略有迟疑。   兰陵也没再说话,也就这样撑着一只手,冷冷淡淡的看着他。   夜尽眼神再闪了闪,似乎更加迟疑。   也就此时,上头忽然一片金光大胜,不等他们反映过来,凌空而来的一道光刃,就将那些黑影消灭了小半。夜尽看着手下去了小半,这才蓦然反映过来,抬手拧出法阵,又祭出手中的齿轮,朝着那片金光飞去。术法相对,带出一阵巨大的光圈,带光华散后,把夜尽逼退了好几步。   忽然的,江面上起了一层浓重的迷雾,带着重重的障气。在迷雾散去原先僵站在那里的晏迟鱼也不见了。夜尽再一抬头,连树梢上的兰陵也刹那间消失。   天空中唯飘下几缕白色的的绒毛,如同初春的细雪,却带了一点血色。那人伸手接住,细细的看了好一会,眉头紧紧皱起,过了片刻才将那几缕绒毛举火烧去,他沉吟半晌,似有些不解,紧握齿轮的手又有些愤恨:“青丘国,他们来做什么?”   ? ☆、第一章 ?  晏迟鱼醒来已经有一会了,可是半躺在床上没起来。她在琢磨着自己如今是在哪。眼前是绘着花鸟的幔帐,外头是织着山水的画屏。幔帐两端垫了一个香炉,从中散发出安定人心的香气,只是有些浓重,让她打了好几喷嚏。放眼望去,这个房间布置的十分雅致,却是一个及其陌生的地方。   她之前好像是跑到河边,那时候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往那边跑就能见到一个人。   至于接下来事情,就没什么印象了。   但是,又为什么往河边跑?自己又要去见什么人?   不过很显然,如今这个状况是她救走了。   晏迟鱼从床上坐起来,觉得脑子一片混沌,一遍揉着额头,一遍想着。蓦然,她揉着额头的手一顿。 手也随之收紧,她是想起来了。   她是要去见溯秦,师父告诉她,溯秦师兄已经死了。   想起这个事情,让她有些失神,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似乎这个事情模模糊糊的,回忆断断续续,如同生在梦中。   她正想的出神,以至于幔帐被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掀开都全无觉察。那只手原想搭上她的肩,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打了转就落到她眼前,晃悠了几下:“喂,醒了吗?”   说话的声音清脆好听,晏迟鱼总算回过神志,茫茫然去看她。   眼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眼眸微微上挑,容貌清丽:“可算醒了,不然哥哥都要担心死了。”   这姑娘的样貌可人,看着年纪和自己又一般大小,晏迟鱼也莫名的觉得亲切,勉强笑了笑:“是你救了我?多谢。”   那姑娘炸了眨眼,想了一会,最后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叫卿离,其他的你也就别管啦。”顿了顿,又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晏迟鱼揉了揉额头:“没事,就是有点昏,这里是哪?”   自称卿离的姑娘在她床边做了下去,仔仔细细的将晏迟鱼打量了一遍,捂着嘴笑:“这个嘛。”她停了半天,也没有接下去,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会,再转口道:“这个不急,你现在醒了,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   晏迟鱼原本就打算起来,却苦无一人过来,自己在别人地盘不好独自出去,如今正好,卿离既然主动提起,道了声谢便和她一道出来了。   ……   只是卿离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一路上都时不时看着她,时不时的还若有所思的笑。这使得晏迟鱼有些奇怪。   外头环山临水,远山雾霭飘渺,雕栏画栋却又精致典雅,像藏在深山中的宫殿。只是无一处不点着香,反到将这些花草的香气掩盖。晏迟鱼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到喷嚏,等到她接连打了十个喷嚏,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为何这里点着这么多的香?”   卿离依旧兴趣盎然的看着她一会,才神秘兮兮、欲言又止的叹息一声,才回道:“这个嘛,就是因为有些人实在‘心思缜密’”   晏迟鱼并无法理解燃香和心思缜密有何联系,很是困惑:“什么?”   “嗯,没什么。” 卿离又是笑吟吟看了她一会,才慢悠悠的回答。显然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不过这个隐瞒又隐的十分显眼,简直就是怕晏迟鱼看不出来特意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晏迟鱼实在越来越想不通到底这是何意了。   卿离无视晏迟鱼的疑惑,指着眼前一处小院:“还有一个人和你一同来的,现在都还没醒,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虽是问晏迟鱼要不要过并没有去,然而却没有给晏迟鱼选择的余地,直接上前推了门。这里头的燃的香外头这样浓郁,许是这里的苦涩的药香十足,足以将那些浓郁的香味压制了。   卿离推门进去的那一刹那,屏风后就出来一个白衣美人,相貌看起来颇为清冷。见着卿离和晏迟鱼似乎有一刹那的失神,又很快的反映过来,矮了矮身,算作行礼,声音轻柔:“公主可是来看兰公子的,公子还一直未醒。”   晏迟鱼侧过头,有些困惑的看着卿离:“公主?”   卿离似乎有些不满的看了白衣美人一眼:“安月你不说话没人当年是哑巴。”她说这话的时候毫不客气,语气又冲,像是与这位美人积怨已久。倒是那个被称作安月的美人并不生气,反倒柔柔笑道:“公主何必这样生气,安月不过照礼汇报下兰公子现下的状况而已。”   卿离颦了颦眉,挥了挥手:“现在汇报完了,你先下去,等会再回来。”   安月没有回答,反倒是看了晏迟鱼一眼。卿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你还走不走?难道要本公主请你出去?”   安月也没再说什么,低低道了声:“是”和门推出的时候,又把目光不经意的落到晏迟鱼的脸上。   晏迟鱼对这位安月美人频频看向自己有些许莫名,对卿蓝是公主这个事情更加的难以理解。只是她一时又摸不清状况,只得回给她几个傻笑。安月见着了,那目光似乎更为幽深了些许。晏迟鱼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便移开了视线,掩饰性的摸了摸鼻子,就把目光投在兰陵身上去。   兰陵头发散落,面色也有些苍白,双眼紧闭,领口在睡梦中也没有平日里捂的这么严实,只着了中衣,露出一点锁骨。哪怕两人离的这样近,他都毫无察觉,没有转醒的迹象。卿离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了张椅子坐下,两手拖着下巴看了他片刻,叹气一声,又佩服道:“真不知道他带着伤还怎么压下千日醉的,真是厉害。”   晏迟鱼看着兰陵这么个模样有些心惊,自己却苦无医术,除了看着什么都不能做。无听得卿离这样一说,忍不住急问道:“什么千日醉?他中毒了?”   卿离安慰道:“你别急,千日醉就是一种酒里加的料而已,喝多了醉得厉害,他喝的多了又强行压制下来,加上他身上带了伤,所以一直没醒。”   晏迟鱼也没说话了,垂眸看着兰陵,只觉得忧心忡忡的不知如何才好。过了片刻,又响起一件事,重新问了一句:“是你带我们来的?”   卿离迟疑片刻,还是道:“……是哥哥,我哪有这个本事。”   晏迟鱼微笑道:“那你的兄长在哪,承蒙搭救,总该去亲自道谢。”   卿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回答的话却是莫名其妙:“现在不急,他心里有个坎没过去,过完了回来见你的。”   晏迟鱼觉得自己应该是在那个水边被救的,至于兰陵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却没有半点印象,她问了卿离几次当时的状况,然而卿离说她也并不了解,只是受了她兄长所托,过来看看晏迟鱼而已。   但是至于那位兄长是谁,卿离却是绝口不提。后来又因有人过来催促卿离上舞蹈课,卿离逃脱不过,最后对晏迟鱼声歉,又随着那人去了。到头来只留了晏迟鱼一人在这。? ☆、第二章 ?  她并没有等上太久,只出去打了一盆水,回去想替他掖下被角的时候,兰陵就醒来了。对上那双如沉谭一般的眼睛,晏迟鱼手一抖,原想缩回来,后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刻意,只得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被子,勉强镇定道:“醒了?”   他半坐起来,淡淡的“嗯”了一声,又因为生在病中,带了几分鼻音。听的晏迟鱼心中一颤,有点不敢去看他,略微将视线移开,落在他的被子上:“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吗?”   兰陵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声音有些低,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道:“为什么不听话跑出去?”   晏迟鱼思量了许久都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她原先想说那时候觉得很不舒服,只想跑出来吹吹风,可是自己轻易的跑了出去,最后还害得他受了伤。想到这里,她觉得这个理由实在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得咬着唇下意识的摇头。选了一个最笨的方式,勉强找回声音,转口问:“你怎么样?”   兰陵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追问,只是淡声:“还好,死不了。”   虽然兰陵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她却觉得落到身上的眼神与往常多为不同。晏迟鱼琢磨不清兰陵到底再想什么,加上又怕打搅他养病,就没说话。一时之间房中寂静非常。只是这个寂静让她觉得有些坐立难安,想着必须要出点声才好。   再仔细的考虑一会,晏迟鱼觉得反正一向都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如今估计是因为他在病中之故,所以更无法理解也理所当然。她没有继续往下想,眼眸一转,正好落到那碗药上。想着总算可以打破寂静,便端了起来,递到他面前:“既然醒来了,就把这碗药喝了吧。”   兰陵似乎蹙了蹙眉,没有接,淡淡道:“手伤了。”   晏迟鱼一愣,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因着衣袖遮挡着,她看不大出来兰陵的伤势,但是此话已出,自然只得硬着头打趣道:“……那我喂?不过一勺勺喝可能有些苦。”   兰陵居然真的“嗯”了一声,认同了她的决定,没再说话。   晏迟鱼吃惊的看看药,又更吃惊的看看他,总觉得自己喂他吃药有点不那么合适。不禁迟疑了片刻,但是见兰陵倒是依然一副坦然等着晏迟鱼来喂的模样。让她不禁觉得还是自己想太多,许是喂个药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毕竟他现在手不方便,是需要照顾的病人。晏迟鱼端着药瞪了一会眼,最后还是心一横,直接开喂。   喝药很痛苦,她一向是用灌的。这样喂人喝药还是头一遭,紧张自然不用说,看着兰陵一勺勺喝下去的时候都替他觉得苦,但是兰陵不但喝的面无表情,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似乎也不觉得喝她喂的药会不好意思,一勺勺喝的十分泰然。这不经让晏迟鱼怀疑自己纠结的心情是不是庸人自扰。   人家喝的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自己还在别扭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碗药终于被兰陵慢吞吞的喝完。他尚且面色如初,晏迟鱼额上却见了汗,如获大赦。   兰陵看了她好一会,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都想起来了?”   晏迟鱼收碗的手一顿,几乎打翻。想起来什么?她自然已经想起来了。虽然这几日记忆混混沌沌,宛如被雾霭遮了眼。但是仔细想后还是不难看清。 沉默着,她只是点了下头。   他的声音又带了一分少见的沉吟,斟酌道:“若是如今……我再告诉你,溯秦没死你信不信?”   晏迟鱼抬头看他,有些不可置信,声音轻微的发颤:“你说什么?”   兰陵看着晏迟鱼有些焦急的表情,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不会死,现在也活的好好的,以后也会,起码活的会比你长。”   晏迟鱼看着他,有些期待,有些急切,也很是疑惑:“……你怎么知道?师兄真的没事?”   晏迟鱼觉得兰陵的确像是知道什么,她也并不觉得此事有骗她的必要,记忆里兰陵也真的没有骗过她,虽然有些事情不同她说,但是只要告诉她的,绝非是假话。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告诉她,师兄不在了,兰陵又为什么断言师兄绝对还活着?再如果兰陵的话是真的,师父如此器重溯秦,为什么又说他已死?   兰陵却又迟疑一会,微微蹙眉,却问出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很在意溯秦?”   见话题莫名奇妙的绕道这里,晏迟鱼没有考虑直接点头了:“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在世上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他当然很重要。”      兰陵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淡声道:“是么?”   晏迟鱼毫无察觉,只是缓缓回忆:“我从小术法学都不大好,过去也同你说过。所以每次师门的历练任务,都是与师兄一起,如果其他人发现掌门的徒弟术法这样差劲,该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吧。”   兰陵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手抵着额看着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晏迟鱼又道:“师父或许对我很失望,所以其实有很多术法都不曾教我,现在会的一些,大半都是师兄一点点教出来的。”   兰陵闭着眼,声音十分平静:“因为他教了你这些,所以你喜欢他?我封了你的记忆,你很生气?”   “……喜欢?”晏迟鱼困惑的默念了一遍,总算明白过来,有些想笑:“怎么可能,我认识他这么久,如果真喜欢,也不可能等到他……出事才发现的。”顿了顿,又疑惑:“而且我什么时候生的你的气了。”   闻言,兰陵似乎沉默了良久,才重新睁了眼,声音听起来有不易察觉的柔和,轻声道:“若是如此,为何那时候白辞在的时候,你不唤我过来?”   晏迟鱼咳嗽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瞟了瞟窗户:“他出现的太快了,我没躲过,簪子被拿走了。”      兰陵静默片刻,忽然对她抬了手,轻声道:“过来。”   兰陵躺在那里,姿态比平日里都要随意一些,很是不常见的感觉。晏迟鱼却忽然想起在玄都观的那个夜里,他拿着笔批注阵法的时候的样子。不过那时他脸上不见什么病容,声音也没有这样的低沉。她看着他的深邃的眼睛,果然乖乖的移过去一些,离着他有点近,可以清晰的看见那纤长的睫毛。原本微微平复的心情又开始慌乱,声音几乎从嗓子里挤出来。有点哑:“怎么了?”   兰陵没说话,反手拿出一个簪子。正是先前那一个,不过自她昏迷醒来就找不到了,原以为已经被白辞拿走,没想到会在他手上。兰陵将抬手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将发钗插入她的发髻上:“平日里也不见你带什么饰品,到只有这个簪子。”又像是带了一点笑:“你喜欢玉佩还是珍珠,或是各色宝石?”   晏迟鱼双手撑着床榻乖乖的把头升过去,口中道:“修行自然不讲这个,所以我也没什么喜欢的,这个簪子是十五岁新年的时候师兄送的礼物……”话音未落,只觉得头皮一疼,直教晏迟鱼倒吸一口冷气。然而抬起脸却依然是兰陵没什么表情的脸,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又“哦”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抱歉,失手了。”又道:“我觉得这簪子并不大适合,还是改日给你雕个玉佩带着为好。”   晏迟鱼:“……”   她揉着被揪疼的发调整了下发钗,还没还来记得站起来,却听见房门被推开的轻微声响,兰陵的视线随之落在了晏迟鱼后头,看见推门而入的人,有些微讶。少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晏迟鱼也不禁顺着兰陵的视线望去,正巧看见端着一碗小米粥进来的安月。她微笑道:“原来是安姑娘。”   安月看了看晏迟鱼,笑的倒是温柔:“姑娘不必如此生份,喊我安月便好。”   或是安月的美貌太过艳丽,让她看着有些不自在,不过安月倒是温温柔柔,反倒更显的她像个扭捏的小孩子:“抱歉,一直忘记介绍自己,我叫晏迟鱼。”   安月笑笑,端着小米粥走近了些许,沉吟一会,再笑道:“迟鱼,倒是一个别致的名字。”又看向兰陵:“兰殿下是哪里认识这个小姑娘的,怎的都没和我提?”   兰陵没有回答安月,问道:“这里是哪?”   安月垂了垂眸,声音带了点疑惑:“迟鱼姑娘方才还未和你说?”顿了顿又抬起眼笑:“这里是青丘,是二殿下将你们带来的。”   晏迟鱼有些出神,半天才找回声音,艰难道:“……青丘?”   青丘她自然知道是哪里,青丘之国便是九尾狐的故乡,如今,这位安月……晏迟鱼扶了扶额头,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无法接受,勉强道:“那安月你?”   安月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会,微微挑了眉:“我自然也是九尾狐一族,迟鱼姑娘莫非一直没发现?”   ……   是了,一开始醒来的时候房子周围就是浓重的熏香,直到在兰陵这里才稍微好了些许,她之前一直没有去在意,现在想起来,才明白原来那些熏香原是用来掩盖妖气。   自己居然掉进了妖怪窝里,还被救了。不过这些妖怪看起来对他们没什恶意,但是晏迟鱼还是觉得有种世界被颠覆的错觉,但是说害怕到真的没有,因为自醒来之后,不管是卿离还是安月,对她都没有透出半分的恶意。房屋的布置也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再许是因为自小溯秦给他讲的故事,她并不是那么害怕狐妖,只是猛然发现身边都是妖怪,即便都是人形,晏迟鱼都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兰陵对这个场景没有露出半分不适,只是清清冷冷的看着安月,忽然道:“最后你还是回到青丘了。”   安月柔柔一笑:“这里毕竟是我家乡。”   晏迟鱼听出一些端倪,放下揉额头的手,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两人:“你们认识?”   安月看向她,略微点了点头,像回忆起什么,笑容十分温柔:“我同兰殿下认识已有数百年,只是睽违多年未见了。”   晏迟鱼看着安月又噎了噎,又看了看兰陵,欲言又止:“数百年?可是你看起来……”   安月看起来有些吃惊:“不过是修行之故,妖族的外貌和岁数想来如此,迟鱼姑娘莫非不知道?”   晏迟鱼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既然安月与几百年前认识兰陵,那兰陵现下到底是多少岁数了?   安月看了看兰陵,又看了看晏迟鱼,将手中的小米粥放下:“二殿下交代过,让我们好生照看您和迟鱼姑娘,如今您既然已经醒了,安月这便先回去回禀二殿下。”   安月放下小米粥就走咯。晏迟鱼瞧了瞧还散发着热气的小米粥,又看了看半坐着的兰陵,犹豫片刻:“你和之前就安月认识了?”   兰陵重新合上眼:“好多年前事情,那时候她困于莲花海之中,我将她带了出去。”   莲花海?这是一个地名吗。晏迟鱼没有再细想,只是咳嗽一声,笑道:“你倒挺会顺手救人的。”自己好像就是这么被顺手救过好多次。   兰陵睁开眼看她,像是在解释:“那次是我正好要去取一样东西,正巧遇上她,你以为什么?”   晏迟鱼再随口“嗯”了一声,指了指小米粥:“你的手可以动了吗?”   兰陵又看了她一眼,坦然的把手放在一遍,理所当然的声音:“不能。”   “……”? ☆、第三章 ?  自那日安月表明这里是青丘之后,周围那些浓重的熏香也都被撤去了,晏迟鱼觉得呼吸顺溜了许多。卿离一直有过来陪她说话,但是她口中提到的二殿下却一次也没有出现。   这里的阳光被苍翠的绿茵阻隔,层峦叠嶂,山间的流水清澈脉脉。偶起的微风带动柔软的嫩枝,景致悠闲且静谧。自己所在的院落也不见什么人来往,所需的物品每日却都仔细备好,晏迟鱼觉得颇为自在。只是有些惊讶准备的东西十分符合她的习惯,莫非九尾狐族的习惯与她相差无几?   见到兰陵的时候,他正同安月在下棋。晏迟鱼在原地呆了片刻,原想走,然而还没有迈出来,却又被兰陵叫住。   安月看着晏迟鱼也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句问好,便端着棋盘退了出来。   兰陵的伤势似乎不大妙,过了三天依旧抬不起手腕。加起来连带着晏迟鱼喂了他三天,今日再喂的时候终于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不管什么时候过来,这里都会有一碗粥?”   兰陵顿了片刻,面不改色道:“我受了伤,不能吃油腻的,便多备了几碗小粥。”又看了她一眼,蹙眉道:“你觉得这样很为难?”   晏迟鱼觉得自己刚刚的问句里应该没有表现出这个意思,也不知兰陵从哪里看出她为难的,她并不觉得为为难,只是这里近距离看着他有些窘迫,还要一种小心翼翼克制下的甜蜜。斟酌了一会:“也不是……有点不得好意思,不习惯这样,而且刚刚……”她原先说安月也在,兰陵却不慌不忙的再喝下她喂过来的一口粥,表情泰然的打断她接下来的话:“那就习惯下。”   晏迟鱼噎了噎,沉默良久,忽然觉得没法接下去了。目光也不知该落到哪里才好,理了理鬓角的发,将目光落到边上的窗框上,外头似有一阵风拂过,将花枝带的一颤。便听到兰陵四平八稳的声音:“这几日可有见着什么人?”   晏迟鱼再喂了一勺,就看见兰陵因为垂着眼帘落下的长而浓密睫毛:“没有,我周围安静的很。”复又疑惑:“对了,你见过那个二殿下了吗,他把我们带到这里,却不出现,这是何意?”   兰陵看了她一眼,平静道:“没见过。”把目光方向窗外,淡声道:“或是他觉得还未到时机吧。”   晏迟鱼把空碗搁在了一边,困惑:“道谢还需要什么时机?”又摸了摸鼻子:“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总在这里住着也不大好。”   兰陵的瞧了她片刻,眼眸中的笑意转瞬即逝:“很快。”   晏迟鱼“哦”了一声,这一声拖的很长,显然是再想什么,良久,她轻声道:“还有……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兰陵目光有些幽深,静静的看着她:“你想问你师兄在哪?”   晏迟鱼愣了愣,有些惊讶兰陵这么快就能明锐的发现自己心中所想,过去每每她问起来,兰陵不是闪烁其词就是直接移了话题,未曾想他今日主动说起来,晏迟鱼有些惊讶,点头道:“既然他没死,那么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兰陵却合上了眼,淡声道:“你一直想知道他在哪,有没有想过他现在未必想见你?”   晏迟鱼怔了怔,一口否决:“这不可能。”   兰陵却道:“那为何明知道你现在伤心,他却不来见你?”   晏迟鱼又愣下,脸色有些苍白,咬着唇:“可能他有些事情……   晏迟鱼却说不出下去了,即便事情有多么忙碌不可能连一封信都不寄过来,这样想来,或许是溯秦真的不愿意见自己吧。但是晏迟鱼实在想不通,溯秦为什么要这样做。兰陵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见晏迟鱼许久不出声,刚睁开眼想说话,却忽然顿住了。   晏迟鱼一张脸变的有些白,垂着头,双手握着圈放在膝前,肩膀有轻微的耸动,显然低低的抽泣。   兰陵顿了顿,忽然伸出手,一手抵在她的脸颊上,指腹擦过她的眼尾,停留了一会,又沉默许久,终于叹声道:“真的这么想见他?”   晏迟鱼看着兰陵的愣了愣,觉得似乎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但是心中如同覆上一片冰原,她没有时间来思索这个,反倒眼泪掉的越来越快。兰陵看了她片刻,又叹了口气,目光落到窗外:“都听见了?”   都听见,什么都听见了?晏迟鱼抬起头,却发现兰陵这句话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他的目光落到窗外,单手支着颐。随着兰陵的话音落下,花枝一阵颤动,慢慢的从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正是溯秦一身锦袍,站在树下,眉眼一如往昔,只是笑的有些勉强。   晏迟鱼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确定自己果然没看错,眼前确确实实的溯秦无疑。自己会在这里看见他,他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晏迟鱼却并没有多少意外,心中也称不上狂喜。反而觉得他本应该活着,自己再这样见到他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有些失神的喃喃道:“师兄你真的没死。”又皱眉:“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死了。”最后反应过来应该是要生气的,拧着眉:“你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溯秦没有再走近,只是站在窗外,他抬头看着天。苍穹蔚蓝,日光因被树林阻挡而毫不刺眼,声音像压着什么情绪,叹息又低缓,过了很久才道:“因为即将继任一派掌门,怎么可以是个妖物?”   妖物?晏迟鱼皱了皱眉,方才不曾注意,现在一看,果然从溯秦身上看到了妖气,心中极为诧异,立刻就跑到窗前仔细看他,脱口就是:“师兄你真嫁了一个狐狸?然后越来越像狐狸……精了?”晏迟鱼这下子悟了,溯秦喜欢上一个狐狸,又留在了这里。这样一想不想回来也情有可原,毕竟溯秦自小对狐狸就有种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好感。师门也断不可能让他和妖精有什么纠葛,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方式。   转眼间,她脑海里已经补出一段恩怨纠葛的戏码。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么一回事,她觉得自己想象力着实不错。   说的是“嫁出去”,溯秦自然不可能是嫁的。原以为溯秦定然会无奈的敲她脑袋说她胡闹,没想溯秦却依旧一声不响的站在原地,眼神闪烁。   这让晏迟鱼有些不大明白了。   “像狐狸?你怎么不说,他现在就是狐狸。”一声清脆的女声,等到是卿离回答。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晏迟鱼边上,微微皱了眉,有些不悦:“狐狸怎么了,狐狸多可爱,狐狸招你惹你了?”   晏迟鱼对着卿离一上来几乎连珠炮的问题噎了噎,半天才找回声音,莫名的有些词穷:“……我还没说狐狸怎么样啊。”   卿离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继续坚持问:“狐狸很可怕?你难道觉得我们狐狸不可爱?你怎么可以觉得狐狸不好看!”   前两句尚且是算是疑问,后一句拔高了一个音,仿佛晏迟鱼回答一个“不是”就是天大的罪一样,晏迟鱼果然被她阴阳顿挫的嗓音听懵了,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嗯嗯,不可怕。很可爱,很好看。”   卿离立刻看向溯秦:“哥哥,你看她说没关系。”   溯秦:“……”   晏迟鱼揉了揉额头,总是从卿离的嗓音中回过神,看了看窗外的溯秦,又看了看背着手的卿离。慢慢理清了思路,恍然:“这么说,之前……一直说的二殿下就是师兄?”   看起来自己脑补的方向错了。   怪不得这里的环境这么熟悉,怪不得对自己的习惯也都这样熟悉。还知道自己能分辨妖气事故染了浓重的香。   这一切,必须是熟悉的人才会知道。只是自己一开始怎么就没有想到?   卿离“恩”了一声,对晏迟鱼刚刚的反应看起来还算满意,还反手丢给她一个桔子,自己留了一个坐在椅子上慢慢剥皮:“哥哥小时候走丢了,前几天才找回来。”   晏迟鱼莫名的把桔子接下,又听见卿离这样一句话,只需想象下溯秦走点的画面,就让晏迟鱼惊讶的差点把桔子丢了出去,咳嗽一声:“你说什么?”   卿离往嘴巴里又塞了一个,含含糊糊道: “唔,这就涉及到一个旧事了……”她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续道:“我们的母亲是人类,很小的生活在人世,父王也给我们将妖气封住了,原本想等我们长大点在带到青丘,哪里想到……”目光幽深的看向溯秦,唉声叹气:“哥哥就走丢了……”   卿离的语调清脆活泼,然而溯秦声音却明显的带着叹息,他微微垂着眸:“……从小在人群里长大,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既然是个妖。”   “所以……”晏迟鱼思考一会,皱眉看向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不肯出来?”   因为溯秦的事情,她这几天没少哭过。溯秦与他而言十分重要,更是她最信任和依赖的家人,起初师父告诉她,溯秦不在了,她实在难以接受。而后兰陵有仿佛保证溯秦还活着,虽然他不愿说清楚。但是只知道他还活着,晏迟鱼就觉得无比安心。   然而,还活着,又不来见她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晏迟鱼觉得有些生气,几乎想对溯秦发火。可是好在理智占了上风,哪怕手指被她捏的咯咯作响,她还是把刚刚想发的火忍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缓慢,再一次重复问道:“所以,你就一直出来?”   晏迟鱼这反应到有些出乎兰陵的意料,他早先便知道溯秦不是人,所以南叶说溯秦以死的时候他是不信的。后来溯秦也找到他,让他提自己把这事隐瞒下去。   他以为晏迟鱼定然会害怕,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生气?   兰陵瞧了瞧晏迟鱼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觉得晏迟鱼这次估摸着是真生气。她过去从未生过气,兰陵忽然有些好奇,她生气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便撑着颐,好整以暇的看着晏迟鱼接下来的表情。   溯秦沉默一会,他身处其中,没有明锐察觉到晏迟鱼的变化,反倒依旧在叹息,害怕她会因此害怕:“你从小就害怕妖精,我怕吓到你。”   很快,被误认在害怕晏迟鱼采取行动了。先是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丢的,于是她将桔子拨开了,沉默的看了溯秦片刻,然后把皮都认到他身上,吼道:“我这几天都快哭死了你知不知道!”   溯秦莫名其妙的接了那橘子皮,先是疑惑的“嗯”了一声,又是惊讶的“啊”了一声。   他想过晏迟鱼知道这事情之后是不是会被吓的脸色苍白,转头就走。晏迟鱼或许因为从小的体质特意,特别能招魂魄和妖怪,她几番从那些东西手中死里逃生,自然一向除了历练任务都能避则避,怕的很。   未曾想,晏迟鱼会是这个反应。溯秦觉得很吃惊,另一头的兰陵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换了一只手撑着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   溯秦从身上捡下那几块橘子皮,愣了一会,表情看起来很是吃惊,却又迟疑着问道:“你不害怕?”      晏迟鱼很莫名:“为什么我要害怕?”   溯秦顿了一会:“你不是一向最怕妖精的吗?”   晏迟鱼还是莫名其妙:“我怕妖精为什么就会怕你?”   溯秦:“……”眼看着话题就要无休无止的绕下去。卿离不知从哪里有拿出一箩筐的葡萄,一边剥着皮一边道:“我就说嘛,哥哥你早该出现的,现在更加麻烦了吧?”   晏迟鱼也从卿离的篮中捡起一个葡萄,不剥皮直接一口咬了下去,闭了闭眼,拧着眉看向溯秦,显然在压着怒气:“……你以为我害怕妖怪,就会怕你?所以就什么都不和我说?”   卿离幸灾乐祸的看着溯秦,眼睛笑成月牙:“我就说哥哥你不用想太多,你看早点说了多好。 ”   自兰陵说过溯秦还活着,其实已经是信了,然而等了很久,溯秦却依然没出来,这让她有些慌,直到刚刚看到了溯秦,只有一刹那的惊讶,是因为想不到原来他一直就在身边。   没想到,溯秦会是因为这个缘由一直不肯出来,晏迟鱼觉得又气又难受,最后几乎都要发不出来火。溯秦瞧了瞧晏迟鱼阴晴不定脸,总算反应过来晏迟鱼这个不拘常理的表现,咳嗽一声,补救道:“抱歉,让你当心了。”   晏迟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溯秦还是咳嗽了一声:“……很生气?”   晏迟鱼继续看他了一眼,过了很久才从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推门走了。   回到房里她就直接把门带上,在里面闷坐着不出声,溯秦在外头敲了半天的门,原想赶来道歉,却见晏迟鱼都没反应,最后也只得叹息着走了   溯秦活着她自然觉得很开心,能再见到他心中那个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只是想到溯秦一直因为他身份而瞒了她这么久,担惊受怕这么多时间,眼泪都留了一箩筐。 这气,此番当真的忍不下来了。   晏迟鱼自认还算是一个识体的姑娘,虽然在更早的时候她是会想普通的小姑娘一样发脾气,可是后来就不行了。环境所需,必须得时时刻刻修身养性,倒真的养出了一身好脾气,虽不至于和兰陵一样喜怒不言与色,但是也记得处处收敛着脾气。   任何人,动不动就要关到一处禁地,都能收练出这样的性子的。   是故,当晚收到溯秦一封真切实意的道歉信,晏迟鱼再晾了他两日,总算是消了气。   后来让晏迟鱼疑惑的却是兰陵,那日她在花园里遇见他,他莫名其妙的问了这样一句话:“我也与他一起骗了你,你不生我的气?”晏迟鱼那时候怔了片刻,像是有些不能理解兰陵为什么会问这句话一样,困惑道:“这是师兄不想见我,为什么生你的气,这没道理啊。”兰陵顿了很久,又问了一个让她更没办法理解的问题:“那你一开始,为什么怕我是妖怪?”晏迟鱼又愣了好一会儿,茫茫然的就回道:“……因为一开始我不认识你。”最后兰陵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第四章 ?  三天后的清晨,安月忽然过来找她,晏迟鱼虽然觉得和她一点都不熟,也没话可以说,但是安月态度却十分温柔,以至于她的拘泥显的十分小家子气。   安月先是与她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姑娘也是苍梧海的人吗?”   晏迟鱼那时候正在给她倒茶,闻言也只是“唔”了一声:“什么苍梧海?”   安月却掩住了口,满怀歉意:“兰殿下家乡就是苍梧海,我见迟鱼姑娘一直与殿下在一起,还以为是苍梧海之人。”又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说多了,柔声道:“抱歉,安月不该与迟鱼姑娘说这些,也请姑娘不要告诉殿下,安月曾提及此事。”   晏迟鱼不笨,自然听的出安月此番过来就是打算说这些话的。   不过安月又是何意,过来宣示主权吗?这确实在找错人了。她与兰陵并无什么关系。只是不知为何,晏迟鱼听完安月那段话心底一阵阵的凉,又泛起一种涩。只要想到兰陵告诉了安月,自己却一无所知。想来他似乎有很多事情自己都不知道,她就觉得很难受。连带着安月温柔的笑都变得刺眼。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低低道了一声:“好。”   她一边倒茶,脑海中却不断回响安月所提的苍梧海,完全没有料到沏的茶都要满了出来。听见安月的一阵低呼,她才蓦然反映过来,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衣袖上的茶渍。   安月微笑递给她一方丝帕,纯白的低,边角绣了桃花,似迎风飞舞:“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晏迟鱼想也没想接就问出来:“你和他好像挺熟的。”   安月闻言一愣,很快便道:“殿下救过我,我一直想找机会回报殿下。”复又想起什么事情,目光与声音具是轻柔:“说来,殿下棋艺高超,我最近几年苦练棋艺,先前与殿下手谈一局,依旧输的一败涂地。”   晏迟鱼又“哦”了一声,声音有些飘渺:“下棋啊……喝了一口茶,忽然不自主的就问出了一个问题:“说起来,为什么你们都喊他殿下?”   安月却有些吃惊了:“姑娘莫非一直不知?”   晏迟鱼莫名:“他一直没说……声音小了点,带了几分困惑:“这个事情应该知道吗?”   安月摇了摇头,看着她的面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往事已入尘埃,或许殿下认为不足以随便一人就说吧。”很快又反映过来,微笑道:“当然不是这不是说姑娘是‘随便一个人’,殿下或自己考虑,可能他觉得那些既然已过去,已经没有说的必要了。”   晏迟鱼这次反映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   安月什么时候走的,晏迟鱼并不晓得。她余下的时间都在对着那一壶被她倒了一半的茶壶发呆,心底只觉得的一片空白。直到溯秦的到来,才让她的目光从上头移了回去。   晏迟鱼的门没有关,轻轻一退就能进来。见着晏迟鱼一言不发,溯秦以为她还在生气,咳嗽一声:“还生气呢?”   却见到晏迟鱼如同被惊吓一样,猛然抬起头。无力的抬头望了一眼,又无力的垂了下去,顿了很久,才喃喃道:“这个安月是谁?”   溯秦不疑有他,挑眉笑:“不认识。”   晏迟鱼又过了很久,才“哦”了一声。溯秦挑眉,敲了敲她的脑袋,笑声道:“怎么反映这么慢?”   晏迟鱼想了好一会儿,发现理不出一个头绪,她趴在桌子上,指尖把茶盏推过去又拉回来,语气缓慢且若有所思道:“她好像和兰陵很熟。”   溯秦似乎有些惊讶,看着她没说话。   晏迟鱼继续推着茶盏,微微皱起眉:“她刚刚过来和我说了一堆兰陵的事情,简直莫名其妙。”   闻言,溯秦看了她一会,明白过来什么,似乎有些想笑,等到晏迟鱼抬起头的时候又忍了下去,打开随手携带的扇,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沉声道:“所以你刚刚就在想这个事情?”   晏迟鱼两手拖着下巴,无力的嗯了一声。她不欲再继续想下去,勉强打起精神,转而问:“说起来,师兄找我什么事情?”   听晏迟鱼提及,溯秦这才收起笑容,合着扇点了点桌子,正色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体里有个封印?”   晏迟鱼皱了皱眉:“封印?”   溯秦倒了一杯茶,看起来也有些困惑:“过去你受伤,都是师父亲自治的,所以我一直没发现。上次给你调息的时候,发现你身体里有个封印,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有什么感觉吗?”   晏迟鱼想了一会,又想了一会,肯定道:“没有。”   自己身体里有封印?晏迟鱼实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溯秦皱眉:“我见这封印在你体内已经过了许久,原想解开,却又觉得和什么纠缠在一起,如果强行破开,估计魂魄都有损。”顿了顿神色更加严肃:“还有一事,我不知要不要与你说。”   晏迟鱼直接道:“说。”顺手也倒了一杯茶。   溯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的魂魄很是奇特,似有很多纠缠再一次,数量上也对不上……   话音未落,晏迟鱼“噗”的一下就把刚刚喝下去的那口茶喷了出来,呛住了,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气,或是因为咳的太久,脸色有些白,声音有点颤抖。她似乎有点害怕,很勉强的才把接下来的说下去:“对不上……什么是对不上?”   溯秦皱着眉,表情看起来很是困惑:“……很奇怪吧,我也觉得很奇怪,你的魂魄多出了几个,那个封印和这些纠缠在一起。”   闻言,晏迟鱼的身体蓦然僵住,看着溯秦的眼神十分复杂,以至于夹杂了震惊乃至恐惧,拿着茶杯的手骨骼突起,几乎就要捏碎:“……”   见晏迟鱼久久不说话,溯秦以为她是被吓傻了,温声安慰道:“你也不用太害怕,既然这么多年没事,那么以后也不会有事情,我也不过是过来和你这样一提。”   晏迟鱼似乎缓了很久,才“嗯”了一声,目光落到窗外,手中的茶杯也依旧被她紧紧握住手中,半晌才道:“师兄,这个封印很容易被发现么?”   溯秦点点头:“只需帮你调息便能察觉。”   晏迟鱼听罢,停顿很久,撑着一边的脸颊,目光依旧遥遥的落在外头,声音放缓了些:“……这样说的话,其实师父早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   溯秦一顿,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复杂。   晏迟鱼轻声道:“所以,这个封印师父为什么要下在我身上?”   溯秦顿了顿:“或许……”晏迟鱼已经出口打断:“修炼到一个地方,我总觉得自己被什么卡住,过去只当是我资质不行,如今想多半和封印有关,不过师兄你也不必安慰我,我并没有觉得怎么样。”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平静,似乎真的没有什么。   晏迟鱼道不是故作轻松,她从小就能发觉那些人不大喜欢她,也不大教她东西,虽然不知为何。虽然那时候知道自己有一个师父,曾经有过期望,不过后来早就被一桩桩事情给磨灭了。知晓此事,除了有些遗憾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白努力了,其余的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幸好,她也不是什么胸怀大志励志成仙的人。   又问:“那封印可以解开吗?”   溯秦看了她一会,才道:“我可以试试,不过你要做好准备。”又顿了顿,叹了口气:“其实这封印除却……其余都没有关系,我是不建议你冒险的,这几天你还是留在这里好好想想。”   晏迟鱼抵了抵额头,声音有些飘飘渺渺:“嗯”复又勉强一笑:“真的是又要拜托师兄这几日照顾了。”   溯秦拍了拍她的头发:“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晏迟鱼笑,打趣道:“这可是师兄说的,说不定我不会去了。就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溯秦点头:“自然好,你不适合那里,如果在这我也放心。”   谁都没有注意,窗外头风吹过嫩枝,花瓣簌簌洒在地,有一个白色衣角一闪而过。   天空蔚蓝,桃花开的锦簇繁盛。晏迟鱼今日提着一筐从溯秦拿顺的桃子正打算回去。路过一出大榕树时,透过重重花枝,见着安月与兰陵相对坐在那边下棋,兰陵的眉目低垂,瞧着棋面,一向寡淡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赞许:“这几年的你期艺倒是长进不少。”   再是安月,落子的手比棋子还要白上几分,声音含着笑:“安月这几年苦练棋技,只盼有一日能与殿下这般对弈。”   兰陵手边放着一个浅碧色的茶盏,修长的手指提着盖,将茶叶轻轻拂去,闻言脸上也没有显示什么情绪,平板的声音随着叮然的落棋声响起:“或许今后不会再见,你不必如此。”   安月落子的手一顿,又摇头:“棋是兴趣,哪怕不会再与殿下对弈,兴趣也依旧会是兴趣。”   兰陵点了点头,没在说什么了。   又听得安月道:“殿下心口的伤如何了?”   兰陵不紧不慢的敲下一子,言简意赅的回复:“无事。”   晏迟鱼却有些懵了,心口?兰陵不是手臂受的伤吗,如何在心口?   安月执着棋子思忖棋路,也没有再纹问什么,周围一时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风吹花枝晃动的声响。听到这里,晏迟鱼隐藏在花树后面,思考着是不是要离开,毕竟偷听人聊天不是那么地道,但是却非常在意他们说什么,道德和好奇僵持不下,让她在原地踟躇不前。犹豫间,听见有人贴着她耳朵压低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下,晏迟鱼立刻回过头快速的一把捂住来人的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来的是卿离,只是她有意与晏迟鱼开玩笑,声音压的低,是故并没有惊动在下棋的两个人。卿离被晏迟鱼捂住嘴,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眨了眨,看了看晏迟鱼,又看了看对面,抬手化出了纸笔,写到:你在看什么   晏迟鱼放开手,拿着笔思考了一下,又看了卿离一会,郑重的写了三个字:看八卦   卿离看了一眼安月,表情有些不屑:我不喜欢她。下的笔有些重,一个不字几乎透了纸背,看上去果然不是那么喜欢。   晏迟鱼疑惑:为什么,她看起来又漂亮又温柔。   卿离也看了安月一会,又看了晏迟鱼一会,煞有介事的郑重落笔:不知道。又补了一句:从小不对盘。   在两人纸笔交流间,又听得安月柔柔开口:“当年殿下救过安月,安月一直寻思应如何报答殿下,听闻殿下要去寻赤蛇胆,安月愿与殿下同去,权当报答殿下救命之恩。”   这声音听的晏迟鱼已经一颗心都软了,倘若是自己一定会应下来。兰陵只又喝了一口茶,视线依旧落在棋局上,声音寡淡:“此恩你已回报,不必再报。”   听到这个答复,安月的脸色似乎白了白,但又很快恢复了笑:“也好,殿下只管安心去,迟鱼姑娘夜雨二殿下冰释前嫌,殿下也能放心了。”   却见兰陵抬了头,声音带了几分莫名:“我何时说过,要将她留在这里了?”   晏迟鱼呆了呆,一不小心把握着的桃花枝给掰了下来。这细微的响声并没有引起他们二人的注意,倒是把卿离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你要去找赤蛇胆?很危险的。   晏迟鱼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没回答什么,把目光重新投向下棋的两个人。心砰砰的跳个不停,几乎屏息等待着兰陵接下来的话。   安月落子的手却是不经意的一颤,以至于不慎将其余棋子拂去了小片,啪嗒几声,纷纷坠落在地,她听到这个声响才反映过来,柔声:“迟鱼姑娘似有长住的打算,殿下莫非不知道?”   兰陵蹙了蹙眉,将棋子丢了回去。抬眼道:“此事你怎么知道?”   安月还在低头思忖着棋路:“迟鱼姑娘没和您说吗,那次我听到迟鱼姑娘拜托二殿下今后多加照顾,不过具体如何安月并不知晓,不过二殿下待迟鱼姑娘确然不错,若是在这,殿下您也大可放心。”   晏迟鱼“诶”了一声,觉得实在奇怪,自己留不留在这里还另说,这个安月怎么看起来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   兰陵顿了一会,若有所思的透过重重桃花往晏迟鱼的方向看来,晏迟鱼立刻按着卿离的脑袋蹲了下来,她不知道兰陵是否看见,只是听见他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这棋局已坏,不必下了。”   再停了会才小心的抬眼,透过缝隙看去,安月也已经离开。只余下兰陵一个人坐在树下,晏迟鱼正想蹑手蹑脚的跑出去。却又听到兰陵不紧不慢的声音:“还想躲到几时?”   她还没来得及支声,半步都还没迈出去,一抬头就看见原先还坐在树下的兰陵已经站在前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再一侧头,边上的卿离早就化成一阵烟,轻飘飘的被风一吹就散了。   晏迟鱼红着脸,偷听被抓了个现行,支吾了半天都没说话。   兰陵弯了腰,将边上洒落的纸张捡起。晏迟鱼顿时觉得血蹭蹭的都往脑袋上涌,一张脸更红。卿离跑的太快了,甚至于这些纸她都还来不及带走。晏迟鱼眼睁睁的看着兰陵捏着纸一张张翻过,不过他看起来并不生气,反倒有笑意在眼里转瞬即逝,声音比先前柔和了些许:“原来是在说安月,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她方才问过卿离安月所说的‘报恩种种’是为何意,卿离表示自己也不甚清楚,只是知道安月有个恩人遇难,她曾经离开过青丘一段时日,回来的时候断了三条尾巴,这恩没报成,她也抑郁了好写日子。   卿离推测,如今看来,安月那个恩人十有八九是兰陵没跑了。   只是她却实在不知,应该怎么问兰陵这些话。不过兰陵今日反常的很,一直没走,手里拿着那一叠的纸张,漫不经心翻了一个遍,像是真的等着晏迟鱼要问他的问题。   晏迟鱼捏着桃花枝,想装作若无其事把它放在边上::“嗯,那个……”一开始没放好,花枝滚了下来她再一推了几下:“我……那花直接落在了地上,顿时花瓣零落碎去。晏迟鱼咳嗽一声,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总算想到了一个:“哦,对了,你心口伤了?”   兰陵把目光从纸上移开,静静的瞧着晏迟鱼片刻:“无事了。”   晏迟鱼“哦”了一声,又想到一个问题,困惑道:“不对啊,你不是说你手臂伤了吗?”自己还喂了好几日的小米粥。   兰陵:“……”   晏迟鱼没注意到他眼神里的异样,只觉得沉默的环境让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对着那一树的桃花,又折了一只随手扯着花瓣,开始不停息的开始说话:“还是说两处都伤了,哦,对了刚刚听说要去取赤蛇胆了,你不要紧吗,要不要在休息几日,我觉得……   手却忽然被人握住,兰陵已经不知何时绕到她前头,定定的瞧着她:“你想留在这里?”   晏迟鱼看了看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他的手有些凉,握着她的手腕却有些紧,晏迟鱼没有挣脱,只是声音带了些许莫名:“我什么时候说的?”   他似乎顿了片刻,才道:“方才,安月说……   晏迟鱼打断他:“……我都什么还不知道。”顿了顿又叹气道:“只是师兄不在,我倒真的不愿意去玄都观,或许留在……   下面的字还没来记得落下,晏迟鱼却感觉到握在自己手里的手又是一紧,兰陵皱了皱:“你还是想留在这,因为什么?”又自言自语的回复:“因为溯秦在这,你舍不得他?”   今日的兰陵奇怪,可是依旧琢磨不清他在想什么,斟酌一会,谨慎道:“说舍不得或许有点过,但是比起玄都观,我还是希望留在这里。”   一个里字还只落了一半,原先还晴朗的天空忽然聚集起浓重的乌云,还来不及跑到十步开外的屋檐下,天直接就浇下了倾盆大雨,随着瓢泼的雨声,雨下落成一个帘幕,将晏迟鱼全身淋了一个透。晏迟鱼无言的看着天,想着青丘的天气真的很任性啊。   再一看,却把她吓了一大跳,边上的兰陵整个人也被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又长,今日还没有束冠,如今整个都贴在了身上。脸色似乎也被雨浇的有些苍白,晏迟鱼连拖带拽的把他拉到一处屋檐下,又掏出丝帕递给他:“……我就算了,你看见下雨了怎么不施个法术。淋成这样,也不怕加重伤势。”   然而兰陵却没有接过那一方帕子,只是沉默着看着那雨帘不说话。   晏迟鱼无法,只得踮起脚尖给他擦了擦脸,口中道:“快点回去换身衣服吧,湿答答的挂在身上怪难受的……她还没说话,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转眼之间就被兰陵按在墙上,后背抵着干燥的墙面,有些粗糙,还有些因为刚才暴晒在太阳底下的滚烫。   晏迟鱼抬着手,手帕还拿在跟前,愣住了。   兰陵发上还挂着水,一滴滴的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晕开铜钱大小的水底。他的眼眸有些幽深,晏迟鱼并不能看明白。只是觉得兰陵这反映很是不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些哑:“怎,怎么了。”   兰陵抬起一只手,覆上她的脸颊,指尖带了雨水,有些凉。她却仿佛被明火烫到,霎那间便的滚烫。她的手也不知何时已经改为抵着墙,任由水珠从裙角雨发上滑落,一滴滴的低落在地。   雨势依旧不减,从屋檐上刷落下来,像一个巨大的瀑布,水声隆隆。   晏迟鱼的声音几乎从喉咙的挤出来:“兰,兰陵。”   她过去从未这样叫过他的名字,兰陵有片刻的失神,之后那只带着雨气的手就从她的眉上滑下,滑过鬓角,滑过脸颊,最后落在她的唇角。没滑过一初,晏迟鱼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上一分,脸上的温度也极具攀升。直到最后,她反倒觉得脸上渐渐泛了白,全身僵硬的不能动弹。   她不傻,自然知道这样的姿势代表了什么。   可是她却觉得飘忽忽的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觉得一切毫不真实。   早就知道兰陵与她不同,除了名字之外,她对他什么都不了解。后来一些事情的确让她感觉到什么,可是向来看不出什么喜怒,晏迟鱼也不敢确认。害怕放任自己的心情会得到寡淡又坚决的拒绝。与其这样,还不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他们这样的姿势,让晏迟鱼觉得实在无法想象,以至于惶惶不安,只想快点逃离,双手往他身上推了推,推不动,于是又推了推。   这个动作显然在兰陵眼里会错了意,他静静的瞧着她,声音却有种从未听过的疲惫:“你在害怕?”   晏迟鱼刚想说你哪里看出我再害怕,才知说了三个字,后头尽数被封入口中。   晏迟鱼呆了,眼睛懵的瞪大,几乎就要软倒下去。   她一手捧着她的脸,迫使她抬着头,一手揽着她的腰肢,让她离着自己近一些。离着那样近,晏迟鱼可以仔细的看见他微阖的眼眸,睫毛长而浓密。晏迟鱼想开口说话,口中却又化入了软滑的东西,脑袋如响过一声闷雷。晏迟鱼僵的更加厉害。   唇舌缠绕,步步紧逼,晏迟鱼被逼的紧贴着身后的石墙,她觉得头脑混乱,指尖也有些发麻。   晏迟鱼估摸着,自己是不是还没醒。   但这并不讨厌,她觉得很紧张,但是紧张过后却很甜蜜,虽然依旧有些惶惶不安,但是却被他紧迫却不失沉静的吻引导的忘记。她想,或许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忘记自己是何时抓住他的衣襟,不由自主的闭上眼开始笨拙的回应,能感觉到揽在腰上的手似乎更紧了几分,手也从她的脸颊一寸寸的落在她的脑后,让她更靠近一些,这吻也吻的更深。衣服似乎也慢慢变的干燥,外头大雨也尽数被这个吻隔绝开来。   什么都听不见,如同沉溺在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兰陵终于放开了她,额头却还抵在她的额头上,唇也依然贴着她的唇角,轻轻一滑,最后才真正离开。   晏迟鱼盯着他看了很久,依旧没有从刚才的吻中反映过来。   外头的雨已经停下,露出晴空,原先贴着身子的衣服已经干了,脚下的水珠也已不见,仿佛刚才的吻真的是一个梦。   他的手停在她的脸上,又抚弄过她饱满的双唇,眼眸有些幽深。   晏迟鱼有些呆,半天才找回了声音,颤声道:“你……她忽然说不下去了,眼神都不知道应该落在哪里好。   兰陵低头依旧瞧着她,眼眸深邃,映出她呆滞的倒影,比起晏迟鱼的缓乱,他显的沉静又从容,距离还是那样近,声音有些轻:“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晏迟鱼瞧着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低声细碎如同耳语:“谁说我要留在这里了。”   兰陵顿了片刻,微微蹙眉:“……那为何和溯秦说那些话?”   晏迟鱼愣了愣,不明白:“什么话?”复又恍然:“哦,那个啊……她不在意的看了看前头被风雨打落的花,无所谓道:“师兄说我身体里有个封印,问我要不要解开,解开会有些危险,我说想几天,所以想多留几日考虑。”   闻言,兰陵又握住她的手,用一丝气息探了探她的心脉。好半晌,将她的手放开,眼神有些复杂,蹙声道:“你可知这是谁给你下的?”   晏迟鱼摇头:“若不是师兄和我说,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还有封印这回事。”见兰陵面色有些凝重,又疑惑道:“怎么了,这个封印很严重吗?”   “……不会。”他的手依然停在她的眉上,声音沉静,像是再安抚她:“这个封印有没有都无甚关系,无需在意,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有事。”   这话听起来十分的温柔,让自己的心情又突然的紧张起来,心跳又快了几分,晏迟鱼紧抓着双手贴在胸前,骨骼突起,指甲都因用力过度压的雪白,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开了口,听到自己的声音还打着颤:“……你刚刚这是……”什么意思四个字还折在口中,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不出来。   兰陵却像是听明白了,默了片刻,声音含了几分叹息:“我以为我的意思已经够明显了。”手滑过她的唇角,指尖在上面摩挲,挑拨着她的神经。晏迟鱼眼神四处躲闪,有些紧张,原想咬下唇,却忘记他的手还停在上面。刹那间,他的眼眸变的更为幽深。   又是一个吻覆了上来,温柔又沉静吻,她没有再觉得惶惶不安,只觉得心如同尽在蜜罐一样甜,头脑昏昏涨涨,却还不由自主的腾出的手缠上他的脖颈。就此沉浸下去。? ☆、第五章 ?  晏迟鱼直至今日睡下,都觉得有些不真实。心中的欢喜浸满的无心睡眠,等到终于草草睡下,再睁眼已是白天。晏迟鱼简单梳洗过后,就推门出去了。   并未走上几步,就见着兰陵悠闲坐在昨日的大榕树下,垂头雕着什么东西。 晏迟鱼却迟疑了,脸色微微泛着红,停在原地没有上前。她过去听到有这样一句话叫做‘近君情更怯’ 大约就是自己现在这个情况。   兰陵却已察觉她的到来,对着她抬了抬下巴:“过来。”   晏迟鱼抓着衣角蹭道他边上,才发现兰陵手里拿着是一个玉坠,玉制清透,如一弯碧绿的春水,上头已经穿了一个红线,兰陵手里拿了一个刻刀,在上头细细雕琢,如今也已差不多雕琢完毕,那是一个圆环,上头游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锦鲤,鱼腹和尾巴颜色渐深。   兰陵抬手,将她原来的发钗拿下,放在手中过了一阵,抽出一缕白烟,没入那到玉佩上。兰陵凑近了她一些,将玉佩挂在她的脖颈之上。手指在上头停留了一阵:“我已将发钗的术法移在这里,今后不要取下。”   晏迟鱼红着脸“唔”了一声,又想到一个困惑依旧的问题:“这是什么术法,为什么一喊你就能过来。”   兰陵单手撑着颐看她,却是答非所问:“你喊我什么?”   晏迟鱼茫然:“兰陵啊,怎么了?”   兰陵沉默了许久都没说话,晏迟鱼不明所以,只得疑惑的又问了一句:“怎么,这样不对吗?这个术法有些不一样?”   他的眉眼里露出了几分笑意,修长的手指停在那个玉佩上:“没有,以后就这样喊。”   晏迟鱼脸又红了几分,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兰陵却仿佛很欣赏她窘迫的表情,瞧了片刻才转而道:“过会便要离开青丘,去寻赤蛇胆,你可有什么要准备的?”   晏迟鱼正在低头看着那个玉佩发呆,有些惊讶:“这么快?”   兰陵道:“我占卜得出那赤蛇最近受了伤,现在过去也可以少些麻烦。”   晏迟鱼抬眼“咦”了一声,惊讶:“你还会占卜?”   兰陵依旧撑着颐看他,长发柔顺的垂落在白衣上,眼里闪过几分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会的东西还有不少,你才知道?”   看见这样温柔的模样,晏迟鱼脸红了,觉得那笑意看着有些晃眼,便微微侧开了些,抵着手指嚅嗫道:“……过去没见你占卜过,所以不知道。”   兰陵看着她想了一阵:“活的太久了,岁月漫长无趣,便只能学些东西。”   晏迟鱼听到他这话,忽然一个问题来,离着他近些,声音不自觉的变的软糯:“说起来,安月说几百年前就和你认识。”她困惑的看着他:“所以你到底是几岁了?”   兰陵的眼眸有些深邃,瞧了她一会才道:“忘记了。”   晏迟鱼无语的看着他,忘记这到底是活了多久?百年,亦或是上千年?自己想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几千年的,怕是不能陪他这么久。   见晏迟鱼不说话,他微微皱了眉:“你很在意?”   晏迟鱼摇了摇头,侧过头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大榕树,看了许久,她才轻声道:“我只是想,可能我活不了这么长。”   兰陵与她不同,与所有人都不同,这她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岁数长长久久,也不知在这个人世经过了多少年,而自己即便在努力修炼,想来也不过多上两三百年,再往上估计就上不去了。或许解开那个封印是个办法。想到这里,她莫名的觉得有些悲伤。然后感觉到脸上覆上了一只微凉的手,兰陵的声音就响在头顶,沉沉的像能敲在心底,抚平她的顾虑:“不会的,有我在你也可以活的很长。”   或许兰陵有办法给她渡过修炼过程中的天劫,不过他哪里知道自己或许根本没修到要渡天劫的程度就死了。不过如今一切都还没发生,着实不用想太多,活好当下才是正是。想到这里,她吐出一口气,收拾了下心情,站了起来:“不是要找赤蛇胆了吗,我先去和师兄卿离到个别。”   溯秦知道晏迟鱼决定离开,也觉得这决定不错,他不太赞同冒险将封印解开。倒是卿离听完很是担心,嘱咐了好几句遇事情就跑,不要逞强。   卿离那边还在嘱咐,溯秦已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兰陵好一整,扇子打着手心,忽然笑着回忆:“小鱼十岁之前,我是不大识得的,那时候她木讷的很,后来不知为何才活泼了些,玄都观的人不知为何,对她总是……多有防备,她当我是一个兄长,我也只当她是一个妹妹。现在妹妹长大了,我自然不能一直护着他,希望你今后能好好照顾她。”   溯秦说话的声音不高,卿离又拉着晏迟鱼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只能在看见溯秦和兰陵再说什么话,具体的却又听不得清。最后看见溯秦拍了拍兰陵的肩膀,便朝着自己走过来:“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从青丘的结界出来,发现并不是崎岖的上路,倒是颇为平坦,溯秦说沿着这小路走上半个时辰就能走到附近的小镇上。正是兰陵所说的那条赤蛇藏身的地方。   至于受伤的妖怪为什么会去闹市上养伤,让晏迟鱼很是奇怪。   这条山路上并没有什么苍天的树木,道路颇为开阔,身边的溪流脉脉。风景也是精致,想是时常有人来此玩山游水。不过走上了一半的路,已遇上三三两两的游人。   晏迟鱼看着不知道第几拨赏景的游人,从边上擦肩而过,有些感叹:“听说青丘避世而居,没想到出口离着人群这么近。”   兰陵抬手拂开遮住前路的柳枝,颔首道:“其实现下许多避世而居之地,未必在深山的僻静之处,多是将入口设了障眼法。”   晏迟鱼又回头看了看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又抬头看了看他,有些好奇:“那有没有真的长在深山老林里的地方?”   兰陵顿了片刻:“自然是有的,不过大多数已经不存与世了。”   晏迟鱼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奇怪,正想开口询问,忽然听见前头一个慌乱的声音,随着马蹄蹬蹬惊扰了一大片停息在树梢的飞鸟,顿时散乱成一片,声音也越来越紧迫:“让开,都让开!!”   前头跑来一匹枣红色的马,马上是劲装的粉衣小姑娘,她抓着鬃毛,整个人几乎铺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几乎在下一刻就会被甩下去。虽然情况紧急,但是也是静静锁着眉,虽有惧意,却没有像其他小姑娘一样被吓的哭出来。   边上的游人也纷纷惊慌着躲开,小姑娘刚想认命的闭上眼睛,身后却凌空飞来个玄衣男子,坐在她的身后,抓住了缰绳。起初那匹马并不乐意,但是玄衣男子带着跑了几步,倒也安静了下来,随后他拉了拉缰绳,让马匹停了下来。   小姑娘这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扭头去看那个人。   玄衣男子长了一张颇为好看的脸,他带着那姑娘翻身下马,后退一步,微微一笑:“抱歉,情况紧急,唐突了姑娘。”   粉衣小姑娘愣了一会,便反映过来,敛容行礼:“谢谢你。”说话没什么扭捏,方才只是在惊慌中惊吓过度,现在回过神也是大大方方道:“公子叫什么?小女子岳琳琅,此番多谢搭救,改日定然送上厚礼。”   玄衣公子见她的态度丝毫没有小女儿的扭捏之气,似乎有些好奇:“再下佘绛,谢礼倒是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自称岳琳琅的小姑娘却不乐意,大大方方的拍了边上的枣红马:“今天阿枣不知道怎么发疯了,真是要谢谢你,谢礼一定要送上,快告诉我你家在哪?”   那位叫佘绛的玄衣公子却如何都不肯说,箭头不停的推辞,岳琳琅对着自己看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手腕上,把上头的镯子撤下来丢给了他:“我从不喜欢欠人情,请公子务必收下这个镯子,再会。”   语毕,她重新跨上马,走马至余绛身边里略微停留了片刻,最后一扯缰绳,快马而去。   喜欢看热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变,见着岳琳琅打马而去,晏迟鱼边上长着的两位书生气的男子便开始讨论:“这岳家的姑娘……真真如传闻中一样作风彪悍。”   另一个瞧着扇子感叹道:“我却觉得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之前那个无奈:“可是像她这样,谁愿意娶,姑娘家,舞刀弄枪的多不好,该嫁个正经人家才是。”   另一个似乎带了几分嘲讽:“这和你可有关系?岳家财大势大,选婿怎么都选不到你的头上。”   晏迟鱼只想为后头的那位仁兄拍手叫好,这年头又如此见底的实在是少数。她正在心里为之喝彩,转眼间,这山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第六章 ?  妖精混与人群之中,其实并不是那么好找,人多的地方自然浊气也多,这浊气恰恰会将妖气掩盖。也不有利于妖类的修行,所以晏迟鱼很是疑惑为什么这条听说是受了伤的赤蛇会想不开跑到人群之中。   另有令人意外的是,这柳穆镇地方不大,可是山脚下那客栈几乎家家爆满,也不知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热闹的节日。晏迟鱼躺在浴盆里琢磨着,如果遇上了,应该跟着去看看才好。琢磨完,也洗的差不多了,她手腕上挽着头发,小心的从中迈了出来。因为刚刚才洗完头,晏迟鱼就开了半扇窗户,歪着头一遍梳着头发漫无目的看着人群,一遍等着风将头发吹干。   兰陵已经外出寻找那条赤蛇已有一阵,晏迟鱼寻思着已经是落日熔金,他也快回来了。说来她其实想来最怕这种滑腻腻的生物,其中有最尤其怕蛇。十一二岁的时候,溯秦抓了一条蛇玩耍。那一日她正巧去找他,发现了他腕上缠了条白色的小蛇,如同带了一个手环。差点没给吓晕了过去。   此后溯秦再也不敢把蛇拿到她眼前,这个弱点在这么多年内一直没有被克服。   晏迟鱼爬上窗棂上慢悠悠的想着,也不知赤蛇那边会不是个蛇窟,里面可能都是些大大小小的蛇。若真的如此,她委实不想跟着兰陵去除妖了。正胡乱想着,门外忽然穿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盘旋一阵,最后在她房前停下。   晏迟鱼以为是兰陵回来了,此时头发也干的差不多,她再拿着梳子随意梳了几下,梳的顺了,又拿着发带就着发尾松松一绑,就去开门,方想把这事与她说上一说,却又硬生生的折在口中。   眼前的人哪里是兰陵,分明的先前在山中所见的佘绛。原先应该是倚着门,如今被她这样猛的一开门差点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晏迟鱼把迈出的半只脚缩了回来,又把吹在眼皮上的头发别在耳后,歉声道:“抱歉,门开太快了,没看见有人。”   佘绛到没说什么,反倒好脾气的对她笑笑,后退一步:“该是在下惊扰了姑娘才是。”   先前在山中不曾觉得,如今靠近了却觉得佘绛身上有一股子血腥味,影影绰绰的不甚明晰,不过先前见他利落的把那匹马制服,许是个江湖之人也说不定,这样沾了一身的血气到也说的过去。晏迟鱼没有在继续细想,说了客气话正想回去。   那佘绛再看了晏迟鱼几眼,以折扇轻敲着手心,轻笑着开口了:“姑娘,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虽然这听起来却是拙劣的搭讪技巧,不过他们倒也真的见过,晏迟鱼不疑有他,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这样远你都看见了?”   佘绛似乎顿了片刻,顺着她的话:“……那时虽是离的远,但是一见姑娘便能认出了。”   晏迟鱼“哦”了一声,看了他一眼,诚恳评价:“你眼神不错。”   佘绛似乎又沉默了一会,垂着某似乎思忖着什么。   晏迟鱼见他一直不走,出于礼貌便问:“这位公子还有何事?”   佘绛已经回过神笑道:“在下只是有些好奇。”不等晏迟鱼说什么,他已经接道:“姑娘可注意到,这附近客栈里住的都是男人?”   经他这样一提,晏迟鱼回想了下,发现果然如此,一路过来不见什么姑娘家,都是一些男人,其中还不乏如佘绛这般的江湖侠士模样的人,遂点头:“对,难道有习俗,这里不能女人住客栈不成?”   “自然不是。”佘绛莞尔:“不过是最近岳家小姐比武招亲,所以附近镇上有许多的人来碰碰运气,确然不见还有姑娘家的。”   岳家小姐?晏迟鱼想起先前那个粉衣姑娘,恍然:“岳琳琅?”   现在见那岳琳琅英姿飒爽,确然不似一般人家的姑娘,这样的姑娘若是嫁了一个读书人一辈子相夫教子的确不适合她。比武招亲的确不错,想到自己活了这么些年,居然有幸可以见着话本子里说的比武招亲,晏迟鱼忽然有些心动,萌生了去着看热闹去的想法。   佘绛有些惊讶:“姑娘认得?”   晏迟鱼回过神来,沉默一会,心道你早上拉住人家的骂我就还在边上看着呢。不过她也懒的细说,只是点了点头:“听过而已,路过这里正好去看看热闹。”   佘绛敲着扇子笑:“这可巧了,在下也打算去看热闹,或是到时能再见到姑娘也说不定。”   与他呆的越久,晏迟鱼闻的那股血腥气也更盛,但是见佘绛样貌与言辞皆是文质彬彬,实在不像一个舞刀弄枪的江湖人士。这让她有些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注意到她的目光,佘绛依旧笑容得体:“姑娘?”   晏迟鱼回过神,因为这股血腥气让她有些不大舒服,便后退了一步,离着他远了点,刚刚想找个借口回去,边上便飘来白色的衣袂,一只修长的手把另外半扇门推开,兰陵仿佛没有注意到佘绛,只是看着头发被风吹的凌乱,不停整理的晏迟鱼:“站在门口做什么?”   晏迟鱼瞧了瞧门口:“刚刚……才起了一个头,她就“诶”了一声,瞪目结舌:“刚刚那个人呢?”   兰陵看了一眼:“走了。”   晏迟鱼不可思议伸出脑袋看了看,发现走廊上早就没了那人的踪迹,喃喃道:“居然这么快。”   兰陵已经在前头坐下,将长袖拂开了些许,动作优雅的倒了一杯茶。晏迟鱼蹭到他边上坐下,两手拖着下巴,眼眸闪亮:“我听他说这里要比武招亲,就是先前那个叫岳琳琅的姑娘,我过去都是从话本子里看的,从来没有见过呢。”   兰陵却若有所思:“佘绛说他也是来参与这比武招亲?”   晏迟鱼点头,腾出一只手把又垂下的头发拂开,眼里有些困惑:“说起来,那个佘绛满身的血腥味,江湖人都是这样吗?”   兰陵却看见晏迟鱼头发又不听话的垂了下来,抬手将她又垂下的头发别好,口中道:“血腥气?”别上去,发现又落了,便绕到她身后,直接将发带解了开。   晏迟鱼没有动,任由那只手整理自己的头发:“之前离的远,没觉得,刚刚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是血腥气,奇怪的很。”   兰陵一边绑着晏迟鱼垂下的头发,一边道:“他还与你说了什么?”   晏迟鱼想了想,又摇头:“什么都没说。”再想了想,终究没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又微微偏了头,想起这个要紧事:“对了,你找到那条蛇了吗?”   兰陵已经将她的头发端端正正绑好,欣赏了会才道:“还没有,明日再找。”   晏迟鱼犹豫了一会:“不过你伤真的不要紧?”先前大猫说也兰陵一身的灵力也只回复了十之五六,加上先前因压制千日醉,更是让伤口崩裂,晏迟鱼实在觉得有些不安。这样赤蛇直接去取胆,哪怕是一条受了伤的蛇,真的没关系?   兰陵对上她一双担忧的眼眸,面色却是沉静,不紧不慢道:“早就好了,需要确认下?”   沉默了许久,晏迟鱼总算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一张脸直接涨红了。自己过去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寡淡沉静?如今却是颇有一种用寡淡沉静的表情,一本正经的语气严肃硬生生的耍出了流氓。   晏迟鱼无言的看着他,憋了半天总算找回声音,艰难道:“你过去不是很正经的吗。”说正经已经是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的成果,已是斟酌筛选过,何止不正经,她原是打算直接说流氓的。   欣赏了一会晏迟鱼窘迫的不知说什么的表情,兰陵面容却依旧沉静,他不慌不忙倒了一杯茶,从善如流道:“哦,以后习惯下不正经的时候。”   晏迟鱼又噎了噎,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重新撑着下巴看着他,兰陵正垂目看着手上的茶盏,睫毛长而浓密,遮住了一双眼眸。脸上依旧没看出什么情绪,过去只觉得他沉静又从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从没想过还有这样的模样,有些不正经,能把她噎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倒是不讨厌,除了脸红和窘迫一切都还好。   像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兰陵微微抬了眼,晏迟鱼立刻咳嗽几声别开了,理所当然的没注意到他眼里转瞬而逝的笑意,只能听到那个声音平静且从容:“左右不过是一条赤蛇而已,不必担心。”   她听着兰陵如此肯定的回答,估摸着应该确然也应该还好,但是还不忘嘱咐:“如果伤口疼,不要忍着,不急在一时。”   他似乎笑了笑:“好。”   其实晏迟鱼的担心完全是多虑,哪怕他受了伤,取个蛇胆也不是难事,不过这三样物品取完之后的封印的确须得好好思量下,如今虽然恢复了十之七八,但如果封印……确然有些勉强。   不过到底还没有倒哪一步,也无需考虑太多而束了手脚。? ☆、第七章 ?  接连几日寻找那条赤蛇无果,想是它定然隐在人世之中做了充足的准备,将周身的妖气收敛,是故无法用妖气的线索来寻觅。至于占卜术也只能算出一个大概,如果仅仅按照占卜的结果找起来的范围是在有些大,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找到,所以这几日也没什么明确的进展。   与之同时,岳家的比武招亲也正式开始。柳穆镇更是愈发的热闹,只要天色一亮楼下几乎就是人声鼎沸,一群人坐在那里吃喝。坐在楼上也能听的一清二楚,这样听了几日,晏迟鱼也明白一个大概。   岳家是武林世家,又只有这样一个孩子,便不像寻常的姑娘家长大,最后到成就了这么一个洒脱的个性。只是到底是个女孩子,继承家业多有不便,岳家老爷便想给女儿指定一个厉害的夫君帮衬。如此想了比武招亲这个法子。再加上岳家不管是钱财还是武林上的势力着实强大,岳小姐又生的貌美,所以引来众多少年侠士趋之若鹜。   只是八卦听多了也有些烦闷,晏迟鱼想起刚刚到这个客栈的时候,曾路过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池塘,水色清洌,地方也幽静,只是一直忘记去看看,今日坐着无聊,恰好想起此事,凭着记忆便了过去。   池塘的隐藏在一处荒废的院子后头,周遭围了柳树,将整个池塘围住,成为一个天然的屏障,在闹市之中化出寂静的天地,只是晏迟鱼还没将塘看清,一只脚才堪堪迈入,忽然便听见一个警惕的声音从池塘里头传来:“谁!出来!”   果然风景秀美池塘会遇上姑娘沐浴是个定理,不过自己不是什么少年侠客,晏迟鱼刚想解释一下,却又听到池塘另一边传来阵窸窣的响动。再是一阵流水的哗哗声,像是有人往远处走了几步,声音藏了些怒气:“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虽然自己也是姑娘家,但是听到这怒气冲冲的声音,晏迟鱼还是把迈了一半的脚又缩了回来。   不知自己出来好生道歉下,这位姑娘能不能消气,晏迟鱼寻思着还是在什么都被发现前跑了再说,这念头才起,忽然便感觉自己腰上揽了一只手,还没来得及吱声,就被稳稳落到一处隐蔽的屋檐之上。   兰陵一只手揽着她,离着她很久,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映出她愣神的倒映,声音压的有些低:“在这里做什么?”   晏迟鱼看了看被柳树遮掩的隐隐绰绰的姑娘一条条的捡起衣服,噎了下,又去看了看兰陵,斟酌道:“……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   兰陵只是微微蹙眉:“我一路寻赤蛇至此,只是不知为何忽然断了线索。”   说话间,那姑娘依旧把衣服严严实实的穿好,一头长发湿漉漉挽在手腕上。等看见那姑娘的脸,晏迟惊讶了。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要比武招亲的岳琳琅。此刻岳琳琅弯腰捡起了一个石子,对着前头的一处半人高的荒草地就直直的认了过去。   石头没有落地,草丛微微晃了几下,里面就走出了个人。只是他被柳树挡的严严实实,晏迟鱼实在有些看不大清面容,只能看见隐约露出的玄色衣角。   岳琳琅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把那给人的名字念出来了:“佘绛?!”   佘绛咳嗽一声:“在下一直早上便来这里,不慎睡着了,所以未发现姑娘。”   岳琳琅蹙眉截口道:“这么说你一直在这里?”   佘绛又咳嗽一声,然后对着岳琳琅作了一揖,肃容:“若姑娘不弃,在下定会在大会上博得一个头筹,给姑娘一个交代。”   岳琳琅将头发随意一绑,甩在脑后,顿了一会:“阿爹本意便是帮我寻个继承家业的夫君,博不博得头筹,也只是看你的本事。”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如同声出金石:“不过今日之事,你若斗胆泄露半点,我岳琳琅绝不会半分手软。”   语毕,她也不再理会后头的佘绛,快走了几步,便踏上了柳枝,直接翻过了斑驳的墙面。倏尔就不见的踪影。   晏迟鱼心道,这真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姑娘。见岳琳琅已走,她也正打算从屋檐上跳下来,却又被兰陵伸手扶住,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佘绛:“呆在这上面别动,等我回来。”   他这话一落,便反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把剑,剑身的光有些晃眼,有屡屡寒气透出。晏迟鱼只见他拿出一次,当时大猫说……这好像叫做光剑来着?   那时候离的远她看的并不真切,如今倒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个清楚,这柄剑随着他的指尖拂过凝结而出,并非全部的光,边上神秘复杂的纹路,寒气森然,映着他一双手似乎都莹莹发出了光。   等到这柄剑尽数凝出,便能感觉到那股强大道不可方物的剑气。   兰陵便扶这柄剑从上头一跃而下,原想离开的佘绛也忽然感觉到什么,回了头。这次佘绛离着她尽了一些,晏迟鱼可以清楚的看见佘绛在看见兰陵之后脸上的血色尽失,他几乎咬牙切齿道:“是你。”   看模样,这人似乎还认识兰陵。不,这已经不能算作人,第一次见到他,因为被边上人太多,妖气被遮挡了不少,晏迟鱼也没太留心。后头遇见他又是满身的血腥气,所以也为发现那股妖气。   如今看来,这佘绛,或许就是那天赤蛇了。也是,佘与蛇同意,绛与赤一色,自己一开始怎么没想到呢?   兰陵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认得我?”   佘绛脸上尽是恨色,咬牙道:“一千年前,我才刚刚修炼了几百年,就比你捉来,还被你拔了毒牙,差点被折磨致死,好不容易逃脱,又在五百年后,在那片黄沙之中又被你打伤,失了三百年的修为!这些年,我没有一日不想饮你的血,吃的你的肉!”   兰陵蹙眉思索了片刻:“五百年前倒是收拾过一条觊觎神树的小蛇。原来是你。”兰陵提着剑对着佘绛一指,声音寡淡又神定气闲,慢条斯理的一点也不像要打开的模样:“当时被你逃了,今日到正好解决此事。”   佘绛却没有动,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冷冷道:“你以为我还和过去一样?没有一点长进吗,这些年我一直专注于修炼,以望以后能找你一雪前耻。”顿了顿,他又冷笑了下:“我虽然受伤,你如今也好不了多少,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被那些道士封印了一百年,你觉得当真万无一失?要不是……”   佘绛这些话显然是在激他,想将兰陵激的乱了方寸好乘机而入,可偏偏兰陵听到他这番话没有半点反应,还没等他说完,直接提剑凌空而上,划来一道巨大的光幕,千数十剑影在他身前绕成一个圈,最后又聚成一柄,直直的朝着佘绛飞去。   佘绛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些对着自己飞来的剑影,身体朝后一仰,堪堪避开了数十道,却还是被余下的剑影伤了手臂。还未来得及让开,头顶却又落下数道的剑影。佘绛见四处已是避无可避,便忽然起了一整浓雾,化作一条赤红色的小蛇,莫入池塘之中,顷刻之间就随着随着水流不见了踪迹。   晏迟鱼在上头看的目瞪口呆。她早就知道兰陵的修为强大,却未曾想到强到这个地步。剑气强大的如同一个屏障,几招之内就把这条赤蛇逼的现了原型跳水而逃。不过她倒是疑惑了,这样强到的一个修为……当时到底是怎么被关在那个封印里的。   另外,这蛇还说千年前兰陵将它折磨个半死,晏迟鱼想了想兰陵拿着一条蛇扒毒牙的场景……忍不住觉得那画面有些违和。想不到,兰陵过去还有这样的一面。胡思乱想之间她已经上头跳下来,再探头往里面看了看:“要下去找吗?”   那柄光剑已经被兰陵收了起来,没再去看池塘,只是摇头道:“这池塘连着淮海,跳下去也找不到了。”   晏迟鱼“哦”了一声,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一会,就把目光落到池塘上,又想到了兰陵把毒牙的场景,停住了。   兰陵注意到了,侧头看她:“怎么了?”   晏迟鱼回过神,握着拳抵着下颔看他,满眼深意的看着他,斟酌道:“我想不到,你小时候居然也会捉蛇拔牙。”他一向对事物都冷冷淡淡的没什么兴趣,想不到旧时也有这样顽劣的一面?   兰陵微微蹙了下眉:“小时候?拔牙?”想了想又明白过来,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袂:“我倒是不记得此事,许是他年头活得久了,记错了。”   晏迟鱼深深看了一眼,没说话:“……”按年头,估计你比它更久。   兰陵却仿佛听到她的腹诽,眼里露出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的神情:“你再想我与他相比才算是上了年纪?”? ☆、第八章 ?  吵吵嚷嚷的几天,岳家的比武也近了尾声。早些时候,晏迟鱼嫌弃吵闹就没去看。只是今日是最后一日,晏迟鱼到有些好奇比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于是掐了点去擂台前看。   因着擂台被人围的水泄不通,根本看不到分毫。她只得寻了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树,一跃而起,站上了树梢。只是一落地她才发现树枝实在有些柔软,须得调整了好一会,才能坐下。   这时候,擂台上已经站了最后一个人,比赛已是尾声。   晏迟鱼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惊讶的差点从树上一头栽了下去,最后扶着树干才前面站定。如何都想不到,这博得头筹的人,前头玄衣负剑的笑的温文尔雅的公子正是那条赤蛇。他如今正站在岳家老爷身边,对着在做众人拱手示意。岳家老爷看起来对他确然是满意,只是离得有些远,晏迟鱼并不能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岳家老爷拍了拍佘绛的肩膀,形容之间对他颇为称赞。   想起佘绛那日曾对岳琳琅说会博得头筹娶她,晏迟鱼当时只道他是随意说说,没想到居然真的这样做了?她觉得这条赤蛇非常的不可思议,难以理解他到底在做什么?   莫非,是真的喜欢上那位岳琳琅小姐了?   再与底下之人客气的说了几句,佘绛也随之收了剑,随着岳老爷转身回到宅子里。晏迟鱼捏了捏玉佩,琢磨着现在直接喊兰陵果然估计会吓到一批人,还不如悄悄跟到宅子里,寻个僻静的角落再喊他过来。想到这里,她即可从树上站起来,几个跃身,便翻身落入宅子里面。   落地的地方应该是后院,大多地方都是十分空旷,正中立着白石桌和石凳。只有自己所在的这片小落围出了一片不大不小花草,被打理的十分整齐,花草葱郁,枝叶葳蕤。这院子却也没有什么来往,显的颇为安静。边上的房门也是半掩着,里面并未传出什么声响,也不知有没人。   她站在树后,正打算掏出玉佩喊兰过来,墙外却隐隐约约的传来谈话声。   “贤侄好高的剑术,招式潇洒老夫生平从未见,江湖之上怕是难出左右,不知师承何人?”说话声随着脚步,还向着自己的院子靠近,是岳老爷的声音。   晏迟鱼无法,看了一圈最后只得迈到一个角落里站着,想了想还有些不放心,又给自己贴了个隐身的符纸。   再是佘绛:“岳伯父谬赞,晚辈父母早逝,由师父抚养长大,师父已隐世界多年。至于幸甚名谁,下山之前他老人家再三叮嘱晚辈不可透露,还请伯父赎罪。”   晏迟鱼想,佘绛这番话说的头头是道,估摸着在这江湖之中果然混迹已久,难不成这赤蛇果然对岳琳琅一见倾心,真的想娶她不成?蛇类不比其他妖怪,哪怕修炼成人,该带毒的还是带毒,这赤蛇如果想与岳琳琅在一起,首先就要去处一身的毒性,这和拨皮拆骨的痛没差了。   话已至此,岳老爷也没有再多问,转而道:“小女就在里面,贤侄稍等片刻。”   原来这个院子是岳琳琅的,倒是符合她的个性,又干脆又利落。佘绛路过自己这出的时候,略微停了停脚步,惊的晏迟鱼出了一身冷汗。刚刚想拔剑出来,他的目光一转,却又落到身后的花草之上,声音含笑:“岳小姐的院落中不见什么花草,,却是这一出打理的细心整齐。”   岳老爷捏着胡子瞧了一眼,也笑道:“小女不爱成片的花草,也她嫌麻烦,又碍着她练剑,所以只划出这么一处。”   佘绛点点头,也不再朝这里继续看,随着岳老爷推门进屋。晏迟鱼松了气,确认他们都进去,隐约可以听见零零碎碎的说话声音。才从那小角落里出来,重新从胸口把玉佩扯出来。   眼前却忽然多出了一个人,顺着衣角望去,她的脸色也一点点的变白。原本应该在里头的佘绛不知为何出来了,他双手抱胸,背靠着她对面的树,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眼眸微挑:“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姿态舒适闲逸,真的只是像一个平常的问候语,并不知道她是谁。   晏迟鱼抿着嘴看了他片刻,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见他的几次,恰好都和兰陵错开,佘绛此刻许是不知道她认得兰陵。   见晏迟鱼一直不说话,佘绛挑了挑眉,笑道:“在下佘绛。见过姑娘三次,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不知下次见面,应该是如何称呼?”   晏迟鱼沉吟了片刻:“我姓名余。”   佘绛眼里的笑意更盛,将手枕在脑后:“我姓佘,姑娘性余,到真是凑巧。”   晏迟鱼琢磨这佘绛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大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劲,不过他言语随意,气氛轻松,或是真的没认出自己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她也稍稍安心了些。见晏迟鱼一直没说话,佘绛便又问了一句:“余姑娘还没告诉我,为何会在这里?”   晏迟鱼没法一时自己编出个理想的理由,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我听说这里比武招亲,你便是来比武的?”   她问的随意,一边问一边快速在心里翻理由。不想,佘绛的眼眸却逐渐暗沉下来,过了半晌,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晏迟鱼“诶”了一声,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接下来,佘绛的反映彻底出乎了她的预料之外,简直让她彻底想不通了,他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的目光,欲言又止的声音,缓缓地、轻声道:“家师此番让我比武博得头筹,师命不可违背,别无他法。”说完,他又用一种暗含感慨的眼眸看了晏迟鱼一眼:“其实我只希望,能遇上一个所爱之人,相知相守罢了。”   晏迟鱼“唔”了一声,被他的话和表情彻底震惊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愣愣的安慰:“其实你不用这么难过……岳小姐长的好看。”这话一落,她就想抽自己嘴巴,自己到底在劝什么?还真要把两个人凑一对不成?   佘绛又叹息一声。过了片刻,才重新看向她:“说起来,余姑娘来此是为何?”   晏迟鱼斟酌了片刻,咳声:“好奇,溜进来看看岳小姐。听说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又很漂亮。”   佘绛似乎笑了笑:“哪有大白天溜进来的,岳小姐的确是一位奇女子。若说是容貌……”他打量了晏迟鱼几眼,才悠然道:“以在下看来,与姑娘不分伯仲。”   晏迟鱼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经惊讶的翻江倒海,她现在倒是明白了,佘绛言语之间对自己频频示好,又与岳琳琅划清关系,他是何意已是显然易见。不过晏迟鱼实在有些不大明白,佘绛此番唱的是哪一出?   莫非蛇类天性如此?   晏迟鱼正打算找个借口遁走了,却看见佘绛手微不可见的一动,继而瞳孔猛然一缩,一句“小心”还未落下,晏迟鱼已经不再原地了。佘绛直起了身子,放下原先枕在脑后的后,看着晏迟鱼的眼神是掩盖不住的诧异和震惊。   显然,揽在她落到十步开外的并非是佘绛。   兰陵一手揽着她站远,目光还落在方才的地方,晏迟鱼回头一看,差点吓的软倒在兰陵怀里。方才的那地方落了一条小蛇,被兰陵用石子打中七寸,落在地上不会动弹。若不是他出现的早,晏迟鱼像是会被这条蛇咬中后颈。   佘绛紧皱着眉兰陵和晏迟鱼,咬牙道:“原来你们是一路的。”   兰陵的手还拦在她的腰上,脸上也不见什么情绪,声音平静:“她自然是我的人,我何时说过不是了?”   佘绛冷笑一声,抬了抬手,原先还在树下垂死的小蛇顷刻之间就变成了飞灰。他转了转手腕,又看向兰陵,声音含着讥嘲:“五百年不见,你到换了口味。”   兰陵到没什么反映,晏迟鱼听的却有些愣神,佘绛五百年前认得那位想是安月,此话之中的口味……自己和安月的的确确全然不同。不过就算过上多少年,自己应该也养不出这样的性格。   不知何时此地已经被兰陵结出来结界,佘绛看了一眼,脸色白了白,但是依旧没有祭出兵器,反倒一条条的开始回忆起旧事来:“哦,那狐狸怎么不在你边上了?”   冷笑一声,越发的刻薄尖锐:“我见那狐狸对你上心的很,百年前还去那地方救你了,怎么这么快你边上就换人?”   这话听的很不舒服,晏迟鱼忍不住皱了皱眉。   兰陵不欲再听下去,慢条斯理的开了口,打断他接下的话:“你上次不是说,无时不刻不想找我一雪前耻?”光剑滑过一朵凛冽的剑花,直指过去:“那还说什么,开始吧。”   佘绛依旧没有祭出兵器,反倒勾起唇角笑了笑:“这周围人太多,若是真在这里,少不得有些麻烦,还是改日吧。”   佘绛说的倒是不假,如今是在别人家中,哪怕架起结界,这术法施展起来,也少不少摧毁一些东西,说不定还会砸到什么人,平白的惹出一些事端,如今在这直接开打并不是什么良策,不过佘绛的话实在是在逞强,若是今日放走了他,也不知何时会再见到。   佘绛的目光又移到晏迟鱼身上,重新枕着手臂倚在树上,慢悠悠道:“这位余姑娘,我却还要提醒你一句,他的岁数长长久久,我一千年前见他,就是如今这样子,半点没改,你当真以为能陪在他身边一辈子?”   兰陵蹙了蹙眉,一剑抵在他的脖颈上,声音平静却又果断:“闭嘴。”   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这样的话,晏迟鱼估摸着兰陵此刻真的有些生气了。   佘绛看了看那柄剑,嗤笑一声伸出手将他挪开了些:“哦,戳到你的痛处了?呵,这难道不是事实?”说完,他也没有回头,毫无顾忌的直接朝着屋里走去。   方才他们在外面说了那么久的话,里头也依然毫无动静,只是等佘绛重新进去之后,才重新传出谈话声。   此番依旧没有抓到佘绛,不过兰陵反倒不着急起来,这几日都没有出门,反倒一直呆在客栈里。之前佘绛说的她不能说不在意,只是却句句都是事实,她没办法反驳。与其自己一直纠结在那些话里,还不如慢慢忘记。   虽然她并不晓得佘绛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话,扰乱她的思绪。按理说即便要扰乱,也应该从兰陵那里下手,为什么那些话处处都是对着自己说的。这个问题,晏迟鱼实在像不太明白,直到天边那一轮月从上弦快要转到满月了,她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 ☆、第九章 ?  傍晚,晏迟鱼抱着蜜饯,泡了茶,坐着随手翻了一个话本子打发时间。只是还未来记得翻上几页,边上便伸出一只骨骼分明的手,直接拿了她的书,晏迟鱼反映有些慢,等到扑过去的时候这书已经被他拿到另一边,随手翻了几页,书将他的眉目遮住看不清表情,惟有声音沉沉且若有所思:“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兰陵手里的话本子正是如今当盛的虐恋情深的故事,前几页讲的正好一位小姐被仇家公子锁与金丝笼中的剧情。晏迟鱼眼角抽了抽,有些无言的看着修长的手指将书一页一页翻过去。   书移开,他的目光深深的看着她,眼眸里倒影出一张窘迫不已的脸。看了一会,见她呆住的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眼底勾出几分笑意,添油加醋的又问了一句:“真喜欢?”   晏迟鱼反映过来了,红着脸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就扑到那本书上,想把它拿过来。然而兰陵的手一伸,半个转身就把她揽在怀中,书已经被他搁在了一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不紧不慢地、从容地、自言自语的肯定:“喜欢到扑过来?”   晏迟鱼脸唰的一下终于全红了,抬眸目瞪口呆看着他,推了一下没推动。她忍了一下,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恼羞成怒:“流氓!”   兰陵眼里闪着笑意,手还揽在她的肩上,一手撑着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慢条斯理道:“才知道?”   晏迟鱼噎了噎,闭了闭眼,复诚恳的点着头:“还真的才知道。”过去哪里见过他这幅样子,如今让自己窘迫的手都不知往哪里搁。分分钟就要败下阵来。晏迟鱼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上。   兰陵似乎认真想了一下,又定定的瞧着她,从容道:“嗯,那你也需要习惯下。”   看着揽在自己肩头的手没有放下来的打算,晏迟鱼压下铺天盖地的紧张感,勉强稳定住想要直接捂住的脸的手,沉默地、艰难地别开头。   兰陵看了她一会,把她的头掰了回来,看着她的双眼思索片刻,声音放轻了一些:“生气了?”   晏迟鱼看着他眼中自己发呆的倒影,那个声音又沉静动听,似乎能安抚她的心绪,半晌,她总算找回了声音,闷闷道:“……是觉得词穷的丢脸。”   兰陵放开了抵在她的脸上的手,认真的想了一会,从容提议道:“为了平衡,也让我丢次脸?”   晏迟鱼终于忍不住拍上额头,将头低垂在另一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话来。欣赏了好一会她窘迫的表情,兰陵才与她说起另一桩事情:“我今晚便要去找佘绛,你在这里一切小心。”   见他没有继续调侃,晏迟鱼这才把头重新别了回去,看着他的时候一颗心还有些七上八下,过了一会才稳定了下心情,问道:“你找到他在哪了?”   兰陵颔首:“原先并不确定,不过上次在岳家见了他才算确认了此事。”   晏迟鱼好奇:“这怎么说?”   兰陵撑着颐:“他受了伤,短时间恢复需要用到一种邪法,这种方法需等到满月时,有水的地方才可施展,并且条件重重,整个镇子也没有几处符合,夜里一探便知。”   晏迟鱼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又不明白了:“既然你知道这个邪法,等着就是,为什么还要一直找他?”   兰陵道:“本来我并未想到此事,只是见他娶了岳家小姐才想起,便出去确认了下,附近镇上果有未婚少女失踪,这才确认。”   回想起佘绛对岳琳琅的态度……晏迟鱼估计佘绛许是就是早就准备好去诓她,不过为什么又对自己这样?晏迟鱼有些想不明白了,难道佘绛一开始也打算把自己骗到到那个阵法里。   兰陵离开后不久,外头的天便慢慢的阴沉下来,墨云压着山头,翻卷而来,最后淅淅沥沥的下起夜雨来。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中,夜雨总和闲愁联系在一起,可是随着一阵又一阵阴冷的凉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刮进来,晏迟鱼也实在无法考虑闲愁不闲愁的问题了。   明明现在还算是春夏,可是这一下去就仿若进入了秋冬。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几乎成了瓢泼的大雨,还有隐隐的几声闷雷,晏迟鱼听着敲击在窗棂上的雨声,莫名的有些心慌。模模糊糊的就朝着边上的大猫摸过去。   大猫原先正在打瞌睡,被晏迟鱼伸手一模,一个激灵就清醒了:“干嘛?”   晏迟鱼自然不能是被雷声吓到了,想了片刻,抵着下巴感叹:“雨越来越大了啊……   大猫闻言,也有些担心的看着外头的大雨,又怨念的看了一眼晏迟鱼,再恹恹的趴了下去:“殿下不让我跟着,让我在这看你,真是着急。”   因为听着雨声有种莫名的胆战心惊,晏迟鱼随口和大猫开始闲扯转移注意力:“赤蛇说他过去见过兰陵,他们有什么恩怨吗?”   大猫打了个哈欠:“唔,五百年前那条吗?那时确有一条蛇盗取圣果,殿下出手教训了下,顺便还救了那只狐狸。”   和当时佘绛说的差不多,至于狐狸想必就是安月了,晏迟鱼回忆的有些出神,不自主的便继续问了下去:“苍梧海是哪里?”   那时候安月无意间提及,她再问下去安月就不肯说了。晏迟鱼心中自然是很在意,可是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去问兰陵,别在心中已久,好不容易忍下了几分,又被佘绛的几句话勾起了疑惑。   大猫有些困乏,声音咕哝回道:“家乡。”   在她的记忆中,中原从来没有一出地方叫做苍梧海,兰陵也从未提及过他的家乡,如今从大猫口中听到这个地名,让晏迟鱼颦了颦眉,喃喃的反问道:“家乡?”   大猫刚刚想回答,忽然意识起什么,一下子就从地上爬起来了,有些惊讶:“殿下没和你说过?”   晏迟鱼对着它惊异的视线看了一会,摇头,复又问:“那你们家乡在哪?”停了片刻,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道:“……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大猫若却有所思的看着她,好半天才把头别过去:“……你还是自己去问殿下吧,我困了,睡觉。”   见着大猫明显不愿意回答的表情,晏迟鱼也不好强求。撑着下巴对着夜雨连绵的世界发呆,原想哪日直接去问兰陵,只是大猫欲言又止,定是这其中不是那么简单,让她忍不住有些疑惑,兰陵……真的愿意说吗?   房中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外头的狂风暴雨席卷敲窗,烛火乱晃倾斜。大猫睁开了半支眼,看了下对夜雨发呆的晏迟鱼“喂”了一声。等到她回过头,复又把眼睛闭上:“不要想太多,只是故乡沧海桑田,我听说你们有个词叫做物似人非,但是与殿下而言,却已物非人非,往事俱如烟云,殿下不说,只是因为已经没有说的必要。”   从来没听过大猫和自己讲这样长的一段话,晏迟鱼眨眼,忍不住笑了笑:“你这算是安慰吗?”   大猫无力的抬起头,嫌弃:“看你一副难过的要死的表情,等殿下回来还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晏迟鱼撑起一只手抵着脸颊,忍不住笑了笑:“好了,那你先休息……最后一个音未落,外头忽然响起一隆隆的雷声,大猫猛然站了起来,一跃而起,落到桌案上,看了良久:“……有点不对劲。”   又是闪亮的雷鸣,外头可以清晰看见天幕惊雷如同碎裂瓷器一般的纹路,顷刻之间又是极响的雷声,仿佛就砸在不远处。大猫愣了一会,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惊声:“我就说觉得哪里不对了,这是雷劫,是化蛟的雷劫。”? ☆、第十章 ?  这雷劫,晏迟鱼自然听说过。与其他的天劫不同,这雷劫只要砸到就作数,如果能找到人,让他带着自己气泽的一些事物,往外头一站,帮自己将雷挡下来,这劫也算是渡成功了。然而雷劫轻则损伤修为,重则魂飞魄散,这世上还没有多少人交情能好到这地步给挡劫的。   看着这天,佘绛显然就是在渡劫了。   兰陵对付佘绛绰绰有余,可是如今佘绛却在渡天劫,晏迟鱼听着外头的雷声只觉得心中惶恐不安,等到这些闷雷再砸落下来,她终于坐不住了,提了剑就出去。侧头时却看见大猫看着自己有些呆滞,一直都没有动作,晏迟鱼颦了颦眉:“你不出去?”   大猫这才反映过来,把她往屋里拽,急声:“雷电对殿下还无大妨,砸到你身上你就要死了,别过去添乱!”   晏迟鱼看了看外头的愈加频繁的电闪雷鸣,心却蓦然沉寂下来,自己过去确定帮不上什么忙,或许反倒会让兰陵分心,虽然大猫说不会有什么大关系,可是一直等在这里却是心神不宁。正在反复掂量斟酌间,却又听见一声阴恻恻的声音:“不去,这可由不得你。”   大猫顷刻之间变回来了原型,一声怒吼,龇牙咧嘴的看着窗前的佘绛。   佘绛站在窗前,雷电映的他的面目忽明忽暗,眼中似乎带了血丝,显的阴郁非常。他并没有去看大猫,只是把目光落在晏迟鱼身上,看着她紧握着剑柄的手,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怎么样,是我绑你去,还是你乖乖过来?”   见晏迟鱼没有动,佘绛也不废话,手中拧了一团光,就向着晏迟鱼砸来。所幸大猫很快反映过来,直接带起她,破窗而出,险险的将光绕过。   为什么佘绛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兰陵却又不在?晏迟鱼看着远处的电闪雷鸣只觉得惶恐不安,然而现在并没有时间给她细细思量,眼看着佘绛又要过来,晏迟鱼直接接出一个障,想将佘绛挡上一挡。然而她的修为不高,这个拧凝出的法障被佘绛出剑一滑就轻松破开。   幸得大猫的速度飞快,倒拉住了一小段距离,佘绛一时直接难以接近。   晏迟鱼抽空对着玉佩喊过兰陵,然而却没有半点音信,看着雷电越来越密集的往一处砸,后头的佘绛也穷追不舍,一时无处可取,晏迟鱼只得决定堵上一把,让大猫直接朝着雷电的方向过去。   雨水将她全身上下淋得湿透,大雨倾盆而下,合着雷电隆隆作响,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竟有些疼,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背上,视线也被雨水所隔,有些看不真切。   等到大猫终于停下的时候,晏迟鱼便看见天空的雷电仅仅朝着一个洞穴不快不慢的移动,时不时的下落,将边上的草木和石块砸的四处飞溅。   佘绛似乎没有追上来,眼前是一个黑暗的洞穴,里头没有半点光线。只有雷鸣只是闪过的白光,找到里面,似乎可以看见里头粗糙的岩壁,至于其他的,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猫似乎松了一口气,在一块巨石下卧下,遮挡暴雨:“这里应该是他的窝,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躲避雷劫,他暂时不会过来了。”   晏迟鱼看了看依旧在盘桓的雷电,皱眉道:“……这雷什么会消停。”   “不砸到人就不会。”看晏迟鱼还打算往前走,大猫直接伸出了爪子压住她的裙摆,阻止她的动作:“别乱跑,小心砸到你,别说命了,估计你的魂魄都没了。”   晏迟鱼不放心,盯着那个洞穴:“……可是兰陵……”   大猫瞟了她一眼:“你知道殿下在哪?”   晏迟鱼眼睛依旧在那个雷电盘旋的洞穴周围,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只有咬着唇摇头。   大猫放开了压着她裙摆的爪子,困惑反问:“所以你看见一个洞穴,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往里跳?”   晏迟鱼愣了良久,没说话了,若不是大猫拉住,自己真的要不加思考就直接跳下去了。果然欠缺思量,只是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从胸口将玉佩拽出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再问大猫:“可是他说对着玉佩喊他名字,他就会出现,刚刚我喊过好几次,都没有点反映,他现在……真的没关系吗?”   大猫跑的累了,原先还在闭目养神,听闻晏迟鱼此言,惊的直接站了起来,脑袋打造了巨石,痛得龇牙咧嘴,但是还是急急的看着她,几乎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对玉佩喊殿下名字,他就会过来?”   晏迟鱼没有注意到它的目光,因为太过忧虑,只是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又开始对着玉佩皱眉发愁。   大猫的眼神几乎诧异之极,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殿下……殿下居然?”   晏迟鱼见大猫的反映这么大,也有些惊讶:“怎么了?”印象之中,那白辞看到当时那个发钗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语气。她颦了颦眉,表情有些凝重:“这术法到底是什么?”   大猫张了张口,又看了看她,最后又重新躺了下去,像是顾及到什么一样,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明显敷衍的话:“……我也不知道,你还是以后自己问殿下吧。”像怕晏迟鱼会追问一样,它又接着补了一句:“别和我说话了,我困,休息一会,记得别靠近雷。”   思量间,晏迟鱼忽然想到一个事情:“佘绛把我们一路逼到这里,难道就是让我们在外头淋一夜的雨?”   大猫的眼皮都没抬:“因为他似乎想把我们逼到洞里?所以我们真的乖乖跳下去?”又补了一句:“雷劫对殿下并无大妨,你不用担心成这样。”   见大猫一再坚持这雷并没有什么关系,晏迟鱼也稍稍放心了些,倚着大猫抱膝坐下。耳后伴随雷声,忽然觉得一整狂风卷过,莫名挠的人心底像有千万只蚂蚁再爬,及其难受。以至于后来指尖脚腕似乎也有蚂蚁啃噬一样,晏迟鱼烦躁的伸手一抓,却抓到了一冰滑的物体,在手里似乎还在挣扎,等到她对着月光一看。   顿时脸色变的苍白,拔高了八个度的女声就在大猫的耳边炸开来了。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砸,就丢在了那个雷的边上,被雷一击,它挣扎一下,就不会动了。   她先前手里拿着的是一条小蛇,红色的小蛇,在月光下吐着信子,竖瞳冰凉的看着她。   大猫显然被晏迟鱼这尖细的声音惊悚的站起来,等到看清发生了什么之后,有些不屑的看着她,重新坐了下来:“不过是一条蛇,看把你吓的。”   晏迟鱼颤抖的看着自己手,声音更颤抖:“我最怕这个东西了……让我缓缓。”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接下来的话:“你……千万别和我说那个字。”   她对蛇的恐惧简直倒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莫说的摸到蛇,即便是远远看上一眼都会脸色苍白。对她而言,哪怕是世上最凶恶的妖怪,都不如一条滑腻腻的蛇一样可怖。   大猫看了一眼,刚想再嫌弃几句。还没说话,却愣了一愣,接下来即刻带着晏迟鱼从巨石下站了出来。   晏迟鱼往后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血蹭蹭的都要从颤抖的指尖里流失,脸上几乎白的透明。因着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蛇洞入口,接下来有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蛇从那个洞接二连三爬的出来。密密麻麻的堆在脚底,让人看的头皮发麻。   然而在凝眸一看,情况去更加的严峻,几乎整个周围都爬满了蛇。晏迟鱼努力克制住自己要晕厥的冲动,提气立在半空,努力看着周围到底有哪一出是好的。……似乎只有拿出雷电盘旋之地了,那里没有一条蛇会接近。   晏迟鱼顾不得其他,直接飞身过去哪里,她宁愿一直不停的躲避雷电一个晚上,也不想和那群蛇呆在一出片刻。   身后的大猫一下子没有抓住她,气急败坏的看着晏迟鱼,再一脚把挡路的蛇踢开,急声:“你给我回来!”   晏迟鱼却似乎完全听不见,直接飞身到达雷电的上空。然而还没达到,半空之中却起了一阵莫名的白烟,顷刻之间,晏迟鱼就消失在上头。只留下大猫出神的站在外头,半天,暴跳如雷:“叫你乱跑!”   ……   及其安静的环境,只有水声叮咚叮咚的从上头一滴滴的落下,没入一个小水塘的声音。晏迟鱼觉得自己已经清醒了,可是眼皮却无法睁开,耳边却很敏锐的听到一声极轻的笑声:“早知道你这么怕蛇,我就不必费这么多周折。”   听到蛇字,晏迟鱼是心中一紧,几乎即可就睁眼清醒过来。   幸好,这周围并没是蛇,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再一看,自己却呆在一个木质的笼子里,前头是端着一壶酒的佘绛。看见晏迟鱼醒了,他也没多惊讶,不咸不淡反问了一句:“醒了?”   没有打算等她回答,佘绛倒了一壶酒,一双阴冷的眸子瞧着她,啧啧了几声:“真是没用,几条蛇就把你引过来了。”   晏迟鱼只是冷冷的瞧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佘绛一反手,从袖口拎了一条小白蛇出来,挂在晏迟鱼的跟前,眼里露出恶劣的笑意。   晏迟鱼一看近在眼前的东西,目光一滞,猛地向后一退,然而这笼子也不知是由什么构成,轻轻一碰,后头就有无数的钢针伸出,没入肌肤,炸出密密麻麻的针孔。   晏迟鱼却好像没有感觉到后背的疼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脸色苍白。   佘绛看够了她的表情,把蛇轻轻一丢,扔在了边上,笑容恶意的看着她:“看起来你真的很怕啊。”   又瞧着她,慢悠悠的续道:“还指望兰陵过来救你?”   听到这里,晏迟鱼总算开口了,还是盯着佘绛,牙齿不由自主的打着颤:“他在哪?”   佘绛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条蛇她眼前晃悠,心满意足的看到晏迟鱼惊恐表情,凉凉开口:“果然这么害怕。”顿了顿,他又把蛇离着她近一些,晏迟鱼尽量的后退,由着那些钢针没入自己背,像是对疼痛都浑然不觉。   佘绛终于把小蛇移开了些,对着她的眼睛:“呵呵,他现在估计去找那狐狸的三条尾巴了。”   晏迟鱼没有细细思量他的回答,不过兰陵现在再找什么东西,估摸着还是没事的。遂皱了皱眉:“你把我引到这里,想做什么?”   佘绛阴冷的眼眸瞧着她,勾起一抹古怪的微笑,凑近了她些,压低声音道:“当然是吃了你。”   晏迟鱼听见自己大脑哄的一声炸开了,实在想不到会听到这么直白一个回答,艰难的看着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被刀切成八块的场景,脸色白了又青。   佘绛手里把玩着那条小蛇,挑眉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活人,却阴气充裕,我受的伤,拿你补是最好了。”顿了顿又道:“哦,还有人和你一起死的,有人作伴,放心。”   佘绛注意到她的表情“啊”了一声,像是明白了晏迟鱼心中的想法:“你若好好求求我,我不会让你死的多痛苦的。”   晏迟鱼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回想起兰陵先前说的阵法,想来佘绛抓的也不只她一个人,她尽量的使自己心情平复一些:“……还有其他人呢,应该不只我一个人吧。”   佘绛有些惊讶,却还是承认了:“你说的没错,他们再别的地方,至于你……”他垂眸瞧着晏迟鱼,语气透着阴凉:“是我特意关到这里。”   晏迟鱼貌似冷静:“为什么?”   佘绛伸了手,抓起晏迟鱼的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因为离的太近,她可以明显的问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忍不住把头往后头扬了扬,只是因为头发依旧湿漉漉的,还依旧被他拽在手里。佘绛见她如此反映,倒也没有多生气,依旧定定的看着她:“我只是好奇,兰陵他到底喜欢你哪里?”   晏迟鱼想不到此时此刻,佘绛会突然的冒出这样一句话,呆住了。   佘绛继续看着她,慢悠悠道:“你不过是个人,寿命百年,他为什么会喜欢你?”   晏迟鱼:“……” 若不是眼下这幅场景,晏迟鱼听到这些话,几乎要怀疑兰陵是不是招了一个断袖回来。   佘绛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条青色的小蛇,把晏迟鱼头拉近了些,将蛇贴近她的脸颊,满意的看着她瞬间瞪大惊恐的眼睛,恶意的笑笑:“很害怕吧,可是他怎么还不来救你?”顿了顿,又恍然:“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他现在去取安月的三条尾巴。”他将那条小蛇一点点的滑过晏迟鱼的脸颊,眉心,额头,满意的看着她近乎崩溃的眼神,口中还慢条斯理道:“你看,你现在这么害怕,他却还在帮安月取那三条尾巴。”   晏迟鱼尽量不去看那条蛇,还觉得全身颤抖的厉害,声音几乎从嗓子里挤出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佘绛没有把蛇放开,依旧贴着她的脸颊,唇角的笑容恶意又冰冷:“哦,估计你还不知道吧。”不等她回答,佘绛已经继续凉薄笑道:“他的封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其他人不知道,我那时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封印有个致命的弱点,如果设阵之人的后人经过,只需一点点的血,就能打开。”   又道:“那个叫安月的九尾狐,为了打开阵法,生生的折了三条尾巴都没出来,后来我路过捡起,存在了一处,呵呵,我设了计策,现过去在他应该找了,阵法凶险异常,出来又天雷。待他帮我讲天雷受了,我便能化作蛟了。”   晏迟鱼听着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当时胡乱想的居然真的猜中,佘绛的确是拿兰陵挡天雷的。即便兰陵能挨过天雷,若是再遇上佘绛,真的会没事?至于设阵之人……是她的先辈把兰陵锁在了里面?怪不得当时轻易就把阵法打开了。她眼眸一黯,然而没有机会继续思量太多,缠在自己脸上的那条蛇,几乎和她对视,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   晏迟鱼没有一刻更希望自己能就此晕过去。   佘绛把蛇绕道她的脖颈上,感觉冰凉软滑的物体一点点的绕着自己的脖颈,晏迟鱼颤抖的更加厉害,抓着木栏的手苍白又冰冷。佘绛却似乎很欣赏她这样的表情,唇角勾起一个笑容:“所以,你觉得,他真的喜欢你?”   晏迟鱼的嘴唇几乎被自己咬出了血,她不想去细想佘绛的话,知道他是在扰乱自己,却又不得不在意,兰陵还没有过来,还没有找到她,会不会真的要见不到了?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绷紧神经而有些轻:“如你所说,我马上就要死了,那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佘绛的阴冷手指捏了她的脸颊,依旧在笑:“你说的对,是没什么用,不过我最喜欢看别人露出这种生无可恋的表情。”他的手指一触上自己的脸,晏迟鱼只觉得恶心难受,兰陵的手也很凉,但和佘绛的阴冷滑腻却绝然不同。 捏着她脸的手没有放开,不过倒是把蛇取走了,凑近她耳边,压着声音道:“很绝望?他为什么还不过来?”   晏迟鱼无法在说什么,不禁术法被限制,佩剑也已经被他取走,几乎完全无法反抗,她几乎要认命的闭上眼睛,从未有一刻这样在心底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默念一个名字。   期待那个人会和过去一样,眨眼间,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佘绛却像是非常满意她的反映,起了一个手刀,直接劈在她的后颈,确定晏迟鱼真的已经昏过去以后,便开了牢笼,将她从里面带出来。   下一刻,应还在昏迷之中的晏迟鱼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用及快是速度结出一个手印,点上佘绛的眉心。佘绛一个猝不及防,居然真的被他点中,瞪大眼睛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晏迟鱼几眼,手指无力的弯曲了几下,最后终于昏睡过去。   晏迟鱼知道自己修为不济,这昏睡诀几乎费了全部的气力,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醒来,是故直接向洞口奔去。这一走,才发现背后被钢针扎的伤口疼痛欲裂,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也不知走了多久,这洞穴弯弯绕绕的绕不出尽头,她只知道向前奔跑,直到最后跌跌撞撞落入一个怀抱里。? ☆、第十一章 ?  像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有铺天盖地的白色落下,洞穴里水声低落,叮咚作响。   眼前月色如霜雪沉沉,周围的黑暗都被照亮,那些透入骨髓的阴冷都被这一抹月华驱散。   晏迟鱼觉得自己就如同溺水的人,在漫无目的的奋力之后,终于找到了岸。 她扑到那个怀抱里,手抓住他的衣襟,觉得一下子就安心下来。   他的抚上自己背的手指有些凉,可是被在他怀里却十分温暖,像自心底弥漫开的温暖,晏迟鱼终于松了口气,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觉得似乎一切都找了地,声音带了点哭音:“你来了。”又哽咽道:“他说你不会过来,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再道:“我刚刚很害怕,以为真的要见不到你了。”   兰陵虽然有些不解晏迟鱼所说‘他说你不会过来’是何意,过去也从来没见过她对自己如此示弱的模样,一时有些微讶。眼眸深深的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鲜血淋淋的后背,再伸手抱住她,动作很轻,低声安慰,声音沉沉:“不要害怕,我来了。”晏迟鱼略微抬了脸,眼眸里倒影出他的影子,哪怕在这潮湿黑暗的洞穴之中,都觉得无比安心。兰陵手轻轻覆着她背,感觉到鲜血依旧从里面冒出,微凉的手指覆着她的苍白的脸颊,轻声问:“疼不疼?”   晏迟鱼咬了咬嘴唇,她原本想摇头,可是看见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带着从未见过的担忧之色,静静的瞧着她,晏迟鱼终究忍不住,忍着泪点头:“疼。”不知那钢针上淬了什么,随着时间过去,她觉得那伤口愈发的痛,眼睛几乎有些发昏。千万的钢针一而再,再二三的扎在背上,当时因为惊恐并未觉得太疼,如今在他怀里似乎卸去了所有的防备,她只真切切的觉得后背的伤口极疼。   兰陵伸手拂开她的额发,微凉的唇覆上她的额头,是一个安抚的轻吻。晏迟鱼愣了愣,继而感觉到眼泪再也无法止住,汹涌而出。   很害怕,之前的场景让她非常的害怕,那时候无时不刻不是再想着他。只要在他身边,却能让人无比的安心。 兰陵原想拍了拍她的背,却又想到她现在受了伤,手转而便覆在她头上,轻轻一带,将她的衣物和头发重新变的干燥,声音柔和温暖:“我在这里,不用害怕了。”   此刻,与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阴冷的笑声,佘绛从阴影里头走了出来。抱胸背抵石壁站着,嘴角斜勾着笑:“你来的到比我想的快,怎么样,那三条尾巴找到了?”   兰陵却什么话都没回答,面色依旧平静如常,将晏迟鱼扶到一遍,便祭出了光剑,还未发一言,便对着佘绛直接划去。   佘绛的瞳孔猛然一缩,险险避开剑势,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怎么会,怎么可能,你既进了那个阵法,取出三条狐尾,又有雷劫将至,怎可毫发无伤?!”   “阵法?”他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解,剑下的攻势依旧不减,淡声道:“那些也能算作是阵法?”   佘绛狼狈的避过兰陵好几招凛冽的剑势,最后几乎顶着攻势才将自己的武器祭出。晏迟鱼因为后背的疼痛视线有些模糊,但是依旧看的清楚,佘绛被兰陵逼的节节后退。   剑出霜雪,强大的剑气似乎能化出一个巨大的光帘,朝着佘绛一次又一次的压去。兰陵此番用的都是极具攻击性的杀招,几乎压制性的将佘绛逼至角落。最后剑花一闪而过,晏迟鱼看不清他到底使出了什么,待的剑光落定,便看那柄带着凌烈寒气的剑就这样没入佘绛的胸口。   仿佛不可置信一般,佘绛倒在地上,久久的看着胸口汹涌而出的血沉默不语。   兰陵没有再看他,缓缓向晏迟鱼过来,白衣上染了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佘绛的。他弯腰将她扶起,指尖掠过她的眉眼,轻声道:“已经没事了。”   佘绛胸口的血依旧还在流淌,却还没有合眼。他蹙了蹙眉,手上捏了决,却忽然想到什么,腾出另一只手,将苍白着脸的晏迟鱼按在怀里,轻声道:“别看。”   顷刻之后,底下的佘绛已经不再,取而代之是一条红色的巨蛇。晏迟鱼自然什么都没有看见,眼前的白衣遮挡住了她是视线,虽然目无法视物体,她却不害怕,只是有些疑惑,抓着他的衣襟轻声问现在的情况。   巨蛇躺在地上似乎不会再动弹,然而却又冷冷的笑了声,声音断断续续的飘到她的耳朵里:“兰陵……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此刻只余一丝灵气,只待这点灵气泄气,方可取出蛇胆。至于术法对它都已没有了效果。兰陵一手揽着晏迟鱼,另一只手握着的光剑在地上滴出血花,声音寡淡:“这与你何干?”   “呵,却是与我无关……五百年前我就败在你手里,五百年后,还是如此”不等到兰陵回答,他只是略微喘了口气,便接着恨声道:“我修炼近千年,无论如何努力……每次都败在你的手里……你到底活了多久&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兰陵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着晏迟鱼。见她要探出脑袋,却又抱紧了一些,轻声道:“大猫说你很怕蛇,他已经现了原形,别看。”   听闻此言,晏迟鱼立刻把头缩了回去,继续埋在他的肩上,用耳朵听现在的情况。   因为兰陵没有回答它,佘绛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自言自语:“呵呵……非人非妖,非魔非神……比我们妖,更不存于天吧……你为什么还不死?”   兰陵这才回答了,晏迟鱼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不过声音依旧寡淡平静:“临死之前,你还有这么多话?”   “呵呵……我们纠葛千年,我便送你一分……”接下来的声音淹没在剧烈的咳嗽中,巨蛇的头上随之聚气屡屡黑气,兰陵的眼神一动,带着晏迟鱼往边上侧了几步,佘绛的声音虽然断断续续,却像有恨至骨髓的力量:“我诅咒你,此生此世,所爱之人,所珍惜之人,永远不能伴你长久……此生……注定……飘零……”   听到这番话,晏迟鱼猛然一惊。这个术法……她只在典籍中看过,名为言灵术,算作是一个诅咒,是杀敌一千自损百八的咒术,灵力越强,诅咒的效力也就越强。一般不会轻易施展。不过佘绛如今已经濒死,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幸好他如今灵力不济,这言灵术想来也不会有多厉害。   只是他如此诅咒兰陵……   兰陵挥了挥袖,将汹涌而来的黑气尽数挡下,消散再半空之中,寡淡的声音响在洞穴之中,淡漠又冰冷:“即便天命我也不信,垂死之前的言灵术又能奈我如何?”   巨蛇似乎愣了片刻,又发出冰凉的笑声,最后越笑越大,十分刺耳,几乎带动洞穴的沙石簌簌落下,最后又逐渐低落下来,直到再也听不见为止。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晏迟鱼却记不得太轻,身后的伤口越来越疼,她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抱起,脚下掠过层层的树梢,外头依旧是雨卷狂风,电闪雷鸣,然而在他的怀里,漫天的大雨似乎都比隔绝在外。她觉得很安心,只是有些累。无意识的把脑袋往他胸口贴了贴。然而,却感觉到一片温热的湿润。接着微弱的光看去,却发现兰陵的白衣上都是血,她愣了片刻,随之腾出一只手,便上摸了过去,哑着声音问:“……你受伤了吗?”   这声音在雨声里实在微弱,可是兰陵还是听到了。见她醒来了,像是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只是眼神似乎有些疲惫,声音却低沉轻柔的安抚她:“没事,不是我的血,你别说话,先睡一会。”   她腾出一只手,绕住他上他的脖颈,另一只手却还是不放心一样探了探他的胸口。感觉到揽在肩上的手一紧,她瞧的仔细了一会,确认胸口的血迹只是染在外衣上,并没有见到什么伤口,于是松了一口气,在他怀里点点头,声音有些无力:“好。”   漫天的大雨,阴冷的空气,尽数被眼前大片的白色遮挡。   那个怀抱安静舒适,让她觉得十分安心,再也不必警惕周围的环境,不必恐惧和焦虑,就这样沉沉的睡下。   ? ☆、倒计时17 ?  接下来的事情记不太清。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被兰陵稳稳的抱着。耳边似乎听见有狂风雷鸣与惊雷,后来惊雷逐渐停息,然而这雨还依旧下个不停。   那个怀抱却是安稳舒适,让她不由自主的沉溺下去。   最后终于被人轻轻放下,她也渐渐的进入深沉的睡梦。不知道睡了多久,将要醒来的时候,外头雨依旧下的淅淅沥沥,她觉得有些冷,便想翻身去扯被子,随处摸了摸,那被子却自行裹住了她,晏迟鱼觉得很满意,又往墙角缩了缩,却触及到一个温暖坚硬物件,忍不住蹭了蹭。往着靠近了些许。   有一只微凉的手覆盖上她的额头,顿了顿,又绕到她的背后。   背后应是布满伤口,一碰就疼。可是那双手十分轻柔的在上头一寸寸拂过,涂了什么清凉的药膏,触及之处,那原先火辣辣的疼痛也被抵消。   晏迟鱼觉得这一觉睡的不错,抱着的被子也结实暖和,外头雨势正大,她正打算翻一个身继续睡一会,却忽然愣了下。再抱了抱被子,迟疑片刻,尚且还闭着眼,只是腾出一只手颤抖的往上移去。   很快,手中便摸到一缕柔软的头发,再往上,是两片微凉柔软的东西,她还想继续往上……手却忽然被人抓住,那个声音就响在她的耳边,声音平静的询问:“你摸还满意吗?”   晏迟鱼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把她惊的一丝一毫的睡意都不剩下,愣是就猛的睁了眼,等到看清楚眼前的环境,她脸腾的一下全红了。眼前的兰陵的脸,自己一手抱着他的腰,一只手被他握在手中,自己正睡在他的臂弯里。   见她睁眼了,兰陵便放开他的手腕,泰然的看着她,一只手还随意的抓起她的头发,缠绕在指尖,听起来像是在解释:“当时你一直抱着我不放,正好我也有些困乏,便小睡了一会。”   晏迟鱼觉得舌头有些打结,半天总算艰难道:“我抱着你不放?”   兰陵平平静静的看着她,又坦然“嗯”了一声。   晏迟鱼自己回想了下,只是那时候自己一直半梦半醒,实在记不得清楚,再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时觉得全身的血都要往上涌了。因着自己现在,只着了一套里衣,再看看兰陵……他穿的到正常,不过只是褪了外衣下来,她抬头看了他半日,想说什么,几度张口,却没有说下去。   兰陵一直在低头看着她的反映,见晏迟鱼红着脸,又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又把脑袋埋在手心里,眼里升起几分笑意。倒也没有继续打趣她,手绕上她的背,轻声道:“伤口还疼不疼?”   因为还压着手心,晏迟鱼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疼了。”经过他这样一提,晏迟鱼又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脸色白了白。兰陵注意倒了,蹙了蹙眉,伸手探了探:“还很疼?”   “……没有。”晏迟鱼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人不由自主的往里头缩。然而却被兰陵伸手一挡,止住她想继续缩下来的动作,垂眸看着她,轻声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伤成这样?”   晏迟鱼抱着被子翻了一个身,不去看他;“……没什么,他拿蛇吓我,我往后缩的时候撞上了。”   兰陵没有说话,再过了片刻,身后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让她又重新翻了回来,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现在不用害怕,已经没事了。”   他的怀抱温暖舒服,声音低沉温柔,心跳沉稳,却十分的缓慢,晏迟鱼没有动,任由他抱着。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回想起佘绛的话,几乎不由自主的便问了一句:“苍梧海在哪?”   兰陵顿了顿:“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见他果然没有回答,反是问自己怎么知道,晏迟鱼觉得有些难受:“……大猫,安月,佘绛……他们都有提到一点。”晏迟鱼声音却似乎有些疲惫,她没有抬头看他,只闷闷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原想推开他坐起来,然而兰陵却止住了她的动作,揉了揉她的头,半晌才轻声回道:“那是我的家乡。”   晏迟鱼愣了愣,还是没有挣脱他的手,听着他缓慢的心跳,一下下的数了十下,才轻声问道:“家乡么?你会回去吧?”犹豫了一会,还是鼓起勇气道:“我也想去看看。”   想看一个长大的地方,寻找他的足迹,去见他认识的人,这种愿望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强烈。 然而,兰陵的回答却出乎她的意料,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睛里倒影着她的倒影:“不是带你去过了?”   晏迟鱼愣住了,继而努力想了半天,实在回想不出兰陵带他去的地方那个像苍梧海了,想不一个所以然,只能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时候?”   兰陵的声音有些飘渺,像是陷入一个回忆里,但是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那次取阵法的时候,那片黄沙之地,就是苍梧海。”   晏迟鱼这次真的完全没想到,一下子就撑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兰陵的眼里依旧云淡风轻,面上也不见什么情绪,他伸出手,将晏迟鱼垂下的头发别在耳后:“那里就是苍梧海,原本也是一个鸟语花香,层峦耸翠之地,也曾有莺蝶舞飞,或是白雪皑皑,但是过去了数千年,一切都被掩盖在黄沙之中了。”   晏迟鱼怔住了,半天才回过神:“……其他人呢?”   兰陵的声音依旧低沉,手停在她的额上,双眸倒影出她的呆滞的倒影,声音不见什么悲伤,只有被被亘古岁月沉淀出的风轻云淡:“很多人都不在了,或许远游在别的地方,或许已是黄沙之下的白骨。”   晏迟鱼顿了更久,看着他的眼睛,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那大猫叫你殿下……?”   他的手滑下,勾住又她垂落在胸前的头发,缠绕在指尖,依旧凝眸看着她:“苍梧海已亡,城民具已不在,哪里还有什么王室,大猫不过只是习惯罢了。”   一座城都不在了,只留下她孤身一人,晏迟鱼咬了咬嘴唇,觉得问他这些简直是让他回忆起过去悲伤的往事,委实不该再因为任性继续问下去,她揉了揉眼睛,低声道:“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些。”   兰陵没说让她问,也没不让她问,反是问道:“佘绛和你说了什么?”兰陵也曾猜的出来,晏迟鱼会突然问起这个,必然的佘绛与她说了什么,她想来心思敏感,却又习惯将一切忍下不说。哪怕难过都不愿意与他提一提,若非经过这事,估计她是永远都不会主动问出口的。他倒是好奇,佘绛到底和晏迟鱼说了什么,居然能让她主动开口问了。   晏迟鱼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他说你岁数长久,我很快会死,还说……晏迟鱼愣了愣神,别下头,快速道:“还说你去找安月的三条尾巴,不会管我了。”   兰陵似乎愣了片刻,将她的脑袋掰了回来,深深的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浅浅:“我怎么不会管你,只是那时候……他蹙了蹙眉,简短道:“那时候困于一个阵法之中,不能听到你的声音。”再略微撑起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还想知道什么?”这些事情过去太久了,他只是觉得已没有说的必要,但是晏迟鱼若问他,他自然会说,但是晏迟鱼偏偏过去什么都不说,甚至克制的让他都没什么察觉她对此问题有多纠结。   晏迟鱼想了想,发现真的没什么可以问的了。便摇了摇头。   他又亲了亲她的嘴角,感觉到晏迟鱼颤了下,眼里闪过几丝笑意:“你早就想问这些了吧,与其自己猜来猜去,和旁人告诉你的只言片语,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晏迟鱼抓着他的前襟沉默一会,低声道:“……我以为你不想说,安月大猫都欲言又止,我以为你是不想和我说的。”   兰陵似乎叹了一口气:“……你又没有来问我。”顿了顿将她放开了些,对着她的眼睛:“下次有问题,与其自己胡乱猜测,直接问我就好。”   晏迟鱼莫名的觉得有些羞愧,自己为什么宁愿听别人零星的几句说辞,自己想上许久,都不愿意去问他。是觉得他一定不会说,觉得自己还不足够让他把这些告诉自己?这究竟算是不信任自己,还是不信任他?   迟想到这里,忍不住别开脸,目光四处游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闻言也只得低低“哦”了一声。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的却手一寸寸的从她的脸颊拂过,迫使她转过脸,最后手停在她的脑后,脸蓦然离着近了些,看了片刻,眼眸幽深,继而就低头覆上她的唇。   或许因为顾及她还受着伤,这个吻沉静又克制,但是毫不退让的持主导地位,一点点引导她的回应。晏迟鱼觉得大脑空白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将手缠上他的脖子,仰着头笨拙的咬着他的下唇,伸出舌头,试探性的跟随他的动作。   兰陵似乎愣了片刻,吻的更深了些。晏迟鱼起初还能保持些理智回应,之后却被他的吻搅成一团浆糊,觉得大脑渐渐的成了一片空白,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完全意识可言,任由他动作。   心爱之人的吻是如此的令人愉悦,觉得自己被好好珍惜着。   外头雨声淅淅沥沥,明珠溅雨,敲打着窗棂,账内的温度却逐渐升温,令人酣醉其中。   待得晏迟鱼灵台稍微一些的时候,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侧躺在床上了,兰陵的头发漆黑如墨,垂落在她的身前。在他深沉如夜的双眸中,看见自己勾着他的脖子,里衣也有些散乱,露出锁骨。他的声音是从未听过低哑,覆下身,贴着她的唇角:“下次不要自己胡乱猜了。”   晏迟鱼顿了顿,点了点头:“好。”想了想,眼眸深深的看着他:“我还有个问题。”   兰陵“嗯”了一声。   晏迟鱼顿了顿,又斟酌了一会,还是道:“佘绛说是我的先辈把你封印的……她咬了咬唇,颦着黛眉,声音低了一点:“是真的吗?”   兰陵看了她一会,伸手将她的眉心揉了揉:“……是真的。”   这问题只是存了侥幸,听他的肯定也不觉得有多吃惊,正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兰陵的眼里却伸起几分笑意,将手移到她的脸上,抚弄过她亲吻过后红润饱满的双唇,轻声道:“不必愧疚,你不是将自己赔给我了?”   被他这么一说,晏迟鱼的愧疚终究给脸红盖了过去:“……”   兰陵再身后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道:“等你伤好一些,我再带你去苍梧海。”   晏迟鱼在他怀里眨了眨眼,疑惑:“那里还有什么东西要拿?”   “……不是,我只是在想。”他极轻的叹了口气,揉弄着她柔顺的长发:“我被封印了百年,应该尽早让你赔给我。”   晏迟鱼想了一下,明白了,把头埋在他胸膛前装死。却又听得兰陵低低道:“苍梧海的婚约须得见过神树,这个到时再告诉你怎么做,不过你们这边的习俗你打算如何?”   见晏迟鱼不说话,兰陵又将挑起了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神。晏迟鱼避无可避,只眨了眨眼睛,抿着嘴唇看着他。兰陵眼眸幽远深邃:“嗯?怎么不说话?”   晏迟鱼道:“因为我这里也没什么人了……其实我真的不想要一个多么盛大的婚礼。” 与她看来,真正亲友并没有几个,与其应酬大半不认识的人,还不如一切从简。兰陵到没说什么只是凝眸看着她:“听说婚礼一般而言,对姑娘家很重要,我只是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晏迟鱼眨眨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道:“那你就当我不是一般的姑娘家。”   兰陵眼里升起了几分笑意,再次低头覆上她的唇,晏迟鱼也缓缓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仰着头回应,外头夜雨声敲窗,房中却是旖旎温暖,红烛纱罗帐。? ☆、倒计时16 ?  不知兰陵用了什么药,几天下来,晏迟鱼背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这几日接连几天的下雨,将外头的青石板都洗涤的干净,花瓣上亦承了露,空气中时时刻刻都弥漫这湿润的雨气。晏迟鱼在树下剑锋扫过,那些水珠便簌簌低落下来,飘飘扬扬的就像又下了一场小雨。   听说这几日找到失踪的岳琳琅已经被找到,与此同时还找到了临县几位失踪的姑娘。然而她们却一直昏迷,身上倒是还没有什么损伤。只是不记得事情。   岳琳琅先是婚前与未婚夫双双失踪,事后这未婚夫又不见了,这一桩事成了无数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岳琳琅对此却毫不在意,反倒没有婚约傍身更是潇洒自在了不少。晏迟鱼觉得是真真的佩服。   至于自己,躺了这几日到想了一些事情,身上的封印麻烦,解封实在有些危险,与术法之道上或许行不通,剑术却可以好好练,或许今后也能在术法上做些弥补。   她正练的出神,兰陵出现却的更突然。她连一个回神的时间都没有,就眼看自己的剑要朝着他的胸口送去,晏迟鱼急了,刚想让他走开,只是声音还未发出,兰陵便是一个侧身,就闪身到身后揽住她的腰,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剑挽过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几招过后,眼前的花瓣纷纷被削成两半飘落下来。   晏迟鱼先是呆了呆,然后将剑收起来,有些生气,着急道:“你怎么突然就跑出来,剑差点就要收不住了!”刚才兰陵突然出现,她根本收不住剑势,若非是他自己躲开,非要真一剑捅上去不可,回想起啦就是心有余悸。   兰陵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怎么想到练剑了?”   晏迟鱼“唔”一声,实话实说:“术法被限制,只能从剑术下功夫了。”   比起剑术,晏迟鱼的剑法却更像剑舞,一招一式十分轻盈飘逸,体态婀娜,杀气却没有多少。不过杀气这些绝非以高超剑术可以弥补的,她没有这些东西,他觉得很好。更是是希望,她最好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杀气是什么。   见兰陵一直没有说话,晏迟鱼顿了片刻,以为他是对自己的剑术无从评价:“……我的剑术真的很差劲吗?”   兰陵今日外衣偏像霜色,如同现在还未放晴的天空。他向前走了几步,倚着大树站着,凝眸看了她片刻,还不曾说话。晏迟鱼正在思索兰陵是打算说差劲还是很差劲的时候,他却是回了一句:“不错。”   晏迟鱼眨了眨眼,就蹭过去搭上他的胳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然后道:“那这样,看在我资质还不错的份上,可不可以把你刚才那招交给我啊?”   兰陵瞧着晏迟鱼努力眨巴的水汪汪的眼睛,眼里泛过几分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想让我教?”见晏迟鱼又如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他眼里的笑意不减,低头看着她:“那可不能白交给你,要怎么回报我。”   晏迟鱼认真的想了想,又困惑的抬头看着他:“回报嘛?正不知道,要不给你唱……”后半句还没说话,他忽然低下头头,声音低沉的响在耳边:“我告诉你。”语毕,便吻了吻她的嘴角,如蜻蜓点水一样,却让她的心荡开层层涟漪,在晏迟鱼还在愣神之极,他已经抬了头泰然的看着她:“方才你说……还要给我唱什么?”   晏迟鱼见到他的动作已经有些呆滞了,听到后头一句更是觉得又好笑又无奈,最后伸手推他了一把:“不要脸!”原本觉得兰陵为人寡淡又万事不留在心间,未曾想如今是如此用一本正经的表情来无耻。   只是她显然低估了兰陵,见着晏迟鱼的反映,他认认真真的考虑了一会,又诚诚恳恳的看着她,依旧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声音带着几分困惑:“不喜欢?”   晏迟鱼噎了噎,又艰难的抬头看他,见到他眼里闪烁的戏谑笑意。她咬着嘴唇,忍着要爆发出的笑意,努力的将表情平复一下,然后提着剑往回路走:“我先出去一会,买点东西。”   兰陵却自然而然的抓住她的手腕,让她的脚步停下来:“我陪你一起去。”听到他居然要陪着自己逛街,晏迟鱼有些惊讶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微凉的体温透着衣袖,她忍俊不禁:“难道你没听说,一定不能陪着女人逛街吗?”兰陵摇摇头,依然是诚恳发问:“没听过,为什么?”   听到他没有听过,晏迟鱼反倒有些兴致勃勃。咳嗽一声,神秘莫测的看着他:“因为我们逛街可以从天凉走到天黑。”话音刚落,便起了一阵微风,将花瓣上的雨水纷纷垂落,轻飘飘的拂过面颊,带了一点秋天的凉意。兰陵将晏迟鱼被风吹乱的额发理了理,不紧不慢道:“说来,不是曾与你去过瑶草祭,也未见你这样逛。”   晏迟鱼想了想,将头别了过去:“那时候不好意思,克制了一些。”   兰陵凝眸着看她:“现在怎么就好意思了?”   那个目光实在有些灼人,晏迟鱼看着觉得脸上发烫,含糊支吾了几下就想继续往前走,然而手腕却依然被他拽着,兰陵挑了挑眉,一手摩挲着她的脸颊,掠过眉心,停留在她的鬓发上,继续坚持刚刚的问题:“现在怎么就好意思了?”   他的体温向来就有些凉,不过许是快入秋,空气之中已经带了些许寒气,相比较而言,他的手似乎也没有过去那样凉。晏迟鱼抬眼看着他,脑袋一热,便乖乖交代了:“那时候我只以为你只是单纯的想陪我出去散散心,自然不能拉住你走太久。”   虽然这话说的还有些委婉,不过到底还是说出来了,兰陵表示满意,在她鬓发上停留了片刻,便收了手:“想让我哪日陪你逛到天黑也并无不可,不过还是待你的伤大好。”   ……   虽然晏迟鱼放下豪言壮志,要逛到天黑。不过此番出来,倒是明确的目的,打听了几句,就朝着布庄的方向去了。如今快要入秋,是时候须重新备上几件衣服了。   经过那一场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镇子也依旧没有被影响什么。不过岳琳琅告吹的婚事成了一段谈资,加了不少杜撰,甚至有人言之凿凿的表示,他听他家远方亲戚说,岳家这次比武不是为了招亲,佘绛是岳老爷是私生子,这是为了让佘绛在江湖中打响名号。   至于佘绛去了哪里,却没有一个人关注。反倒有人猜测,岳琳琅会不会因为此事性情大变,毕竟这时候一个姑娘家莫名其妙的被退婚,还是很容易招人非议的。但是晏迟鱼却觉得,由她仅仅打过的那几个照面来看,岳琳琅或许根本不把这个当作一回事。   晏迟鱼没走一会,已经听见不下十人谈及此事了。再第十一次,再听见边上有人谈及此事,凿凿有据的肯定;“那位佘绛佘公子其实岳小姐请来的推手,岳小姐不想嫁人,又拗不过岳老爷,于是就想了这样一个方法,请了一个绝顶高手,拿下头筹,最后又离开……”若有所思目谈话的两人渐行渐远,晏迟鱼觉得这是听到最符合岳琳琅的猜测了。   听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佘绛最后真的死了吗?”   兰陵点头:“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我们出去之后,天雷便下了,他无法与天雷抵抗。”   晏迟鱼“唔”了一声,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他和你有什么恩怨?你那时候真的把他毒牙拔了?”佘绛一口咬定兰陵拔了他的毒牙,即使兰陵说自己不记得了,晏迟鱼却还是很在意,亦是努力怀想了下兰陵一手拿着一条小蛇,一手面无表情拔牙的场景,如何都觉得不大对劲,十分违和,但又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样,十分期待。   兰陵看着她一会,才道:“你似乎对此事很有兴趣?”   晏迟鱼点头,诚恳:“一想到你如今也有这样顽劣的时候,就觉离你近了很多。”   兰陵显然抓错了重点,侧过身看她,微微蹙了眉:“远?”顿了顿,又道:“你觉得,哪里远?”   晏迟鱼其实对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没什么意识,被兰陵这样一问,反倒了呆了片刻,等到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时候,兰陵已经拉着她停下脚步,见长眉微微蹙起,平平静静的发问。晏迟鱼愣了好一会,才茫然道:“因为总觉得你平时太……沉静了,好像都没什么事情能让你心绪起伏,看起来颇有一种什么都看不透的神秘感,无论什么事情都能面不改色,别提还会有顽劣的时候了。”顿了顿,又叹息道:“这估计就是别叫做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徒弟。幸好我小时候还不认识你。”又忍不住笑出声道:“你这是让我拐着弯的夸你吗?”   兰陵再瞧了她一会,晏迟鱼亦是眨着眼回看她。过了一会,兰陵收回视线,面不改色的问她:“你是觉得我很好?”脸上半分情绪的都看不出来,然而这句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发问,好像真的是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问题,与这语意相对比,更是让人无言以对,显然是借着她刚刚说的话来调侃。   晏迟鱼呆了呆,这种话她想是一回事,被他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脸腾的一下红了,斟酌了半天,才道:“我觉得,有时候你不应该这样……”   兰陵依旧面不改色的问她:“哪样?”   晏迟鱼:“……”她捂着半只眼睛久久不语,抬眸间却又看见他的眼里终于升起了几分促狭的笑意,挣扎了好一会,总算找回声音,艰难绕回开头的话题:“所以,你到底拔过什么蛇的牙没有?”   兰陵依旧瞧着她,不加回忆便道:“没有。”   晏迟鱼看起来有点失望:“真的?”   兰陵平静点头:“真的。”   见晏迟鱼露出明显失望的表情,兰陵眼里升起几分笑意:“你小时候莫非很是顽劣?”   晏迟鱼回忆了一阵:“更小的时候我不知道,听师兄说那时候我特别安静,估摸着不顽劣。至于后来,还好吧……除了抓些东西拿来烧烤,也没干别的事情,而且都是师兄烤,我负责吃。觉得我小时候挺省心的,估计也没什么空间给我来顽劣。”顿了顿,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移开话题:“对了,还有他他说的五百年前那时候的神树?那是什么?”兰陵却没有回答,反倒是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至于这个,过些日子你便会知晓了。”他走的有点快,晏迟鱼在后头小跑了几步才跟上,坚持问:“为什么现在不能知道?”兰陵沉吟片刻,再平静道:“给你一点神秘感。”   ……这句话有点熟悉,顿了片刻,回忆起是自己刚刚自己才说过的,晏迟鱼眼角抽了抽,看着他忽然说不出一句来。? ☆、倒计时15 ?  拐了几个小巷子,来到布庄后,兰陵便在一便坐下。他一手支着颐,一手端着店家沏的茶,目光落到晏迟鱼身上,看着她拿着布料一一在身前比过,却似乎有些纠结,一脸的苦恼。最后她左左右右的选了很久,才将选出来的布匹一次排开,出声唤了他过来,指着眼前的几匹布:“你帮我看看,外裳那件比较好看?”   兰陵走了过去,又看了一眼,再随手一指:“嫣红。”   晏迟鱼拿起来看了一会,又放在身上比了半天,略是皱眉:“可是我从来没有穿过这种颜色的外裳,觉得有点惹眼,我穿着真的好看?”   兰陵尚且还没有回答什么,晏迟鱼忽然就听见门外有一阵熟悉的,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你居然让一个男人帮你挑衣服,无异于让一个三岁小孩去绣花。”说话的那人走近了些,倚靠在柜子边上,对着晏迟鱼眨了眨眼,却是许久不见的珠玑:“阿鱼姑娘,好巧。”   见珠玑来了,店家连忙让身后的活计回去取衣服:“叶姑娘稍等片刻,衣服马上给您拿过来。”   珠玑只是点了点头,依然饶有兴趣的看着晏迟鱼:“随便出个门都能遇上,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晏迟鱼没有回答,冷静的放下手中的布匹,往兰陵的方向后退了一步。珠玑却毫不在意的翻了翻晏迟鱼刚刚选得布匹,还给她提了点意见:“这水红不错,不过你不适合绿色,这翠绿便不要了。”   店家对珠玑像是颇为殷勤,笑脸迎人的对着珠玑:“叶姑娘和这位姑娘认识?”   珠玑依旧仔仔细细的看着晏迟鱼,笑容甜美:“自然认识,你们可不能欺负她,衣服做的仔细些,明天就给她。”   店家连连点头:“一定一定,既然是叶姑娘的朋友,小店自然尽快完成。”一般做衣服都要三天,可这店家却一口答应一天就做完,估计珠玑真的是常客了,估摸着还是贵宾级的,晏迟鱼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看着珠玑,又去看了看兰陵,想看他会说什么。   兰陵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该是怕她会害怕,垂下的手将她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微凉,掌心带了一点薄茧,想是习剑的缘故。至于晏迟鱼,害怕到真的没有,更多的是疑惑。珠玑这个小姑娘,比起害怕,更是觉得奇怪,明明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但是却又和周身娇媚的气氛格格不入,明明不是人,却也不像是妖,他一向都看不大明白,或者说珠玑和白辞她都有些看的不大明白。   似乎与兰陵对立,但又不曾真的实质伤害,有时候还心平静和的谈话,甚至还让其他人不要找兰陵和她的麻烦,晏迟鱼觉得他们之间实在费解的很。   思索间,兰陵已经开口,却问了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白辞可有受伤?”说话的时候,伙计正好把珠玑的衣服抱过来,却不慎绊住门框扑到在地,裹着衣服包裹也落在地上,兰陵最后一个音恰好淹没在掌柜斥责的话语中。   珠玑把目光从晏迟鱼身上收了回来,毫不在意上前几步,弯腰把衣服拿起来,又拍去上头的灰尘,晏迟鱼本以为她并没有听见,但是过了一会,她半勾起一个笑,回答道:“还没死。”又抱着衣服走了几步,没有回头,却停下脚步,只是微微侧了脸:“不来看看他?”   兰陵牵着她的手,居然真的跟着珠玑出去了。   珠玑在前头不远不近的走着,给他们引路。晏迟鱼摸了摸鼻子,把距离稍稍拉开了一点,才颇为不好意思的回答:“我哪会这么胆小。”再轻声的把疑问问出来了,困惑道:“不过我真不明白了,一开始以为你和他是敌人,可是现在却又不像……你们难道是朋友?”   闻言,兰陵静默了一会,握着她的手微不可觉的紧了紧,极轻叹了口气,声音含着某种未知的情绪:“不是朋友。”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一言两语也说不清,之后我慢慢再告诉你。”   兰陵的情绪向来不外露,极少见他会迟疑又叹息,晏迟鱼不免有些吃惊。想是他并不愿意提及这些。再一回想,方才意识到过去兰陵提及白辞的时候神情都有些奇怪,不像死敌,亦不像朋友。想到这里,她快速的瞧了他一眼,只是他脸上依旧云淡风清的没看出情绪,只有低垂的眼眸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晏迟鱼咬了咬嘴唇,觉得这氛围不大对劲,想转移话题,却苦于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又恰好看见边上有人扛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经过,她眼睛一亮,另一只手也拉住他的袖子,指着眼前的糖葫芦,眨眨眼:“我想吃这个。”   话音刚落,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便靠近眼前,手上是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眼前挡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另一只手将稻草略微移开了些,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给你糖葫芦。”   晏迟鱼抽了抽嘴角,对着珠玑手里拿着的糖葫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珠玑已经从上头再拿下几个,一合五串都递到晏迟鱼眼前:“都给你吃。”   晏迟鱼呆了呆,目瞪口呆的看了看珠玑手里那一把的糖葫芦,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一个:“太多,拿不住。”   珠玑不勉强,把剩下的都插了回去:“哦,那你吃完了继续拿。”她也是扯下一串咬了口,一遍吃,一遍还含糊不清道:“我最喜欢吃这个。” 吃完一个,又叹息了声,摸了摸腮帮子,遗憾道:“就是容易烂牙。”   晏迟鱼嘴角抽了抽,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不由自主的拿了一串吃下一口。   看见晏迟鱼的眼神,珠玑掏出一个小镜子瞧了瞧:“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晏迟鱼更是吃惊的看她,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珠玑虽然长了张小姑娘脸,说话即便再像孩子,却依旧带了几分古怪,不过如今爱吃糖葫芦,又贴身带着镜子,才真正的露出几分小姑娘的形态。与往日十分不同,委实令人惊讶。   这时候,兰陵已经淡定的抓起晏迟鱼另一只手,将糖葫芦送到口中尝了一下,蹙了蹙眉,评价道:“太酸。”   听到这个评价,珠玑挥了挥手,嫌弃道:“你懂什么,就是喜欢吃它的酸。”   兰陵瞧了瞧晏迟鱼:“你喜欢?”   晏迟鱼又往嘴里送了一个,一口咬下,点头,等到咽了下去,赞同了珠玑的话:“喜欢,就喜欢它的酸。”   才刚刚回答完,身后传来一声压低的笑声,带了几分戏谑:“姑娘家本来就喜欢吃这些,真是多大的姑娘都一样。”回头一看,看见有人上半张脸都盖着一个白玉的面具,露出直挺的鼻梁和凉薄的唇,他唇角微微上扬,像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的表情。   珠玑“呵呵”了几声,笑容十分甜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多大’的小姑娘,白辞你说谁?”   起初晏迟鱼并没有认出他,等到珠玑回答了才发现这带白玉面具的人却是白辞。只因先前见他那个狰狞的面具把整张脸都给遮住,半点都看不出见面目,如今忽然带了一个略微简单些的面具,将脸露出了一半,到真的认不出来了。   听到珠玑明显恼怒的回答,白辞唇角的笑容却更盛,他惬意的将手枕在脑后。倚着树站着:“我可什么都没说。”   白辞的笑容十分轻松,兰陵在一旁看的却是微微蹙了眉,直言道:“你受伤了?”   白辞没有回答,珠玑却是把糖葫芦往白辞手里一塞“嗯”了一声:“受伤了,还没死。”   白辞摇了摇头,没有接珠玑的话,只是将珠玑推来的糖葫芦抬手隐去,叹气道:“吃这么多,也不怕蛀牙。”   过去见白辞的时候,总觉得他周围的灵气压的人喘不过气,不过今日他许是将周围的气息都给收起来了,并没有那压迫的感觉。拿下那个狰狞的面具,白辞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嘴角带着笑,和珠玑之前说的话亦是轻松愉悦。怎么看,都和先前所见的那个白辞绝然不同。   过了好一会,白辞才看向兰陵,漫不经心道:“你是打算来救我?”语意看来明明应该是求救的话,但由他用这样低柔的嗓音说来,却像是并无所谓。晏迟鱼无法看出白辞是生了什么病,或是受了什么伤。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小病小伤,不然珠玑也不会过来找兰陵了。   想到这里,晏迟鱼又皱了皱眉,白辞生病或是受伤,却不去找自己那些人,反倒是找兰陵,这实在令人费解。而且明明应该是求人的话,他说的并不客气,反倒有一种逞强和倔强。若是一般人定然生气边走了,但是侧头看向兰陵,却见他并不生气,长眉亦是舒展开来,淡淡看向白辞,声音平静道:“回去,我给你疗伤。”   白辞也没在逞强什么不让你治之类的话,只是笑了笑,就侧身拐了进去。   拐角处是一个隐蔽的院落。院子不大,布置的也简单,只在院子正中摆着白石桌凳,边边角角种了些花草,如今又入了秋只剩下零星的几片叶子挂在枝上摇摇欲坠,整个院子显示出一种莫名的萧条来。   ……   兰陵和白辞进去已经有些时候,里头却悄无声息。窗户也关的严严实实,什么影子都看不见。比起晏迟鱼时不时的侧头去看,珠玑显的淡定很多,抱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已经接连不断的吃到了第三根。   晏迟鱼看见她准备去拿第四根的时候,嘴角又忍不住抽了抽。珠玑看到了。停下拿糖葫芦的手,撑着下巴去看她:“反正他们得过好一会才出来,你就别看了。”   听到珠玑居然正常说话,晏迟鱼有些惊讶,却不知应该怎么回答。指点胡乱点下头。一说完,珠玑又重新拔下一根塞到嘴里,又拿了一根伸到她眼前,一边吃一边问她:“吃不吃?”   想不到珠玑会这样喜欢吃糖葫芦,晏迟鱼抽了抽嘴角,对着眼前明明晃晃的糖葫芦,还是接了下去。珠玑见她接了,拖起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笑盈盈道:“别这么紧张,来我们聊聊天。”她没有等到晏迟鱼点头,已经问出来了,声音略微压低了,依旧带着笑意:“喂,你和兰陵的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噗”了一声,吃下去的糖葫芦差点全部被喷出来,晏迟鱼费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下去,捂着嘴,把糖葫芦艰难的咽了下去,脸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咳嗽涨的通红。她无语的看着珠玑的笑脸好一阵,觉得这话自己实在没法接下去了:“……”   这问题本事尚且就会令人尴尬脸红,加上居然珠玑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她完全始料未及,反应自然大了一些。珠玑却觉得晏迟鱼这个反映有趣,笑吟吟又兴致勃勃的看了许久,才慢悠悠的接道:“现在的小姑娘就是这样容易害羞,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到她明显打趣的语气,晏迟鱼想了想,再想了想,还是半天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幸珠玑也不是非逼着她说出来不可,将糖葫芦换了一只手拿着,撑着颐歪头看着她,换了一个问题:“喂,你是哪里来的?”   晏迟鱼看着眼前的糖葫芦,对她的问题有些莫名:“玄都观,你不是早该知道了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珠玑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前,伸手想拂上她的脖颈,幸得这次晏迟鱼反映的快,在她手触及前一刻,已经跑到后头去了。珠玑看她这样大的反映也不生气,收回手,改为两手拖着下巴:“你的身上有两只魂魄交织,太奇怪了。”   晏迟鱼呆了呆,心蓦然一沉,这个事情溯秦与她说过,最后被她含糊带过,如今珠玑怎么可看出来了。像是看出她的疑惑,珠玑在吃下一个糖葫芦,笑吟吟道:“别着急,我没看出来,是白辞看出来的,他觉得好玩,就和我提了一提。”   晏迟鱼自然不能承认,冷静道:“可能是他看错了,怎么有人魂魄会交织在一起。”   珠玑眨了眨眼,眯着眼看着糖葫芦,却又像是在看她,依旧坚持在这个问题上:“你在害怕什么?”   晏迟鱼依旧貌似冷静的看着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珠玑再咬了一口糖葫芦,却笑道:“我不是人,也不是神仙,更不是你们那些道貌盎然的道士,我知道了还能把你架上火堆烤了不成?”不等晏迟鱼回答,她吃着糖葫芦含糊不清道:“我们以后想来也不会是敌人,这个事情我就这样和你一提,没别的意思,一些事情,你以为你瞒住了,可是他未必不知道。”   看见晏迟鱼明显的愣了愣,目光有些惊惶失措,珠玑又柔柔的笑着,歪着头看她:“到了该知道的时候就不要逞强隐瞒了。”   晏迟鱼静了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反而问道:“我听说百余年前,有桩惊天血案,一个村落的人一夜之间魂魄精血尽失,这个事情你知不知?”   她问这个事情也没别的什么意思,不过是想尽快从这话题里出来,又因为珠玑的身份,觉得她定然知晓一些事情,便顺便说出来问一问,原并不期望珠玑会回答。没想到珠玑却顿了片刻,反问了她一个问题:“你生了病,一定要吃猪心才能治好,或许你们修道人不食葷腥,但是如果是涉及性命之事,若是你,你会不去吃那头猪吗?”   还是对人命态度的问题,或许与一些“非我祖类”看来,杀个人和杀头猪没什么两样,晏迟鱼没有在继续纠缠在这个话题,妄想掰她的态度。她揉了揉额头,庆幸珠玑没有再纠缠在之前的话上,然而还没有过上太久,就听见珠玑又绕回了之前的话上:“所以呢,你原来到底是什么?”   又听到她重新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晏迟鱼揉额头的手都放下来了:“……”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噎了下去,一脸凝眉为难。珠玑却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副期待她回答的模样。   晏迟鱼心里乱的可以,解释已经行不通了,珠玑似乎已经完完全全的确定,这个事情她守了快十年了,在玄都观那种地方,一直提醒自己不能被人知道,如今轻轻松松的被白辞看出来,哪怕他的立场并不是属于“善”的一方,晏迟鱼还是不免有些慌乱。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的生疼,她双手交叉抵着额头,又埋着头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去解释。   所幸在此时,白辞的房门在此刻忽然被人吱嘎一声推开,兰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破尴尬局面:“迟鱼,我要出门一趟,最快明日,最多三日便回,你伤还未好,不能跋涉,便在这等我回来。”   随着兰陵过来,珠玑就把糖葫芦往边上一搁:“白辞醒来了?我去看看。”语毕,她就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重新插回稻草上,一眨眼就打开半掩的门进去。   晏迟鱼把埋着的脑袋抬了出来,还没有说话,兰陵却已经蹙了蹙眉,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试了试体温,垂着眸看她:“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晏迟鱼自然没办法告诉他是被珠玑那几句话吓的,只是摇了摇头,因为珠玑的话,让她的目光有些失神,声音也有其轻飘飘的:“你要去哪?”这声音初一听,像是含着不少的叹息,与留恋不舍到颇为相似。   “去找点药材。”兰陵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平静又轻声问道:“想我早点回来?”   一时没注意,又被调戏了句,晏迟鱼沉默了,心却因为他这句话猛然的跳动起来,脸上泛了几许绯色,这样看起来面色倒是好了不少,她忍着笑,却又红着脸有些不大好意思,憋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回声音,怕一开口就会明显被他发现心绪,只得抿着嘴,又生动的眨了眨眼睛,算作是回答。? ☆、倒计时14 ?  兰陵这次走的颇为紧急,外头已经近了日暮,他还是就着暮色离开。如今白辞又受了伤,显然药材便是给白辞找的,至于兰陵离开的这样匆忙,怕是白辞的伤势也有些严重。   虽然她曾经一度把白辞和珠玑定义成敌人,不过由今的情况看来,她还得重新估量一下他们直接的关系。但即便不是敌人,晏迟鱼在没有兰陵肯定之前,也很难将他们定义成朋友。   次日醒来,风和丽日,倒是一个练剑的好时机。她将头发利落绑好,换了一声简便的装束,正打算去院子里练下剑。却在窗户上听见啾啾的鸟鸣,走近一看才发现窗棂上停了一只金色的小鸟,似乎认得晏迟鱼一般,等她走近了,便飞到她的手臂上,顷刻之间就化作一张黄色的符纸。   晏迟鱼皱了皱眉,接住飘落下符纸定眼一看。却发现是南叶真人的来信,问她兰陵最近的近况。她自然不打算事无巨细的报给给玄都观,但是如今再看见南叶真人的笔记,晏迟鱼忍不住摸了摸心口,思及溯秦曾经与他提及的封印。她不是没想过去问南叶真人,却又觉得这一问题无甚意义。至于玄都观,或许自己也不会回去了,更不可能将行踪告诉他们。   想到这里,晏迟鱼果断把符纸撕碎。信什么的,都让他们见鬼去好了。   这个院子极为空旷,也没太多的花草遮挡,一招一式出的都毫无障碍。晏迟鱼没有加上什么灵力,仅仅是在练着剑术,等到最后的剑锋扫过,恰好将落下的一片叶子削成两半。她略微松了一口气,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似笑非笑的声音:“剑舞的到不错,这招是兰陵教你的?”   回过头,便看见白辞倚着栏杆坐着,一手执杯,一手执壶,正在自酌自饮,见晏迟鱼往过来,他的唇角央企一个弧度,把酒壶和酒杯放在一边,就近捡了一个树枝:“你剑舞的漂亮,不过这几处却错了,看好了。”话音一落,白辞手中的树枝夹着一段微风就朝着前头送去,晏迟鱼看的清楚,这和兰陵当时握着她的手是同一招,不过兰陵的剑法凌厉利落又干脆果断,森寒如霜雪,相比较之下,白辞的剑术却十分优雅飘逸,潇洒的就像一朵清逸的浮云。带到最后一招落下,眼前那些落叶亦都纷纷被他串在了那个树枝上。   演示完毕,白辞把树枝丢在一边,倚着柱子,继续闲适的半躺在栏杆上,重新开始自酌自饮:“你且再试试。”   晏迟鱼没有再重新出招,因为白辞能将这招使出来,让她十分的惊讶,以至于直接问出来了:“这个你怎么会?”   白辞重新斟了一杯酒,想了一会,又理所当然的看着她,唇角依旧带着笑:“我为什么不会?” 语毕,他便垂着眸,看着杯中如翡翠一般的美酒,宽大的紫袖几乎被他拖到地上,姿态轻松又惬意。   晏迟鱼默了默,自觉接下来继续说估计会在上头绕个不停,正想回房呆着,白辞却又重新开口道:“你觉得兰陵是怎么样的人?”   晏迟鱼对白辞忽然会想到问这个问题有一刹那的惊讶,她愣了愣“唔”了一声,想都不想就道:“他很好。”   白辞似乎笑了笑,又侧眸去看她,半屈起一只腿,撑着颐反问:“很好?”   看到他这样模样,晏迟鱼愣了片刻,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她却从中模模糊糊的看到了兰陵的影子,不自觉间,就回答了白辞的话:“虽然平时看起来沉静寡淡,但是其实。”她顿了顿,掩饰性的整理了下鬓发,抿了抿嘴唇,才接道:“……很爱捉弄人。”自己后来可没少被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捉弄得说不出话,兰陵也似乎特别喜欢调侃她,看她窘迫的不知说什么的表情,并且近来似乎有愈演愈烈的形式,几乎那些戏谑都能信手拈来。   她最近是真真不觉得兰陵是平静寡淡的人了。   白辞也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晏迟鱼脸上泛着的绯色,他看了她一会,莞尔笑道:“捉弄人?”垂下眸沉吟片刻,复又抬眼笑了声:“你说的对,他自小就爱这样一本正经的捉弄人。”   没想到兰陵自小就有这样癖好,晏迟鱼忍不住有些暗笑。再又想起虽然兰陵曾经与她提过他和白辞自小就认识,不过听到自白辞亲口说的‘自小’就如何如何,也难免让她小小的惊讶了下:“你们真的从小就认识?”她想不明白,既然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怎么会走到现在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步。   白辞喝着酒看了她一眼,依旧的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白玉下的薄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亦是低柔:“你很奇怪?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变成他的敌人?“   晏迟鱼摇了摇头:“我不觉得你们是敌人。”虽然一开始她几乎没加怀疑就认定了白辞是兰陵的敌人,但是后来观察了兰陵对他的态度,也琢磨出一点东西,他们或许不是朋友,但也绝非以命相搏的敌人,但是到底是什么,她却实在看不出来。而且,她也隐隐有些察觉,白辞与当年兰陵被封印之事,或许有着莫大的关系。   听到晏迟鱼这样肯定的回答,白辞也有些惊讶,他放下斟酒的杯子,继续撑着颐认真的看了她一会,才问道:“为什么?”   晏迟鱼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觉得白辞问这个问题不是傻的。就是当她是傻的:“不说其他,就比如就昨天来看,如果兰陵是你的敌人,他会给你找药,会给你疗伤?”   白辞听到晏迟鱼这样一个直白明确的理由,愣了片刻,最后却是低笑了一声:“你说的对,他给我找药,给我疗伤,他或许没有把我当作敌人,但是只是因为他把这个当作一个责任而已。”又像是回忆起什么,摩挲着酒杯的边沿,淡声道:“他从小就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模样。”   晏迟鱼不明白了:“什么责任?”   白辞没有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提着酒壶就从栏杆上站了起来,一句话都没有解释,转眼就不在原地。晏迟鱼摸了摸鼻子,瞪眼看着白辞消失的地方片刻,最后怀着疑惑,也将剑重新收回剑鞘重新回房呆着。还没走上几步,又迎面飞来了一只符鸟,没有落到她的手臂上,反而还是在上头盘旋一阵。   晏迟鱼看见这符鸟心下一凌,即刻就想避开,然而无论她往哪里走,那符鸟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直至最后,有南叶真人的声音传来,平平静静的到还听不出生气:“几月都不见音信,你莫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这个符鸟和先前那个不同,既然被逮到了,就非要她回话才能飞走,晏迟鱼揉了揉额头,许久不见南叶真人,自己又遇见过这么多的麻烦与危险,她几乎都要把这个事情忘记,也以为自己能想不回去就不回。不过现在事情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自己若是在不回上几句话,估计有人就会直接来找了。她斟酌了几下,刚张了口想瞎掰几句,忽然看见不知哪里飞来一阵红光,直直没入金色的符鸟上,那符鸟便扑腾了几下翅膀,再挣扎了几下,最后一下子散成点点金光,就连骨头也没剩下了。随之是珠玑的声音自前头响起:“传音鸟?怎么会到这里来?”   珠玑出手的速度太快,晏迟鱼根本无法阻止,眼看着那只传音鸟消失,她瞪了瞪眼,头疼又无奈:“你,你怎么就把它打死了。”   珠玑莫名道:“不打死,还留着养?”   传音鸟这样被珠玑粗暴的解决,观里一定会发现什么端倪,若是让他们发现白辞和珠玑,实在是很麻烦的事情。她揉了揉额头:“可是你打死了,我师父他们找过来怎么办?”   珠玑眨眨眼,一脸的无辜:“继续打。”看见晏迟鱼一脸无语的表情,她挑了挑眉:“怎么,不可以吗,还是你还想回去?”   晏迟鱼摇了摇头:“想不想,和能不能是两码事。”她一直试图寻找一个平衡,既可以不回到哪里,也不至于和师门决裂。毕竟她在那里长大,也有三三两两的好友,若是真的与之决裂,也就意味与故交敌对,她天性温柔不喜争端,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如果能和平共处,却又能脱离那个地方,不受制约,那自然是最希望的结果。   不过,她实在太天真了,里面弯弯绕绕这么多,背后的脉络联系错综复杂,哪怕现在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或许暗地里早已暗潮汹涌了。   照此以往,或许很快,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了。   珠玑自然想不到这些,她没有晏迟鱼这样细腻又纠结的心思,有时候直接单纯的很,听到晏迟鱼这话,只是瞧着她发笑:“不回去就不回去,兰陵在你身边,你还怕打不过他们?”   晏迟鱼自然无法与她解释,只得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远方,天色淡灰压低,阳光只在天空的边沿露出几分金色,闷热无风,衣服贴在身上几乎透不过气来,看起来又是一场风雨即将来临。? ☆、倒计时13 ?  考虑到珠玑将传音鸟一张拍死,玄都观定会察觉到一些事情。晏迟鱼不欲突生事端,回到房里。琢磨了好一会,打算给南叶真人回一封信,先扯个慌解释了传音鸟的事情,再将岳琳琅和佘绛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一封信写完,她将信折好,捏了诀将它化作一只金色的小鸟。伸了懒腰便向窗外望去,外头的云层压的更低,闷热无风,想来即将来临的风雨将是声势浩大。她看了一会,揉了揉符鸟头上的毛,又连着加了好几个手印,才抬手让它飞了出去。   只是符鸟还没飞出一会,啪的一下晏迟鱼的房门就被推开,珠玑一脸怒气的抓着刚刚被晏迟鱼放出的符鸟回来,一下子就甩到她面前,冷笑道:“怎么,你还想给你们师门报信?”   晏迟鱼看了看被珠玑捏的毛发凌乱的符鸟,噎了噎,将上头的术法撤去,重新化为先前写的一封信,推倒她面前:“你自己看。”   珠玑没有接,只是皱了皱眉:“我就想不通了,你们师兄弟两人怎么就这么留恋那个地方,哪里有什么好的?”   晏迟鱼无奈,叹气摇头道:“你看都没看,怎么就说我报信了?”又颦眉:“你说师兄弟二人是什么意思?”溯秦先前便是追查白辞他们的事情与观中失去联络,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溯秦也不曾提及,观里那时也只一口咬定溯秦身死,不过后来看着溯秦相安无事,晏迟鱼也没有费心多想,只是如今再听珠玑提及,好奇心也难免被勾起来些。   珠玑闻言,却只是勾起一个笑容,在她身边坐下:“原来你不知道?”不等晏迟鱼回答,她撑起脸颊歪头看着她,一手的指尖将放在桌案前的杯子推来推去,漫不经心道:“也是,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和你说。”   晏迟鱼皱眉:“那时发生了什么?”   珠玑看了她一会,眼中光华流转,最后甜甜一笑:“还能是什么,我们碰巧解了他的封印,才知道是只狐妖。”又垂眸看着被子,低低笑道:“想必这个事情,你也已经知道了。”   晏迟鱼咬了咬嘴唇,点头。   珠玑再问:“你不会因为他是狐妖怕他?”   晏迟鱼淡淡道:“师兄就是师兄,无论他是不是人。”   珠玑抬脸看着她,茶盏抵着唇,笑意却是不减:“你觉悟倒不错,不过你们那些师兄弟到没什么这么好的觉悟了。”   晏迟鱼愣了愣,霍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急问道:“你说什么?”   珠玑无所谓的将茶杯丢在一边:“我们只是无意解开了封印,看他受伤了也没动了,后来你们师门人来了,却想杀他。”   晏迟鱼又呆了片刻,缓缓坐下。还没有说什么,珠玑已经再度开口道:“这样的同门,你还想和他们和平共处?”看见晏迟鱼只是抿着唇沉默了许久都不说话,珠玑重新站了起来,收起了常挂着的笑,淡声道:“这个和我原本没什么关系,但是你太天真了,这世上很多时候不能两全,你要什么立场,自己想好。   昏黄色的纸静静的躺在桌案上,被风一吹就悠悠的飘落在地,卷着外头零落的风雨落在门外,被雨水浇的模糊了字迹,晏迟鱼坐在里头,看着屋檐下的雨越下越大,直至被串成帘,一些雨水被风一吹,就飘在她的脸颊上,心中一片茫然寂静。   坐了很久以后,她还是没整理出什么头绪,打了一把伞去了外头,想将那被雨水浇的看不出字迹的信拿起来,边上是一个积着雨的小水坑,晏迟鱼庆幸幸好信纸没飘到里面去,但是才刚弯下腰,却又察觉到什么,手指顿在上头,回过头将纸扇迟疑的抬起来几分,指尖僵硬,有些愣神的看着半空中立着一个人。   许久不见的南叶真人站在她上头,雨中也并未沾湿衣袖,立在剑上,广袖无风自动,他静静的看了晏迟鱼一会,也没让她解释什么,只是道:“跟为师回去。”   晏迟鱼一直想着早日离开那个地方,加上兰陵如今也没有回来,哪里会愿意回去,当下摇头,冷静答道:三样物品还未寻齐,现在直接回去,怕是不妥。”   南叶真人淡淡道:“你还知道不妥?那为何这些月来全无半点音信,还将为师的传音鸟毁去?”   晏迟鱼思索转了几圈,挑出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我受伤了,所以没来得及写。”   南叶真人自然没信:“你一伤还能伤的几个月都不能动笔?”他不欲在听晏迟鱼说话,抬手就想抓住她起来:“跟我回去,兰陵之事不用你操心,为师自会派几个稳妥的人跟着。”   晏迟鱼一个侧身,下意识的就将南叶真人的手避开,晏迟鱼性子向来温吞,从来没有这样明显的反抗自己的意思,南叶真人也稍稍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见见晏迟鱼依旧抿着唇站在前头不欲过来,他眉头紧紧皱起,显然动了怒:“如今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话音一落,前头的屋檐下就过来一个人,白玉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紫的衣袖几乎垂在地上,抱胸倚着门框,姿态轻松惬意:“她既然不想走,南叶又何苦相逼。”   南叶真正皱了皱眉,看了看白辞,眼里闪过几分疑惑,但是并未说什么,又重新看向晏迟鱼,见她依旧站在原地不愿走,眉头越皱越紧,刚刚想把她提过来,然而一瞬之后,晏迟鱼却已经被白辞拉到对面。南叶真人剑她再度违背自己的意思,气的摔袖:“孽徒,还不过来!”   把晏迟鱼扯过来之后,白辞就放了手,又看见南叶真人几乎气急败坏的模样,还垂眸看了看晏迟鱼,依旧抱着胸瞥了瞥南叶真人,示意晏迟鱼去看,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师父想带你回去,那你想不想回去?”   南叶真人忍住气,沉声道:“你现在过来,为师便还能你忤逆之罪。”   晏迟鱼不愿意点头,但也无法摇头,思及珠玑先前和自己说的话或许是要做一个了断,也许真的无法找到一个相对的平衡点,但兰陵对玄都观无有所谓,只是玄都观也不信任,便是如此,真的还是非要到一种针锋相对的状态不可吗?   见她垂着头不说话,白辞将手枕在脑后,似笑非笑的垂眸看着她,声音漫不经心:“都是忤逆之罪了,还不能下决定?”   听出白辞口中带着的几分讥讽语气,南叶真人这才仔细去看他,皱眉道:“你又是何人?”   白辞惬意道:‘真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没有等南叶真人再说什么,他低头看着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晏迟鱼:“怎么样,还没想好?”   见晏迟鱼一直在迟疑,南叶真人怒极:“还不过来?”   晏迟鱼抿了抿嘴,转头看了看白辞依旧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看了看南叶真人盛怒的面容,还是咬了咬嘴唇,但是依旧说的模棱两可,不欲决裂:“师父如果真的想让我回去,也需等下兰陵,不如先小住几日?”   听到她苍白无力的委婉托词,白辞听的直笑。南叶真人自是也不欲接受这个提议,拧眉道:“过来!” 看见晏迟鱼愣了愣,又朝后退,南叶真人忽然一甩袖子,反手拿出一条金色的锁链:“再不过来,要我绑你回来不成?”   看清南叶真人手里的东西,晏迟鱼蒙了蒙,那是捆仙索,除非犯了大错,否则不会轻易动用,绑的久了少说都要伤及修为,再久一些,许是连筋脉都会断裂。如今南叶真人竟是打算用这个绑她回去?耳边有雷声隆隆,但再大的雷声,都不及她看见南叶真人朝自己丢捆仙索时来的震撼。   所幸她反映还算快,堪堪将捆仙索避过,白辞也一把拎起她,把她罩在一边,眼前起了一个无形的罩子,捆仙索被困在外头噼里啪啦的乱甩一通,却无法破壁而入。南叶真人看见白辞架的罩子轻而易举的挡住了捆仙索的攻势,眉头紧缩:“贫道教训徒弟,还请这位道友不要插手。”   白辞瞧了瞧依旧横冲直撞的捆仙索,好笑道:“教训?你这捆下来就要费了她一半的修为,不过只是不愿意回去而已,你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南叶真人“哼”了一声,冷声道:“违背师命,视为不孝,贫道不过小施惩戒。”   白辞又是低笑一声:“她不愿意通风报歉,你便想换个人监视兰陵,也实在太小瞧他了。”   听到白辞听到兰陵,又讲出心中所想,南叶真人动了怒,复又若有所思的看着白辞:“你是他的人?”   白辞依旧好像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我是认识他,但可不是他的人。”   这样可足够,南叶真人忍了气,勉强道:“并非是监视兰公子,只是不知根底,总归有个辅助才放心,兰公子也大可以派人留在我玄都观里。”   白辞却不领这个情,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竟然可以把交换人质说的清醒脱俗,不愧是南叶掌门。”   南叶真人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之意,甩袖怒道:“你!”   白辞的笑意依旧不减,在边上的栏杆上坐下,撑着颐看他:“我怎么?”   该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南叶真人顿了顿,才冷声道:“贫道管教徒弟,道友别不知好歹!”   比起南叶真人,白辞看起来神定气闲,潇洒惬意:“兰陵离开之前,叫我好好看着她,自然不能让他回来找不见,你若想带她回去,需得问过我。”语毕他仿佛刻意一样,不给南叶真人出声的机会,直接提了剑就冲出去。   此刻,珠玑刚好抱着一碗葡萄过来,看见白辞和南叶已经开打,惊的把手里的葡萄尽数打翻,恼道:“白辞,你这个笨蛋!”语毕,也干脆提了剑加战局上。   于是,当下只余下晏迟鱼和那个捆仙索相对着,目瞪口呆的看着上头的突如其来的激烈战况。南叶真人也想不到白辞会全无预料的直接开打,而且都是夺命的招式,他不敢轻视,谨慎应对。   前头的光阵交织,快的让人看不清。瓢泼的大雨如倾倒的水盆而下,但是半空中那三人的衣服依旧干燥,鼓动生风,白辞的招式皆是杀招,看起来不像是想将南叶逼退,反倒真的想置于死地。晏迟鱼看看天,又看了看依旧在奋力破壁的捆仙索;“……”   看着前头缠斗的三人,晏迟鱼忽然觉得白辞这吱会一句之后就直接动手的个性,和兰陵到挺像。? ☆、倒计时12 ?  眼看着南叶真人要被逼下剑来,晏迟鱼的心情极是复杂。她虽然不愿意回去,但是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师父死在白辞和珠玑的剑下。再看看得出白辞招招狠厉,几乎就是想取性命之势,心中明白,此等招式,绝非是因为自己之故。   怕是和师父原本便就与他有什么恩怨纠葛。晏迟鱼紧缩着眉,正思量着法子,忽然看见南叶袖中飘出一个小光点,升到半空中,在雨幕中炸开了一团金色的烟火,松了一口气,一时说不清的庆幸还是担忧。晏迟鱼自然认得这个东西,是玄都观召集附近弟子的信号烟花。   怕是很快,附近的弟子就会赶来了。   这样一个明显的信号弹,白辞自然是看见了,他的剑未收,在空中滑过几道黑影:“附近还有多少人?都一起叫来吧。”   白辞这话说的狂妄,南叶真人怒目:“贫道与你素无恩怨,不过是教训一个徒弟而已,何须劳道友如此拼命相互?”   白辞闻言,却是“哦”了一声,剑势依旧不减,是墨玉色的剑,连剑柄都是漆黑,将滑过雨似乎都染上了墨色,声音既莫名又疑惑:“怎么没有恩怨?若是没有恩怨,我哪有这个闲工夫和你打架?”   ……有时这噎人的习惯,和兰陵也挺像。   南叶真人也不想和他再说什么,将还在拼命冲击罩子的捆仙索受了回来,稍稍分开的三道人影,又快速的缠斗在一处。瓢泼的大雨中,又见远处有不少人御剑而来。想是附近的弟子收到南叶真人的信号弹,都纷纷赶来相助。   那些弟子中间不少人都认得晏迟鱼,看见她被关在一个罩子里,前头是南叶真人和两个人缠斗,当下就认为南叶真人寻晏迟鱼时遇见了药物,又怕晏迟鱼一个人无力抵抗,十分危险,就把她关在法罩里了。   南叶真人果然爱徒心切,至于这位晏迟鱼不得她掌门喜欢的传言,想来定然的假的。为首的弟子给了晏迟鱼一个示意她放心的眼神,很快都纷纷重了上去加入战局。   未想,南叶真人看他们都来了,却指了指晏迟鱼,叫出了其中三位弟子,吩咐道:“将她法罩破了,带回玄都观,严加看守!”   听到这个吩咐,弟子皆是目瞪口呆,等到南叶真人再一次怒声催促,才反映过来合力去破晏迟鱼的法罩。晏迟鱼看着外头依旧下个不停的雨,看着眼前不停的用法印或是符纸攻破这个透明法罩的同门,觉得心也像是被这冷雨浇灌,眼神空洞。   白辞即便修为再高,但是设这个法罩时候也没用多少灵力,所以在接二两三攻击之下,也难免出现几丝缝隙,外头的灵力通过那些缝隙透入里面。这法罩无法跟着她移动,晏迟鱼活动的范围及其有限,一不留神手臂就被外头的术法击中,像雷电击中般,浑身一个哆嗦,忍不往后退了一步。   看见这法罩终于被撞击开了些,那三个弟子更快的将术法一个接一个的叠上去,其中有弟子腾出了一点空,叹口气道:“师叔,这也是掌门之命,我等无法,还请师叔见谅。”   晏迟鱼什么都没有说,看向白辞他们的方向,把手中的剑一份份握紧。   白辞受了伤,或许对付一个南叶还有余,但是加上这么多弟子,又列了阵法也有些麻烦。 白辞侧身避开了南叶的几个攻击,又看了看那些列阵之人,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毫无长进就算了,七星阵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南叶真人闻言直皱眉头:“你如何得知这是七星阵?”   珠玑烦躁:“怎么这么多废话,见过就是见过,你们别白费力气了,乖乖滚了,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闻言,白辞却是摇头,柔声责备道:“怎么让他们滚,这么大好的一个机会,自然是得好好一网打尽了。”   珠玑挥扇的手一迟疑,诧异的惊呼:“你真想在这里解决他们?”   白辞依旧轻松:“有何不可?”   “你!”珠玑气的摔袖,垂眸又看见晏迟鱼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气道:“你还不和我一起劝他,再不劝……她顿了顿,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南叶真人,方才接道:“再不劝你师父真要死了。”   晏迟鱼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法罩被他们一点点击碎,在心中默念了三下,等到被彻底击碎的前一刻,一跃而起,一个转身,便落到屋檐之上,恰好避开了他们施展定身印的手。   珠玑见她躲开了,挑了挑眉毛:“这次还算聪明。”   南叶真人见的晏迟鱼如此,没忍气,直接怒喝:“你当真要违逆师命?!与妖为伍?”话音一落,白辞一个大招就劈了下来,几乎要斩断南叶真人的整个手臂,哪怕他险险的避开,也依旧开了一个大口子。只是珠玑见白辞使出这样一个大招,让南叶真人直接落了伤,非但不拍手叫好,还生气了:“你给我住手!”   白辞还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气呼呼的脸颊,扬起一模漫不经心的笑容:“乖,一会就好。”   见着两人非但不把自己当一回事,还公然在此等状态下打情骂俏,南叶真人脸色几乎被气的通红,怒火喷发,直接挥手让阵法加强了一个攻势,朝着白辞和珠玑压来。   晏迟鱼到没什么机会去看那边的战况,光是躲避身后三人的追击,已经让她分不开神。周围不知被谁架上了结界,外头的人看不见也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晏迟鱼只能在一方小小的院落之中躲避。外头宁静和平,里头却鲜血横飞,尤似一个战场。   一边躲避攻势,晏迟鱼在腾出空,想着对策。自己是没办法和师父活着是白辞他们对抗的,不过看他们这种不死不休的正式也不是一个办法。白辞似乎拼着伤也想将师父就地解决了不可,相比较而已,珠玑却要理智很多。   阵法晃的晏迟鱼头晕,然而白辞在里面行走却游刃有余,南叶真人却早就停了手不做攻势,只是一味的躲避白辞的剑势,直至他被逼至一个角落,白辞的剑显然就要架上他的咽喉。晏迟鱼猛的一惊,几乎要下意识的捂上眼睛,然而下一刻,南叶真人却以极快的速度像前方冲去,蓄了许久的气,就在此刻,以剑锋送出。   他的原先一直被紧紧压迫,想来是一直在积攒力气,如今攻势太过突然,白辞因为受了伤,避的也有些踉跄,然而,南叶真人的剑却为指向他的要害,剑锋对着白辞的耳下穿去,面具就此脱离在地。看清他的面容,南叶真人猛然一怔,剑锋都忘记收回来。   晏迟鱼也看见了,也在屋檐上停下,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白辞的那张脸。   因为面具挑落,带动了头发的发簪,他的一头黑发也垂落了下来,等到被风吹开,便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侧脸,白辞看着自己的面具掉落,也微微愣住,对着脚下的白玉面具沉默不语。那张脸十分清隽,除了那略微上挑了几分眉,与眼尾到鬓角上如同叶脉伸展的红色纹路,与兰陵别无二致。   但是他自然不会是兰陵。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因为在场的不少人都见过兰陵,如今看间这样一张脸,皆是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晏迟鱼也呆滞的站在原地,怪不得兰陵几度欲言又止,和白辞又不似敌对,又说和白辞自小相识,却非朋友。怪不得明明当年的事情不是兰陵所为,所有人都将他封印,而他也不曾辩解一句!看到眼前这一切,觉得都清晰明了。   还是南叶真人最快反映过来,怒不可遏:“兰陵!果然当年之事还是你所为,我却听信了你的一番花言巧语,受你欺瞒!”   面具既已落下,白辞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去重新捡起,只是抬头淡声道:“当年之事的确是我,不过你还是认错人了,我不是兰陵。”紫衣在空中翻飞,猎猎作响。   南叶真人冷笑:“面具已落,还容你狡辩!”又快速的吩咐晏迟鱼身后三人:“晏迟鱼已受妖物蒙蔽,将她速速给我绑回去!”   因为方才实在是被白辞这张脸惊的够呛,晏迟鱼避开了一个定身决,没能避开南叶真人的那一个,指尖的麻痹顷刻之间传到全身,感觉到捆仙索将她的修为都重重锁住,挣脱不得。下一刻,白辞又冷冷道:“长的像又如何,我可不是他,没他这样好心,可笑他想法子帮你们,你们却毫不领情。”   此等情况下,自然没人信他的说辞,只是随着南叶真人的令下,攻势也变为防守,身后那三人压着晏迟鱼,缓慢后退。   珠玑看见晏迟鱼一不留神就被抓了,跺脚:“才夸你一句就被抓了,真是的。”看着晏迟鱼依旧若有所思的盯着白辞看,她连忙道:“喂,你不会也当他是兰陵了吧?”   晏迟鱼收回目光,摇头:“不会。” 虽然两个人长的极为相似,但是到底不一样,即便白辞眼角没有那些红纹,她也能从中认出兰陵来。   南叶真人只是看了晏迟鱼一眼,冷哼了一声,对身后三名弟子吩咐:“把她带过来。”   因为出了此等变故,白辞和珠玑也都收了手,见晏迟鱼已经被压倒南叶真人旁边,珠玑也借此急忙道:“今天还是放了他们回去,怎么说晏迟鱼都是兰陵的人,如果伤了她也不好。等……等兰陵他回来再说。”   白辞看了晏迟鱼一眼,又看了看珠玑,踩过那个摔裂在地的白玉面具,最后不发一言的撤了结界转身回去。? ☆、倒计时11 ?  虽是说将晏迟鱼带回来严加看管,但是南叶真人也没真的交代下什么。加上出现的状况匪夷所思,牵连颇大,所以当时的弟子也对此讳莫如深,三缄其口。为了不太过引人注意,晏迟鱼也没有再被关在禁地之中。只是南叶真人在她的房前布了一个结界,限制了她的行动。   许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过熟悉,晏迟鱼并不怎么害怕,南叶设了一个结界,她呆在里面也乐的一个清静,安安心心的坐在房里翻话本子看。唯一在意的是,白辞与兰陵竟然会是兄弟。   不过这样一来,往日兰陵的欲言又止,也说的通了。白辞一直带着面具,又曾经说过如果自己看到他的脸,会被吓到。原来只因为他的脸上有什么伤疤,没想到会是这样。晏迟鱼放下书,撑着脸看着窗外被风吹拂着的嫩枝,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当时那件血案,不会其实与兰陵无关,反倒是白辞的事情。   当时的他们,不会真的是认错了人吧。   她站了起来,倚着窗边,抵着下巴又把事情理了一圈,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推论没错,兰陵向来就不喜过多的解释,虽然解释了他们也不一定会听,但是按着这样一想,被当错白辞封印了这么多年,的确是可能的事情。过了片刻,忽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很快就有人过来叫她去见南叶真人。   ……   南叶真人是在大殿见他的,不见其他两位真人,只有他一人坐着,气氛凝重,与那时自己解开封印之后的被交到这里的场景颇像,不过现在座位上没有兰陵,气氛也比当时低压凝重的多。晏迟鱼却没有当时的害怕,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等待他开口。   南叶真人直接劈头盖脸便问:“兰陵果然是当时血案元凶?”   晏迟鱼冷静摇头:“他不是。”   南叶真人皱眉道:“你如何肯定?”   晏迟鱼沉默一会,既然他已经看到白辞的脸,也不是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不是”就能让他相信的,然而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不清楚,就算清楚,也不能这就这样直接说出来,想到这里,她只得挑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我没办法给出师父明确的证据,但是以我对他了解,他绝对不会杀害无辜的人。”   “以你对他的了解?”南叶真人目光如炬,重重的将边上的茶盏敲下,激起里面的茶水一阵晃荡,打湿在案上:“你果然已经受了那妖孽的蒙骗!”   听到这里,晏迟鱼大约明白了,想来南叶真人原本就不打算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次找她过来,怕是也有另外的交代。果然,过了一会,他又喝了一口茶,叹气道:“念在你年幼无知,他又口蜜腹剑诓骗与你,也算是遇人不淑,往事重重,只要你即使回头,我也不再计较。”   晏迟鱼听得南叶真人一副以长辈口味所说的大道理却听的有些想笑,原想反驳他的这一番话,然而到了口边,却折了回去,顺着回答:“……怎么样才能算是回头?”   南叶真人对她这问题却是冷哼一声,像是在嘲笑她的软弱胆怯:“自然是将他重新封印!不能再为祸人间。”   晏迟鱼沉默了一下,淡声道:“徒弟自小道法不济,估计兰陵剑下一招都走不过,师父想我去封印他,实在是抬举了。”当年在青丘的时候,溯秦更他提过那个封印住经脉的封印,使得她无论怎么修炼,都如同漏了水的瓶子,永远无法装满,虽然或许因为后来的那个变故,让她经脉稍稍疏通了些,但是与道法一途,到底还是不能大成。   南叶真人自然还是不知道晏迟鱼已经知晓封印之事,见她言语间也不似往常一样只会一口否定,让他已经十分意外,而且明明连个回信都不愿意告诉,却对他现在的要求不直接反对,反倒有条理的指出,也是颇为奇怪:“这个不必担心,为师自然不会让你与他正面交锋。”   晏迟鱼知道自己此番如果是再顺着答应下来,不能再蒙混过关了,的确要想一个办法了断此事,但是南叶真人是她的师父,这里也是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她自然不愿意撕破脸皮,只是他们原本就不相信兰陵,甚至也从来没有信过她,现在又出了白辞这事情,定然已经听不进去她半点话了。   看见晏迟鱼一直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南叶真人皱了皱眉,瞧着桌案气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他不是妖,还想站在他那里?”   晏迟鱼抬起头,顿了好一会,才道:“……现在我没有办法回答,师父能让我想几天吗?”   南叶真人听到她回答还算满意,喝了一口茶,淡淡的“嗯”了一声:“这几天你就呆在房里,好好消息,为师也会派人保护你的安慰。”   从大殿那边回来,晏迟鱼又一个人回了房间,结界也被南叶真人重新架起,整个院落像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安安静静的,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   晏迟鱼坐在床上,也无心翻话本子了,只是琢磨着应该怎么想一个折中的办法,既不让他们发现白辞与兰陵的关系,也能维持住表面的同盟关系,不至于兵刃相见。然而,她坐上了许久,直到金色的夕阳晕染了一片金色昏黄,也没办法想出一套合理的说辞。   就在此刻,窗棂上忽然翩翩飞来一只大红的蝴蝶,比一般的蝴蝶个头打了不少,蝶翅飞舞间柔软又灵巧,如同一块上好的丝绸,那红色由浅变深,与众不同。   这里被南叶真人设了结界,怎么还会有一只蝴蝶飞进来?晏迟鱼拿了一个丝帕,正想抓过来一看究竟。然而蝴蝶却在她身前飞了一圈,最后化地成人。成的那个人还是珠玑,她挑眉对着晏迟鱼一笑:“可算找到了,这个结界设的不错,一时之间,我差点没发现?”   珠玑出现的突然,晏迟鱼却不害怕。反倒在此情此景之下,忽然觉得珠玑都要莫名的亲切起来,又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珠玑先在她的桌案上,拿了个桂花糕一口吃下,等到咽下去才道:“笨,当然是来看安全与否。”   晏迟鱼摇了摇头:“怎么说他都是我师父,不会有事的。”   珠玑又拿了一个绿豆糕,原想送入口中,听到晏迟鱼这一句话,却又放下,指背抵着下巴看着她:“即便不会害你,也会找你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吧。”   晏迟鱼复杂的看着她:“……”   珠玑这才一口吃下绿豆糕,含糊不清道:“事到如今,你还依旧天真的想找一个两全的办法?”   晏迟鱼眼神却忽然有些茫然起来,看了她一会,忽然想起关键的事情来:“兰陵没有取那些人精血魂魄,师父他们只是不知道,如果能让他们相信,为什么不能两全。”   听完,珠玑愣了一会,却大笑起来,好半天才揉了揉眼睛直起腰:“真是天真,白辞是他的亲弟弟,他们就算知道非兰陵所谓,但是有了这一层,你以为他们还能相信兰陵?”   听到她的笑声,晏迟鱼却突然觉得很无力,如同被击垮一样,面颊埋在手心,声音闷闷的从里面透出来:“……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珠玑转了转眼眸,抱着那一碗桂花糕走在前头坐着。不假思索就道:“那当然是离开这里,还管他们做什么,以后找过来就说你要断绝师徒关系,这样一切都解决了,不用担心忤逆师命,不忠不孝,因为你已经不是他徒弟了。”语气听起来再也理所当然不过。   见晏迟鱼不说话,她又是笑了一会,歪着头看着她:“有一件事呢,我准备和你说一下,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也没有暗示什么,不过就是让你自己判断。”   虽然珠玑口口声声强调不暗示什么,但是指向已经很明显,晏迟鱼心里茫然又烦躁,闻言也只随口“嗯”了一声,等待下言。珠玑瞧着她,手也依旧撑着下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你可以打开兰陵的封印?”   “……”珠玑问的突然,晏迟鱼猛然一怔,慢慢的抬起来头来。这个事情,他也疑惑过,自己道行这么低,是怎么接二连三的打开了兰陵和大猫的封印。没有过太久,珠玑已经悠悠接道:“那个阵法有个致命的缺陷,布阵之人以血为媒,能困住封印里的人,但是如果他自己,或是后人的鲜血触及,封印就会被轻易打开。”看着晏迟鱼几乎震惊的表情,珠玑再笑着,意有所指:“所以一般来说,施展这种阵法,都不会留下什么后人的。”   “……”听到这个事情,她不可不为震惊之极,好半天才反映过来,皱眉道:“这事情,你怎么知道的?”珠玑这番话,明显是在指他们一开始是想置自己于死地。至于为什么现在好好活着,也应别有隐情。   珠玑像是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事情,笑着道:“白辞与兰陵他们通晓的阵法不少,这个是白辞与我说的,信不信随你。”顿了顿又道:“我明天再过来,你自己好好想,便是等的兰陵来找你,也会和他们起冲突,怎么取舍,全看你自己。”? ☆、倒计时10 ?  旦日,南叶真人又派人让晏迟鱼过来,询问她考虑的结果。昨日一夜都没睡好,珠玑的那一段话让她心烦意燥的可以,哪里思量的出来什么结果。   南叶真人却喝了一口茶,淡声道:“你长大了,儿女情长之事为师并不反对,但是那人若是兰陵,必得断了念头!”   见晏迟鱼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又道:“儿女情长,与天下苍生,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这个高帽带的终于让晏迟鱼撑不住了,但是决定先探探南叶真人的口风:“师父想让我做什么?”   南叶真人瞧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想相信了,反手拿出一个瓶子:“吃了它。”   晏迟鱼愣了好半天,看着那瓷瓶都没反应过来。这药是什么,她哪怕再迟钝也知道了,只是想不到这种江湖上的法子,居然有一天会用到自己的头上,晏迟鱼声音几乎干涩:“……师父?”   南叶真人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摇头道:“为师也实属无奈,毕竟事关苍生,你又受他的蒙蔽,即便手段不是那么光彩……”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敲了敲桌子,皱眉道:“怎么,你还有什么顾忌,莫非还是存了别的心思”   也不等晏迟鱼回答,他将药丢给过去:“为师乏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晏迟鱼咬了咬唇,如获大赦,将那个药紧紧捏在手里,也不理会门外等候的弟子,直接小跑回了房。   然而,一回到房间关上门,她抵着门缓了很久。等到心情平复了一些,转回头时,惊的差点把门重新撞开。珠玑已经坐在前头,把她的糕点零食扫荡一空,看到晏迟鱼回了头,她还淡定的将最后一块糕点吃完,再淡定打了一个饱嗝,慢悠悠道:“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   晏迟鱼没有说话,在她前面坐下,袖中的药瓶滑落。珠玑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开起来闻了闻,又瞪了瞪眼,讶声道:“别告诉我,你师父叫你给兰陵下毒”   晏迟鱼看了一眼,眼眸垂了垂:“没有。”   珠玑很快就明白过来:“那就是给你的?”见晏迟鱼没有回答,珠玑站了起来,在她床上坐下,绕着垂在胸前的发辫,唇角勾起笑容:“现在你还天真的以为,还能和他们和睦如初?”   晏迟鱼在事情没看清之前会犹豫不觉,但是如果真的决定了也就不会回头。在南叶真人给她那药的时候,她就已经死心了,原以为怎么说他都是她的师父,可是现在想起,他也没把自己当徒弟,自己又何苦守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珠玑眨了眨眼,虽然晏迟鱼没有回答,但是却看的明白了,对她伸出手,又笑着眨眼:“那就走吧。”   师父他们从小就对她防备有加,从来没有真的当她是徒弟。到头来,居然会是一个曾经相对的人出手相助,晏迟鱼忽然觉得十分讽刺。还没有走几步,耳中却听见外头有风卷过的声音,珠玑伸出来的手了缩了回去,化出她的羽扇,一瞬间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也变的警惕。与此同时,晏迟鱼也感觉到一股慑人的气息,她没有回头,反倒是侧了侧身,恰好躲过身后的一抹金光,那抹金光越过她,砸像前头的桌子,将果盘瞬间砸的粉粹,接着是南叶真人盛怒的声音:“你果然已和妖物勾结在一起!”   南叶真人此言一出,即便晏迟鱼还没有站在对立面,他们已经也已经把她当作了敌人。比起心中那几分微薄的难过,却更是觉得心中有一块石头落了地,所想也变得更加清楚明晰,不再彷徨失措。她逐渐坚定下去,顶着着南叶真人盛怒的神情,平静道:“我说的师父不信,师父希望的我也做不到,是不是又怎么样?”   南叶真人一时没想到她会这样平静,怔了片刻,甩袖:“这就是你和师父说话的态度?”   珠玑听着晏迟鱼这一番话却颇为满意,拍了拍她的肩笑盈盈道:“你早想明白不就好了,走,带你回去。”话音一落,晏迟鱼便给她扯着直接翻了窗出去。   南叶真人怒极,反手就对晏迟鱼甩出了什么东西,晏迟鱼猝不及防,就感觉后背被钉入了什么冰凉彻骨的东西,她一阵闷哼,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摔过去。   珠玑那时候正拉着她的手臂,发现晏迟鱼站不稳,又伸出另一只手扶了扶。却摸到她后背一片温热湿润,讶然:“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后背的伤口冰凉刺骨,血虽留的不多,却能感觉到气力从身体里一分分的抽离出去,身后响起的声音不咸不淡:“叛师逆道,罪大恶极,这一枚透骨钉就送与你,你我师徒情谊就此断绝!”   这透骨钉十分细小,极难看见,对外人无甚用处,唯是门中弟子的克星,晏迟鱼不知道到底背上有多少根,只是明显感觉到全部的气力都在慢慢的从身体里抽离出去。此情此景之下,她不敢睡过去,死命的咬着嘴唇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一身的修为修来极为不易,然而这样散去,她也并不觉得有多可惜,又或者是周围严峻的环境,让她还无法去留恋那一星半点的修为,只能拼着最后一点气力招架。   珠玑对付南叶一人尚属勉强,加上这么多门下弟子已属吃力。然而不知为何,他们的注意力更多的却是放在晏迟鱼身上,而且招式之间也颇有估计,甚至有些人只是单纯的使用剑术,像是不敢将术法加在她身上一样。   晏迟鱼这时候自然不会傻到以为是南叶真人心软,吩咐下去让他们不要伤自己的,定还有别的缘由,她一边躲开刺过来的剑锋,一边思考着脱身之计。   过去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和同门兵刃相见的一天,未曾想这几天却是接二连三的发生,周围的环境是那么的熟悉,那人自己也能一一喊的出名字来,过去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手中的剑会有一日指向自己。然而选择了就不会再回头,况且自己自小不受几位真人的喜爱,他们素来对自己就颇有微词,本就没什么交情,到了如此的境地,晏迟鱼竟然也不觉得有多难过。   看着那些交织的剑锋,珠玑拉着她左右躲闪,晏迟鱼没有再思考将来对他们应该如何自处,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一定要离开这里。   “铮铮”几声,珠玑的羽扇与长剑相接,却有兵戈撞击之声,情形虽是迫切,珠玑却还在打趣:“啧,你看看你这些同门,看起来还想活捉,他们想做什么,该不是拿你来威胁兰陵吧?”   晏迟鱼再躲过一个剑锋,她原本就有伤,又添了这个透骨钉,体力早就透支,脚步也变的虚浮,面对珠玑的打趣,也分不出分去回应,这一招她已经躲的十分狼狈。然而在一个转身之间,她的腰却被人搂在怀里。   眼前铺天盖地的白色将身后冰冷的剑气尽数隔绝在外,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可以听见缓慢沉稳的心跳,熟悉的气息将她圈住。疲惫和无力顿时被扫荡一空,她觉得身心皆是着落在地,安心无比。   珠玑的声音响在后头,听起来像是大松了一口气:“得,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只能把她丢在在这里,另想办法了。”   见着兰陵的突然出现,南叶真人亦是深色莫辩的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停下攻势,又道:“百年前能封印你一次,百年后就能封印第二次,你莫非以为这番还能全身而退。”   兰陵揽着晏迟鱼,淡淡的看着底下的人,声音寡淡的反问:“我想带走她,你们能拦得住?”气势却沉:“至于百年前之事,我早已言明,信与不信皆随你们的意。”   南叶真人只道兰陵还在此事之上狡辩:“我已亲眼看见,还容你抵赖!”   兰陵淡声打断:“人有相似,这种事情掌门还不明白?”   沉寂了好半天,南叶真人最终却转向晏迟鱼,忍了忍气:“如果你能迷途知返,为师既往不咎,还当你是我的好徒儿。”   听到这一番话,晏迟鱼却有些想笑。忍了忍,最后没忍住,垂着眸快速道:“师兄已经告诉我身上封印。”再道:“……我已经知道那个阵法关键了。”最后貌似冷静的抬头:“当我是徒弟?师父,你过去那么多年,真的当我是你徒弟了吗?   她向来不喜欢争执,说话做事之前都要思虑再三,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重话,虽然已下过决心了断此事,但是就这样把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她的指尖还是发冷,身体也有些僵住,预料之中的盛怒:“且不说你忘恩负义,你这样不明不白跟着他,女子的礼义廉耻也忘记了吗?!”   晏迟鱼脸色唰的一下雪白,手死死的攥成圈,咬着唇正想反驳,却感觉到自己手被人握住,温柔又有些微凉的体温传入身体脉搏,兰陵的声音平和又坚定响在的上头:“掌门这话从何说起?”他声音带了几分莫名,手揽着晏迟鱼的腰,一手覆上她的脸颊,指侧从额滑至下巴,眼眸漆黑深邃,定定的看着她,口中淡定道:“已上拜苍天,下叩黄土。怎会不明不白。”   闻言,不说底下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晏迟鱼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兰陵,等到他顺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脑后,都没有转过神。她嫁了?她什么时候嫁了?怎么会连自己都毫无印象。兰陵却理所当然的看着她一会,手还停她的鬓上,平平静静的发问:“夫人,你说是不是?”   听到他又补了一句,表情平静又淡定,晏迟鱼已经混乱了,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少了什么记忆:“……”直到看到他眼中升起促狭的笑意,她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兰陵估计是懒的解释,直接简单粗暴的诓了南叶。? ☆、倒计时9 ?  兰陵对晏迟鱼的举止亲昵,看起来果然是成了亲的,底下弟子面面相窥,只是这样相互看了半天,南叶又没下达什么指令,皆是沉默不语。等到一缕微风垂落了悬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黄叶,落在南叶执剑的手上,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蓦然开口道:“荒唐,八字未合,怎可成婚!”又忍了忍气,对着晏迟鱼道:“你修为不济,即便当下在一起,百年之后也只化作黄土,你若回来,为师替你将封印解了。”   听到南叶真人主动提及将她的封印解开,晏迟鱼难过又好笑,这样他就算是承认了吗?可是从小对她不闻不问,好几次都将她关到禁地之中,一开始她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过现在倒是明白了,他们或许一开始就不想让她活下去,不过修道之人不可滥杀无辜,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设了一个封印留下了她。可是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封印稍有些溃散,她与修道上无法大成,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学了一些东西。   正巧,是那么一点东西,就足够解开兰陵的封印了,怕是他们都没有料到的吧。晏迟鱼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眸一片寂静:“透骨钉已下,这些年的所修的都付之一空,不劳费心了。”   见她说话如此目无尊长,南叶真人正想呵斥,兰陵已直接截口,语气虽淡,然而却有种沉着又傲然的气势:“八字合配自然是好,即便不合,天意能奈我如何。”不给南叶再开口的机会,兰陵直接横腰抱起晏迟鱼。抬手化出一个结界,温暖淡白的光芒将他们包裹在里面,他的声音沉沉的响在上头,却似乎能在心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温柔涟漪:“迟鱼我就带走了,她今后也不会再回来,你们若想除魔卫道,也尽管过来。”   兰陵来的突然,这样走的也是更加突然,他们甚至还来不及阻拦,他已经抱着晏迟鱼踏云而去。底下之人才追了几步,却被南叶拦在,南叶抬起眼,看着兰陵离去的方向,白云飘飘荡荡,而他的眼神亦是闪烁不定,疑虑重重。   到最后,还是和珠玑说的一样,无法两全,只能像如今这样狼狈仓促的解决,晏迟鱼却没有觉得难过,反倒觉得终于解决了犹豫纠结。只是透骨钉使得她的修为慢慢消散掉,她觉得有些累,连眼皮都睁不开,只能贴着他的胸口。耳边滑过的秋风寒凉呼啸,脚下应是越过连绵是山川与纵横交错的河流,一片旷阔无垠,苍茫浩大,可是她现在提不起力气去欣赏这些。   兰陵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声音很轻:“你现在不能回家了,怕不怕?”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叹息,轻飘飘的像被风吹散,晏迟鱼很困,头脑也有些昏沉,只能含糊的回答:“不怕。”顿了顿又道:“我的家早就回不去了,那里不是我的家。”   感觉到额上印下一个柔软的吻,晏迟鱼被激得心中一荡,竟也清醒了不少,睁开眼,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眸,眼中掠过浮云,还有定定的倒影出的自己的影子。晏迟鱼看了很久,不自主的伸出一只手,覆上他的脸颊,轻声道:“……可是我本来就没多少修为,这次恐怕什么都不剩下,以后真的什么都不会了,甚至……还会老的很快。”   他能活很久,自己不过只有百年,甚至这修为散去,又受了伤,要修回来少说要二十年,今后怕是连容貌都难以维持住。   他两只手都抱着她,没办法去揉她头发,只能将她抱的高了一点,又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温软的吻,声音低沉如耳语:“不怕,我会教你,无论你想学什么。”   她愣了愣,又笑了起来,又觉得不大好意思,抿唇道:“可是我学的很慢的,怕你嫌弃。”   兰陵依旧定定的看着她:“无妨,慢慢教”   她将手放了下来,重新圈住他的脖子,睡意一阵阵的袭来,但是口中依旧不忘提醒: “你说的啊,以后可不许嫌弃。”   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那好听低沉的声音轻轻的响在她的头顶:“不嫌弃。”   她睡的昏昏沉沉,半梦半醒,觉得自己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着,数几次挣扎的醒来又睡去,她以为是梦魇,捏了好几个手决上去,却频频落了空。是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种了透骨钉,这一身微薄的修为早就散了,现下居然连一个梦魇都要对付不了。   难过、失落自然无法避免,她学这些东西一向都比别人慢的多,勉勉强强学成的一点,到头来都付之东流,七八年的辛苦都付之一炬,实在让人难过。   迷糊间,她感觉到有人喂给她苦涩的药汁,她觉得舌头一麻,下意识的就别开头,不想再喝下去,然而那只手却很有耐心,将她别开的头又一次的翻了过来,再给她喂了一口。晏迟鱼被那只手止住,避无可避,也不知喝了多久,最后他又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蜜饯,才将那些苦味给盖住了些许。那只手的体温有些凉,然而贴在她的额头上却无比的舒适,晏迟鱼把一颗吃完了,又哼唧了一声,鼓囊道:“再来一颗。”   那只手顿了顿,果然又给她塞了一颗,然而塞完了,手却没有离开她的唇,微凉的指尖抵在上头,缓慢摩挲游离。他的动作很慢,也只是停在上面缓慢摩挲,也再没有其他什么动作,但是晏迟鱼却莫名的觉得心口像被划了一下,睡意被这手折腾的全无,被惊的一下就睁开了眼。   白色的宽袖一半铺在上头,一半挂了下来,兰陵斜靠她床头,边上放了一只空碗,他一只手撑着颐,另一只手还停在她的唇上,他正此刻正低着头,有些长发就垂在她的心口。见得她醒了,眼中滑过了几分笑意:“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晏迟鱼瞧了瞧周围的环境,却还是在白辞的那个院落,看着外头应该是日暮十分,落日熔金,却安静非常。也不知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她摇了摇头,表示一切都好。再看了看自己手,想举一个火出来,然而一连好几次,却都手心空空,连几缕白烟都都没有出来。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是亲眼实施看见,还是让她有些愣神。   兰陵像是了解到她的想法,扶着她的肩坐了起来:“这些没有了便罢,以后我教你。”再对上晏迟鱼的眼眸,他平静的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情:“取出透骨钉之时,正好打开了你的封印,今后也不会有什么顾忌了。”   这的确本因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但是却晏迟鱼怔了好一会,心中有些慌,觉得都要找不到地了,好一会才找回来声音,有些干涩,紧张问道:“解开了?那……”她忽然没有说下去,硬生生的折住。若是解开了那个封印,兰陵势必看见她魂魄有异的地方,定是当作她夺了舍,虽然害人性命的妖类不少,吸食魂魄精气也自然有,但若是出一个夺舍之人……且不说正道,哪怕是妖魔都是无比唾弃的行为。   他这样看见了,会怎么看自己?   自己一开始惧他是妖,但是却做了连妖类都要不齿的事情。   兰陵眼中却不见有异,点了点头:“虽然出现变故凶险,还并无大碍。”   “……”晏迟鱼咬了咬嘴唇,原先还凝聚不散的睡意都要散去了一大半,她沉默了很久,还是小声道:“你都看见了?”   兰陵瞧着她明显焦虑有紧张的表情,只是神色平静的微微点头。   虽然知道他定然是看见了,但是这样明确的承认却还是不一样,晏迟鱼有些慌,想解释,却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黛眉紧紧拧着,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低着头慌乱间,却感觉他的手覆上她的脑袋,轻声道:“我已经送她去轮回,虽魂魄现下有些残缺,但很快就会修回来的。”   晏迟鱼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兰陵用了什么办法,但是她能轮回就好。然而看见他依旧不动什么声色,还主动说起来,晏迟鱼一时有些摸不准,犹豫的看着他:“……你,你难道不觉得我是……有违天道,草菅人命吗?”   听到她这番形容,兰陵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眼中的笑意促狭:“若你有这等本事,怎么好几次都让自己会受这么重的伤?”   晏迟鱼愣了愣,觉得他说的简直无法反驳,虽然是事实,但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只能:“……”顿了好半天,对着他依旧平和淡定的眼神,好像一点疑问好奇都没有,却是晏迟鱼自己忍不住了:“……那你不问我到底为什么我身上还藏着别人的魂魄吗?”   兰陵没有顺着她的思路回答,看着她的眼睛,依旧是独具一格直接便问了:“你现在是打算告诉我了?”   晏迟鱼差点被喝下的水呛住,早就应该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 ☆、倒计时8 ?  明明应是应该是紧张又凝重气氛,但是兰陵如此淡定的说出来,没有对此事表示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仿佛只是顺口问的一个问题,这反倒让她放松了不少。见她被水呛住,兰陵还淡定撑着颐的瞧着她,给她顺了顺背,不紧不慢道:“不急,慢慢说。”   晏迟鱼低头看着捧着的茶盏,茶水浅碧,热气氤氲,从中倒影出自己一张略微苍白的脸,明明只是很简单一句话,然而她却辗转思索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抬起头轻声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在那个是石洞里唱的歌?”   她忽然提到这事,兰陵并不疑惑,只是凝眸看着她“嗯”了一声。   晏迟鱼刚刚想继续说,缓过神觉得有些不对劲,吃惊的看着他,愣愣道:“……但是那时候你明明说自己没听到啊。”看着兰陵的眼神顿了顿,晏迟鱼明白过来,立刻把茶盏啪的一下放到一遍,因为惊讶撑着手直起身子,迟疑的看着他:“那时候你听见了?”   兰陵瞧了瞧撑在自己两边的手,还是面色不改的“嗯”了一声。晏迟鱼见他直接就承认了,有些无语,挣扎了一会,继而瘪瘪嘴道:“那你当时为什么说没听见,不就是一首歌而已。”   兰陵依旧淡定的撑着颐瞧着她,从容回道:“一首歌而已,你当时却那么紧张,我有些好奇。”   晏迟鱼:“……”   看着晏迟鱼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无法评价的表情,兰陵伸手揉了揉她的脸,叹气道:“你方才说要告诉我此事,怎么现在我等了这么久还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被他这样一打岔,晏迟鱼原本还盘旋心口的几分犹豫与彷徨都给淹没了,只是一时间还找不出话题绕回去,遂只能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兰陵倒是不急,好整以暇道:“也好,既然你已知道了,那不如再唱一次。”   “……”晏迟鱼不大喜欢唱歌,她跳舞还不错,但是唱歌却不行,这里的歌音调大多起的偏高,她上不上去,好在有一副软糯的好嗓子,若是将歌降八个度,她唱的也算是好听。然而这么低的歌大多就是童谣了……所以唱歌一直是她心中的一个小伤痛。   从伤通中缓过神来,晏迟鱼略微别开眼,轻轻道:“那是我家乡的一首歌。”顿了顿,她再道:“……我家乡离这里很远,不仅仅是山高水长,还隔着无穷无尽的岁月。”   兰陵沉默了片刻,他倒是真的没有料到是这种可能,原以为晏迟鱼只是因为什么意外,让自己的魂魄移到这副躯体上,然而现在,如今的状况比这个要复杂的多,他微微蹙了眉:“时空之术?”   晏迟鱼见他居然一下子就晓的她再说什么,有些惊讶,便省略了一大堆原本打算解释的话,直接道:“……差不多吧,不过我那里道法式微,连神仙妖精也都只能在书简里看见了,你说的这个术法,想来也没人会,那天我落了山崖醒来就到了这里。”   兰陵蹙眉道:“这法术我也只是在残卷中看见,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从来一个人命盘只能向前,无法后退,若是改动一星半点,都能牵动千万生灵,其中承了无数因果,反噬之力无可估量,开天辟地这么久,也从未见过有谁真正施展过。   晏迟鱼原本只当他明白何谓穿梭时空,但是听他这样一说,显然当下有种术法可以做到,吃惊的无可复加:“你的意思是,真的有时空转移的术法?”   兰陵静静的看着她,方才眼里那些微薄的诧异也渐渐平复下去:“有。”复又重新微微蹙了眉:“……你想回去?”   晏迟鱼在这里过了七年,原以为一定回不去了,但是没想到兰陵现在告诉她有种术法可以回去,如果说没有起回去的念头定然是假的,哪怕在这里遇见了所爱的人,也有几位知心的朋友,但是这和亲人还是不一样。她没有骗他,声音很轻,眼神不加掩饰的黯然:“如果可以,我当然想回去看看,那里有我的家人,我失踪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以为我死了。”   她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模棱两可,兰陵又问了一次:“如果有那个机会,你想回去?”   顿了顿,她吸了一口气,再沉沉道:“如果有机会,我当然想回去,让他们知道我现在过的很好。”见兰陵难得的愣了片刻,晏迟鱼抱着膝盖歪头看他,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笑意,缓声道:“我们那里也有很多儿女外出远行,一年才在家几天,我在这里如果能和他们联系上,那远游也没区别了,而且如果学会了那个术法,可以一年,或是几年回去看看他们,这样也挺好的。”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她揉了揉鼻子,别开头不去看他,抿了抿唇道:“怎么会去了就不回来,这样以后不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言,兰陵顿了好一会,这眼眸里有些从未见过的情绪,像有能把人吸进去的黑色旋窝,看的晏迟鱼只想别过头,然而下一刻,却又一双手将她的脸捧了回来,眼眸幽深,轻声道:“不舍得我?”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被他这样直接说出来自然不一样,晏迟鱼脸一红,咳声道:“ 喂,这样不要脸说出来就不对啦。”   但是晏迟鱼显然低估了他的脸皮,兰陵不以为耻,反是莫名的看着她,依旧捧着她的脸,凝眸看着他,眼眸漆黑深邃,仿佛能勾出心底最柔软的情绪,他声音听起来像一把勾子:“为何不能说,你不是早就夸过我不要脸么?”   晏迟鱼这次脸直接红的彻彻底底,几乎要滴出血来,噎了噎,再嘶了一口气,一张脸被他捧着无法别开,她眼神游离过好久,最后越过他,停在前头一个青花瓷的花屏上,干巴巴吐出两个字:“……流氓!”   兰陵继续将她的脸掰了掰,重新对着她的眼睛,不要脸的更加理所当然,声音却很是平静:“一直看它作甚,花瓶有我好看吗?”   “………………”本是交代自己魂魄事情的,晏迟鱼想了很久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变到眼前这种境地的。那目光幽深的有些灼人,艰难的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晏迟鱼吸了一口气,再吸了一口气,最后才艰难的把话题掰了回去,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他,期待:“所以,你会这种法术吗?”   兰陵手依旧停在她下巴上,半晌才平静道:“不会。”   和想象里差太远,提起来的希望瞬间被浇灭,晏迟鱼难免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又想起来,紧张问道:“那如果有这种术法,这个世界上也一定有人会的吧?” 兰陵既然提起,那定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如果能寻找会这个法术的高人,让她回去瞧上几眼,也算是一尝夙愿了。   兰陵静静看着她殷切期待的双眸,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外头起了风,将窗户啪的一下关上,打破了寂静。才恍然回神似的轻声道:“不是说不舍得我吗,为什么还想回去?”   “……”晏迟鱼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但是看兰陵问的这样平静坦然,自己若是害羞的移开话题少不得接下来害的被他调侃,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也努力正正经经的看着他,尽力维持平静的表情,解释:“……只是想回去看看我的亲人朋友,又不是不回来了。”   晏迟鱼自然不知道,这种术法哪怕有人会,也不可能在时空之中反复佛穿梭。她所说的几年回去一次,实在有些异想天开。只是晏迟鱼显然对此怀着明显的期待和向往,兰陵也没有点破这一点,沉吟片刻,似乎笑了笑:“嗯,我知道,你不舍得我。”   许是那个笑意太过灼人,让晏迟鱼有些恍神,原本打算掩面的手也顿住。好巧不巧,此时的房门忽然一下子被人打开,一个满是调侃戏谑的声音响在外头:“虽然我真的不想打搅你们,不过怎么说我都在外头站了这么久,好歹我也有伤在身,哥哥你也不体谅下?”   晏迟鱼被这个声音吓了一大跳,又加之有意为之的一声‘哥哥’让晏迟鱼忍不住想探出脑袋瞧一瞧,然而却被兰陵快速的披上了一件衣服,再用被子结结实实的裹住,他抬眼看向门外,微微蹙眉:“你来做什么?”   白辞抱胸倚着门框,忍着笑饶有兴趣的看着里头的两人:“今天又抓了几个不自量力的人,想过来问下你们怎么处理,我可不想一直养着他们。”   他没有带上面具,眼角的红纹似乎比先前所见更加浓艳了几许,唇角挑着轻松愉悦的笑意,虽先前见过他这张脸,但是如今两个人都在她眼前站着,眼神姿态绝然不同,样貌却及其相似,这场景委实有些令人心惊。? ☆、倒计时7 ?  兰陵再看见白辞的时候亦是沉默了片刻,晏迟鱼甚至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兰陵极少会有露出这样显而易见的情绪,晏迟鱼有些诧异。等到看到白辞明显弯了下的嘴角,这样一细想,便明白过来些许。她轻咳一声,揪着衣服从兰陵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打破了寂静:“你捉到了什么人了?”   白辞的眼眸落到她身上,目光落到她披着兰陵的外裳,眼角挑起的笑意更浓,好半日才笑道:“自然是玄都观里的那些人。”顿了顿,在前头坐下,施施然的倒了一杯茶,啧了一声,摇头评价:“他们真是倔。”   虽然已经决定不再回到哪里,叛徒这这名号她也当下了,但是即便如此,非到是兵刃相接的那一刻,晏迟鱼还是无法做到这样去取别人的性命。白辞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摇头道:“你太心软了。”他将茶盏一搁,起身离开:“我过来也就和你们说这事,不过看起来的不是时候,改日再说。”   白辞走远后,兰陵抬了抬手,将房门连带门锁都结结实实的合上。晏迟鱼正探着脑袋看着白辞的背影,陷入沉思,明明两个人的脸这么相似,气质却全然不同。出神间,感觉到自己脸上覆上了一只手,兰陵揽过她的肩,把她涌入怀里,轻声在她耳边问道:“你都知道了?”   这句话比起反问,更像是一声叹息。晏迟鱼抵着他的双肩愣了一会,知道什么,知道白辞是他的弟弟?虽然有些惊讶,但是看到那张脸,不信也得信了。   见晏迟鱼没说话,兰陵却会错了意:“……并非是不愿意告诉你。”   晏迟鱼懵了一会,总算明白过来方才兰陵有些奇怪的情绪因为什么,想是怕她发现他瞒着白辞是他弟弟的事情会生气,她原本想说这事情没什么,可是听到兰陵宛如叹息的声音,她却有些恶趣味的顿住,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他抬了一点起来,晏迟鱼立刻把笑意收了起来,装作一派淡定的皱眉,只是她不说话,一说话怕会忍不住笑出来。   兰陵却像是没发现她的小心思,手停在她的脸上,凝眸看着她,轻轻道:“……我只是怕你会害怕,想要之后慢慢告诉你。”   害怕?这让晏迟鱼忽然想起了一点事情,她记得兰陵让白辞摘下面具的时候,白辞曾经说怕会吓到自己。那时候她只以为白辞脸上或有什么伤疤,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原因。晏迟鱼有些疑惑:“……为什么我会害怕?”只是两个长的想象的人而已,为什么会害怕。   兰陵合了合眼:“……玄都观找的人就是他。”顿了顿,他又看向她:“他原本姓兰,单名一个辞字。”   “……”晏迟鱼过去的确想过这个可能,不过那时候想不通兰陵为什么会不解释,等到见到白辞的脸之后才算是明白了。且不说那时解释了有没有人信,即便信了,两个人双胞兄弟,即便兰陵没做过,也不会有人信他不会是个吸人精血的妖怪了。所以听到兰陵这番话,她也并不惊讶。   晏迟鱼想了想,恍然道:“所以你那时所以才不解释?”   兰陵拂开她的额发,又点了点头:“他那时陷入魔障,我想带他回苍梧海解开,未想途中来了一些修道的人,我受了伤,又被误认为是他,不慎被他们封印在那里。”   晏迟鱼瞧着他:“所以,你打算找的东西就是和他有关吗?”   兰陵点头:“那几样东西恰好可以克制他,虽然魔毒已深入骨髓,但是那几样物品可以将他体内的魔毒镇压下去。”   晏迟鱼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绕弯子,兰陵告诉她这些事情已经足够,即便她不说她也不会生气,让她在意的只是另一件事。晏迟鱼起手,指尖触及他的胸口,感觉他似乎颤了颤,晏迟鱼再抬起头,郑重的看着他:“你实话告诉我,你的伤好彻了没有?”   听到晏迟鱼最后问出这样一句话,兰陵眼里升起几分惊讶,将她覆在自己胸前的手握住,放在唇下亲亲一吻,不出所料的看见晏迟鱼愣了愣神又红脸窘迫的表情,声音压低了几分:“真的没事了。”   晏迟鱼这次没有信,艰难的从他的专注的注视里分出神思考,颦眉道:“可是你在青丘的时候,明明伤口裂开了,现在就好的彻底了?”   兰陵见她不信,作势要脱衣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要不要来看看?”   见他又那这句话揭过此事,晏迟鱼又气又笑:“……我这是在担心你,不要这样调戏人!”   兰陵把她的手抓到自己的胸口上,眼里依旧勾着笑,垂眸看着她:“我说的你既然不信,那就只能让你自己来确认了。”   “……”晏迟鱼沉默良久,像豁出去一样,收回手,抱胸看着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胸膛,瞪眼道:“你脱啊,你脱我就看。”   兰陵瞧了她片刻,果然低头开始解开衣服。他的动作优雅缓慢,先是腰带,然后再缓慢的解开衣带,露出一点锁骨,接着长袍褪下,被他随意放置在外头的茶几上,与她的外衫交缠在一起,平添了几分旖旎。兰陵又继续缓慢解开里衣的带子,发带不知何时也松松垮垮的散了,乌黑的长发如绸缎一般柔顺的垂落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缓动。他像是有意一般,每步的动作都及其缓慢,像是在欣赏她的每时每刻不同的表情。   见他果然要把里衣的带子都解开了,晏迟鱼脸色终于红的彻彻底底,咳嗽一声,刚想下意识的别开眼睛,想要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他却忽然抓住她一直抓着被子的手,扯着她的手腕让她靠近了些,额头几乎要抵着她的额头,眼里的笑意促狭,将她想说话的话都恰好截住:“别开眼睛可看不见。”   说着,他握着她的手,显然要把她往衣带上扯,晏迟鱼的脸上几乎要烧起来,帐子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来,里头的温度极具攀升,那只手似乎也比往常炽热了几分,兰陵把她的手往衣带上一带,晏迟鱼还没来及缩回来,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将他肩头的衣服带了下来。   兰陵依旧抓着她的手,额头抵着她额,好笑道:“不是你想看看我的伤吗,一直闭着眼怎么看见?”   晏迟鱼闭着眼,半天才涨红着脸憋不出一句话。他的唇却从她的额头滑下,贴着她的嘴角,在上面辗转。晏迟鱼被吻的迷糊,下意识的就想圈住他的脖子,然而感觉到摸到不同往日柔软的布料触感,直接被拉回了神随之睁开眼,正好对上他的胸膛。   上面除却一点白色愈合已久的陈年旧伤,的确不见什么伤势。晏迟鱼伸手摸了摸,发现的确上头一派平和,的确不像有什么伤势。兰陵的似乎僵了僵,手却还停在她的脑后,接着似笑非笑的声音响在上头:“看清楚了?”   晏迟鱼即可收回了手,红着脸点头,细弱蚊声:“看,看清楚了。”   兰陵继续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去方才被她摩挲的地方,压着声音坦然提议道:“不继续确认下?”   晏迟鱼立刻把自己的手拽了回来,再快速的拿起他的里衣,直起身直接他身上一盖,挡住了眼前的景致,一遍移开视线,一遍胡乱的将衣服往他身上穿,结巴道:“不,不用了。”   兰陵揽着晏迟鱼的肩,任由她慌忙的将里衣快速的在他身上重新系好,声音听起来还挺遗憾的,还出手捣乱,或是捏捏她的脸,或是抓住她的手,时常让她无法继续下去:“真的不继续确认下?”   晏迟鱼听到这声音抖了一抖,头摇的像拨浪鼓,更快速的把衣服一股脑的都往他身上盖:“不,不确认了。”   然而兰陵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再往前一带,最后就翻身压住了她,这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着晏迟鱼呆滞的眼神,指腹从她的眼睛,滑倒她的双唇,因为方才的轻吻,使得她的唇色更加的红润饱满,他的长发从两端垂落下来,与她的交缠在一处,晏迟鱼有些紧张,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却忘记了他的手还停在上头,一不留神就在他莹白的枝腹上留下了两排牙印,等她察觉到不对,兰陵已经低下头,覆上她的唇。   晏迟鱼被吻的迷迷糊糊,他的衣服又是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一不留神就要重新散开,等到他离着他远一点的时候,晏迟鱼忽然觉得现在的场景委实有些难以形容,她的脸色愈发的红润,眼神也有些迷离起来,呼吸也转变成急促。   “迟鱼妹子,我找到一个好玩的东西……”门外忽然想起敲门声,是珠玑的声音,她推了推有些疑惑:“迟鱼,晏迟鱼,你醒了么?”   自己的衣带也有些松了,兰陵眼眸深深的瞧着她,晏迟鱼也回看他一会,房中一时寂静非常,除却呼吸和轻微的喘息声,什么都没有。外头珠玑还在推门,兰陵却直接抬手将桌案往前一移,再捏了一个决,架起了一个结界,将外头的声音尽数隔开。   眼看着兰陵又要俯下身来,察觉到会发生什么事情,晏迟鱼连忙握着拳微微抵住他的动作,脱口道:“等等!”   兰陵停下来,神色有从未见过的迷蒙,见她忽然出声,颇有些莫名的看着她,声音有些低沉:“嗯?”   这声音像如同在寂静夜色里,在古泉里投下一枚石子,随着水声叮咚,在心底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又像床头那个钩子,几乎将她的心揪成一团,晏迟鱼觉得指尖都有些发颤,手放哪里都觉得有些不自在,看着他的眼眸,里面尽数都是自己的影子,晏迟鱼一下子失了神,懵懵然就答了一句:“……让我缓缓,喘口气。”   话一出口,她才回过神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就想把脸缩到被子里面去。   兰陵眼里升起了几分笑意,略微撑起了些,一手在她脸侧撑着颐,垂眸看着她,嘴角也带起了微不可查的笑意,另一手卷着她垂与胸前的发,平静且从容道:“还没学会吗?”   晏迟鱼反映了好一会,明白才过来他说的还“没学会”是指什么,顿时脸上腾出的绯色不说,连耳垂都要红了,觉得实在没法接下去。? ☆、倒计时6 ?  晏迟鱼紧张的手都不知放哪里搁,抓了被子,然后又抓了抓枕头,最后又一点点的挪到了被子里头。头也是一点一点的往里头缩,掠过下巴、嘴唇,鼻子、等到缩到眼睛上时,兰陵出手轻轻一档,将她的被子拦住,阻止了她打算缩头的动作。   晏迟鱼用被子蒙住了半张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生动的眨了眨,声音里都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我困了,想再睡一会。”   她甚少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兰陵亦是顿了片刻,继而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果断把她从被子里扯出来,将外衣递到她眼前:“你睡了一天了,我先带你出去透透气。”   她的外衫整整齐齐的叠着他的手里,只露出衣襟上的半朵兰花,像是先前在那里布庄里定的料子,被之前那事情一搅和,她几乎都要忘记去拿了。见晏迟鱼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衣服看,并不伸手去拿,兰陵低头瞧着她,声音低沉:“怎么,不过来拿,想我替你穿?”   好不容易平复下的脸色又因为他这句话重新燃烧起来,晏迟鱼一把扯过衣服,结巴着逞强:“我,我要起来了,你先转过去!”   兰陵再欣赏了一会她的表情,看着她把衣服一点点的扯过来抵着下巴,水红色的外衫映着她原本绯色的面容更加的红润。然后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原本还松松垮垮搭在身上的衣服在他起身的瞬间顿时整整齐齐的穿戴完毕。   再看了她好一会,兰陵才又慢悠悠的转过了身。   晏迟鱼连忙从床上起来,快速的把外衫套了进去,然而她的动作太大,不小心牵动了后肩上的伤口,痛的龇牙咧嘴,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出那一声的痛呼。她坐着缓了一会,不敢再乱来,只得放缓了动作穿戴好鞋袜。最后对着水盆再顺手整理了下头发,方才轻咳一声:“我好了,走吧。”   推门出去的时候,珠玑正坐在外头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边上还坐着白辞,两人正在下棋。看着晏迟鱼和兰陵出来,珠玑把一串糖葫芦丢给白辞,棋子也丢了下来,撑起手饶有兴趣的看着晏迟鱼,白辞脸上的神情也是变幻莫测,颇有些好奇的看着兰陵。   晏迟鱼脸上的绯色还未褪干净,兰陵倒依旧是一派从容淡定。晏迟鱼被他们盯的有些发毛,但是不知说什么,只是随意的笑了笑。   这一笑,却让珠玑看着她的神情越来越有趣。   兰陵看也没有看那两个人,直接拉着晏迟鱼直接往前走,却不料,珠玑的声音从后台传来,还带了几分戏谑的调皮:“怎么,事这么快办完了?”   晏迟鱼闻言,先是思考了下这是什么意思,等到迟钝的反映过来,兰陵已经转了神,她的脚下一软,几乎一个踉跄都要跌过去,好在兰陵伸手将她扶了扶才制止住了她向前倒的趋势,晏迟鱼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对上他的视线,忽然意识到什么,咳嗽一声,立刻扭头装作再看风景。兰陵回过头,目光在白辞身上停留了片刻,淡声道:“你很闲?”   白辞看起来笑的挺开心,敲着手里的棋子,理所当然的应道:“无事一身轻,我现在当然清闲。”停顿片刻,又和珠玑问了同一句话,笑意十分促狭,颇有好戏的意思在里头:“事情办完了?”   兰陵尚且还没什么反映,晏迟鱼脸色已经和粉桃没差了。除却尴尬他们的调侃之外,也对珠玑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一番话表示由衷的感叹。   兰陵的面色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捡了他一枚棋子,敲了敲棋盘,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了出手,从头到尾,他都表现的很平静、很从容。白辞也没料到他会忽然的出手,避的有些踉跄。珠玑连忙拉着晏迟鱼后退了好几步,给他们腾出场地给他们出手。   由晏迟鱼看来,兰陵和白辞只剩下了两道残影,她只能看清那片白色和紫色在眼前快速的略过,衣袂破空的声音带动着一阵阵的微风迎面吹拂着,至于他们使了招式,又是谁占了上风,晏迟鱼一点都看不出来。   虽然她现在没了灵力修为,但是也能察觉到两人并未动用术法,只是像在单纯的较量剑术。   比起晏迟鱼一副犹豫没看懂茫然的表情,珠玑看的津津有味,一边吃着糖葫芦,甚至还腾出空拍手叫好。   过了一会,两道人影分开,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仿佛就没有动过,皆是从衣服到头发丝都没有乱,兰陵平平静静将手中的剑重新化为一截枯枝,丢在了原处,点头道:“看起来你的伤恢复的不错。”   白辞看着兰陵却是皱了皱眉;“你……他并没有说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他又若有所思。兰陵却不欲听他这番犹豫,直接截了口:“既然如此,你又闲着无事,便去北海替我寻一枚龙骨来。”   “龙骨?”白辞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添了几分,皱眉道:“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兰陵平静道:“觉得你太闲,给你找点事情去。”语毕,他拉着晏迟鱼离开,又想起来什么,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平静从容的补充了一句:“记得,办事快一点。”   白辞:“……”   ……   市集上多以陈列了冬衣,天气也渐渐寒冷起来,草木也呈现了衰颓之势,水畔边拂过鬓角的微风也带了些许清洌的气息,萦绕着轻盈的水寒之气,呼吸之间的让她原本昏昏涨涨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一路逛到流水畔,晏迟鱼撑着栏杆站着,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河流里自己的倒影,再揉了揉自己的脸,最后唉声叹气好一阵,一副万分沉重的表情。   这突如其来的叹气声让兰陵有些奇怪,将她的脸掰回来,一边揉开她微皱的眉,一边轻声道:“好好的,怎么叹气了。”   晏迟鱼只是对着倒影的时候发觉自己的脸胖了一圈,有些小感概。然而看着他颇为认真的表情,一句“我觉得自己胖了”却折在口中实在说不出来。许是兰陵还以为她再烦恼先前那些事情,认为她是又触景伤情起来。   然而对于玄都观,她并不留恋,唯一让她烦恼的只是应该怎么样才能活的久一点。回忆过往,她从来没有一次,会像这样这般急于追求寿命的长久。   思及此处,她终于有了几分真切实意的叹气,说出来却是毫不相干的话:“马上就要开始努力了啊。”对上他颇为莫名的神情,晏迟鱼在栏杆上坐下来,抬眼看他认认真真的补充了一句:“我要快点把丢掉的修为修回来,然后就可以……”她忽然止住声,没有再说下去。   听到晏迟鱼这一番踌躇满志的话,兰陵眼里滑过几分笑意:“好志气,修回来以后呢?”   晏迟鱼觉得如果接下来说“就可以陪你很久”说下去,指不定会被他调侃成什么样子,遂止住了口,想了一会,胡乱扯一个理由:“没怎么,说不定解了封印我就变成了修仙天才一年元婴三年大乘五年飞升成仙。”这才一说完她就打了一个喷嚏。   兰陵抬手化出一件披风低头系在她身上,微凉指尖的指尖触及她□□在外的脖颈上,如同微风吹皱了一泓碧绿的湖水,一圈又一圈的水纹荡开延绵。她看着他微微垂眸仔细给自己系披风的模样,有片刻的失神。兰陵给她仔细的系好,重新抬了头,正对上晏迟鱼看着自己有些愣神的眼神,微微挑了挑眉。   晏迟鱼快速的反映过来,咳嗽一声若无其事的去扯边上半黄树叶,微风中,她听见兰陵的声音慢悠悠的响在头顶:“那修仙天才方才在想什么。”   听出他声音里的调侃和戏谑,晏迟鱼把一不留神,把黄叶直接扯了下来,她看了下自己的手,然后直接从栏杆上跳了下来。冷静道:“我在想是时候准备冬衣了。”   要早点准备换季的衣服到是事实,上次的秋衣准备的仓促,冬衣却不能再这样了,只是见识过兰陵挑选衣服的功力,晏迟鱼觉得应该喊上珠玑一起挑会比较靠谱。   不过说起来,兰陵的衣服的颜色都相差无几,难道这其实就是因为他不会挑衣物的缘故吗……她一边往嘴里塞新买来还带着温度的红豆糕,正打算和兰陵这样一提,然而却看见他侧了头,目光穿过那只缀了零星绿叶的树木,落到了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上。   兰陵极少会注意一些事情,这必定是他发现了什么,晏迟鱼咽下红豆糕,将剩下的收到袖中,也随之望了望,然而现在肉眼所限,她并不能看的远,只能问他:“看见了什么吗?”   兰陵微微蹙了眉:“夜尽在那座茶楼上。”   晏迟鱼疑惑的重复了一遍:“夜尽?”她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记不得这个名字,又问道;“那是谁”   晏迟鱼自然不认得这人,虽然当时夜尽下了千日醉,坑了兰陵和白辞一把,也是因为夜尽才让去了青丘国,但是那时候她失了心神,并不记得事情。兰陵想了想,简洁解释道:“千莲生叛乱,夜尽乘机掌握了大权,想是一路寻找阿辞才来的这里。”   晏迟鱼缓了好一会,才反映过来兰陵口中的“阿辞”是谁:“……那我们先回去告诉他?”   兰陵却道:“不必了,他已经走了。”他再看向茶楼,夜尽已不在那边,位置上空空如也,只余下一个茶盏,还透着袅袅的茶烟。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他去北海了,想来夜尽一时直接也难找到。”   晏迟鱼回忆了下,想到了什么,略有迟疑:“……龙骨吗?”   兰陵点头。   晏迟鱼咬了咬嘴唇,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把疑惑忍了下去,郑重问道:“那三样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纵然现在修为尽数散去,但是她却还是觉得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兰陵也一定有事情隐瞒。   兰陵静静的看了晏迟鱼一会,她咬着嘴唇,原本还有些苍白的嘴唇也被她咬出了粉色来,黛眉也皱起,眼睛专注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他发现她有时候的感觉还的确明锐的很,这术法施展起来的确困难重重艰险万分,其实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过这自然不能告诉晏迟鱼,兰陵神色未动,省略了关键部分,平平静静地的看着她,淡定解释道:“他种了血毒,这么多年又一直用精血魂魄镇压,治标不治本,早已是强弩之末,那三样东西恰好能压制住他,连带血毒。”   晏迟鱼明白过来,但是眉头未舒:“就是说,找到了这些他以后就不要食人精血了?可是这个术法施展起来真的没危险吗。”   兰陵颔首,复又垂眸瞧了瞧她的忧心忡忡的神色,轻声道:“你在担心我?”   晏迟鱼抬头看着他,眉头也一点点舒展开来,最后点了点头,定声道:“嗯,我担心你,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兰陵对晏迟鱼居然爽快承认,而不是脸红的转移话题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波澜无痕的表情,一本正经的看着她:“有。”   晏迟鱼立刻紧张的看着他,正色道:“需要我做什么?”   兰陵看了她良久,声音压的轻柔温暖,他的声音原本就好听,如今刻意压低了几分,便宛若深夜寂静月色下,有人漫不经心的波动的古琴,或是那倒影在水中的月影随着波光微微晃动,他凝眸看着她,又揉了揉她的头发,缓声道:“术法耗时长久,乖一点,等我回来。”   这声音轻柔如耳语,“乖一点”三个字轻柔的似乎能戳中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晏迟鱼果然被哄住了,他的声音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能让她无条件相信了他的话,声音也不自觉的软糯下来:“好,我当然会等你回来。”? ☆、倒计时5 ?  这一趟,兰陵带着她直接逛出了城。先前使唤了白辞自己去取龙骨,他此番便去寻最后的古藤心了。   只是在占卜之后,发现又是一只躲在里的闹市妖怪,晏迟鱼不禁觉得诧异,这年头妖怪都不爱住山里,莫非都觉得人间春花秋月正好,要体验起人间的烟火气了?   ……   晏迟鱼曾经看过一首词,当中有这样一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直到今日,她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这首词所描绘出的旖旎场景。即便着红袖招的不是她,但是怎么说也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这一番如同掷果盈车的盛况。   虽然等到了那个城镇,天空上已挂了夜慕,然而这座名为“梦谈城”的城镇依旧灯火通明,纸醉金迷,丝竹琵琶不绝于耳,江南的唱腔软糯,与空气之中香甜的美酒与女子身上脂粉相溶,河道两岸画舫相依,珠帘半卷,更添了几分缠绵。   ……这座梦谈城果然是一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方。要不容易扒开人群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然而依旧能看见远处画舫上抱琴而歌的莺莺燕燕,那河道两边林立的翠楼,还能闻到随着流水微风飘散来的脂粉香气,晏迟鱼已经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兰陵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楼下一片柳绿花红的色彩,乐器之声交杂在一处,便是站在这里,也能依稀听到一些嘈杂乱耳的声音,再瞧了瞧晏迟鱼被风吹散的头发,顺手将她的披风系了系:“站在窗口,不冷?”   晏迟鱼把帽子戴了起来,将风遮挡住一些,但是依旧倚靠在窗框上;“我在看她们。”   兰陵有些不解:“这有什么好看的?”   一阵微风吹过,晏迟鱼两手抓着帽沿防止它掉下去,略有思索的看着他:“我在想,那个古藤妖既然在这里定居,或许在那些脂粉香里就会找到他,不知道哪座歌楼最有名气?”   兰陵听到她颇有条理的规划,点头表示赞同,在她床上泰然的铺好被子,复又从容地坐了下来,定眼看她:“知道去找最有名的歌楼,不错。”   晏迟鱼看见兰陵给她铺被子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眼看他还准备解外袍,愣了愣,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是我的房间吧。”   兰陵停了停手,看了她一眼,恍然道:“哦,忘记与你说了,这里只剩下一间房了。”   晏迟鱼觉得眼前黑了黑:“……”   兰陵似乎没看见她失语的表情,顺口添了一句:“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晏迟鱼觉得烛光真的开始有些迷蒙晃眼了,脑袋里有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虽然往日同床共枕不是没有过,但是那几次自己睡过去的时候意识混沌,醒来时候由于各种奇特的原因躺在他边上,但是和现在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知道是两回事情。   兰陵对她抬了抬下巴,模样看起来十分从容,他已将外衣挂好,只着了里衣露出一点锁骨,束发的簪子也拔了下来,一头青丝柔顺垂落。这个场景比眼前的烛光还要晃眼,晏迟鱼连忙抬了抬头,略微将视线移开了一点:“你先睡吧,我先去吹吹风……”   兰陵眼里滑过几分促狭的笑意,身形一闪就把她拉了过来:“天色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吹风”他撑着颐也是坦然的对上她的视线,十分从容沉静,这样对上好一阵,晏迟鱼败下阵来,干巴巴的声音,快速翻了一个身滚了进去:“……我睡里面。”   兰陵到没再继续调侃她什么,抬了抬袖将灯火熄灭,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晏迟鱼听到一阵悉索的声音,外侧一矮,是他躺了下去。她捏着被角整个人几乎要贴上墙,一片寂静之下,呼吸可闻,就听见他的声音平平静静的响在耳畔,在夜色里他的声音压的尤其低:“穿着衣服睡作甚?”   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额头,他离着自己很久,晏迟鱼一紧张想也没想,脱口就道:“我冷。”   此话一出她就后悔了,然而已经迟了,兰陵“哦”了一声,然后就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那双手似乎要比往日温暖很多,温度透过衣衫传入肌肤,他问道:“现在不冷了?”   靠在他怀里,晏迟鱼的呼吸都变的小心翼翼,只能说:“……不冷。”   他声音很平静的决定:“既然如此,衣服太厚重,还是脱了吧。”   “……”   晏迟鱼觉得这个夜晚她注定是睡不好了,但是却不知为何,在兰陵的手触及她肩上的时候,觉得原先紧绷着的神经放送了不少,睡意一阵阵的袭来,最后竟是倚着他的肩一觉睡至天亮。   她这一觉睡的十分深沉香甜,一夜无梦。   ……   早晨的的梦谈城洗去了深夜里的浓妆,河道上氤氲着薄雾,将船只萦绕期间,和夜色之中的通火通明全然不同,和着微凉的水气将昏沉的睡意吹拂开了不少,楼下的大堂上也做了三三两两的客人,门口还有一些提着花篮的姑娘,篮中放着还整齐的横放着鲜花,艳丽可人,花瓣上还带了些许晨露,气味悠然淡雅。   为了今日的行动方便,她果断换了一身简单的劲装,又将头发都束了上去,虽然少女的容貌红唇齿白的,但是她仔仔细细的勾了两道剑眉,添了一股英气。这样看起来也与十五六岁的粉面少年相差无几。   早上从床上爬起来并没有看见兰陵,等到梳洗完毕才看见他从门外回来,手里还拿了一包药材。看见她的装扮,脚步竟是顿了片刻。晏迟鱼没有注意到,拿着镜子照了好几圈,才笑吟吟问他:“怎么样?”   兰陵从上到下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两圈,沉吟片刻:“太矮了。”   “……”   点了早餐,晏迟鱼就对着门外提着花篮的姑娘笑着招了招手。卖花的姑娘似乎有些惊讶,抿着唇笑着朝着他们过来。之前站的有些远晏迟鱼并未察觉,如今她离的近了才发现这姑娘身上的脂粉香颇重,熏的她打了好几个喷嚏才稍稍适应了一些,揉了揉鼻子:“我想买你的花,怎么卖?”   虽然是再回答她,卖花姑娘的目光却落在兰陵身上,笑的及其暧昧:“喲,是哪位公子想买的我花?”   这声音掐的软软糯糯,晏迟鱼觉得像指甲再滑铁皮一样难受,现在她被晏迟鱼喊过去,边上其他的姑娘就瞪了瞪眼,如今又听见晏迟鱼准备买花,那些姑娘眼睛瞪的更加厉害,几乎要把人削下来不可。那些姑娘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晏迟鱼有些感慨她们生活不易,遂道:“我买。”复又认真的对着身后的几个姑娘道:“你们的花我都买下来好了。”   此话一落,不说眼前这位姑娘愣住,身后那几位姑娘也都傻了傻,继而笑得花枝乱颤,那姑娘掩着嘴笑:“这位小公子,这花不是这样卖的。”   闻言,兰陵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外头的那些人,似有觉察什么。   晏迟鱼只是有些疑惑:“不是这样卖花的?那是怎么样?”   看着那姑娘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看着兰陵,晏迟鱼忍不住有些气恼,扣了扣桌子引起她的注意,一口咬下包子,粗声道:“是我买,又不是他买。”   兰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拂开她横在额前的发,眼里头升起几分笑意:“这些不好,等会陪你去摘。”语毕便抬手让她离去。   卖花那姑娘听闻兰陵此言,顿时有些丧气,摇着头离开,轻声道:“弟弟乳臭未干,哥哥也是一个呆子。”这话虽然轻,但是晏迟鱼零零碎碎的还是听到了一些,顿时更加疑惑。   见她提着花篮回来了,那些姑娘见她失败而归,哄然大笑。她们隔的远,并未听见当时的谈话,只道是没被看上,反倒一个个跃跃欲试,其中一个最为漂亮活泼的姑娘率先提着篮子站了出来:“姐妹们且等着,我去看看。”   那个姑娘理了理鬓发,朝着他们过去,声音柔的几乎能掐出水来:“公子,成色新鲜的花,不来买上一篮吗?”   晏迟鱼被这声音激的一哆嗦,抬头看去,发现又换了一个提着花篮的姑娘,正含情脉脉的看着兰陵,还提着花篮一点点的靠近,身上的脂粉香熏的她一整头晕,晏迟鱼看着她这幅模样有些恼怒,又扣了扣桌子,想引起注意:“都说了是我买。你们一个个都去看他做什么?”   那姑娘却对晏迟鱼的话闻所未闻,眼睛依旧盯着兰陵,只是随手拿出一朵花放在他跟前:“小公子且稍带片刻,我与你兄长有话要说。”   晏迟鱼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那朵花,呆了片刻,继而觉得莫名的烦躁,把花准确无误的丢回她的篮子:“不买了,我觉得闷,出去透透气。”   兰陵从头到位眉毛都没动一下,直到听到晏迟鱼显然是生气了的声音,眼里才滑过了几分笑意,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走吧。”   这姑娘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又看了看兰陵,跺了跺脚,气恼的转身离去,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入晏迟鱼的耳朵:“真是两个呆子!”   那卖花的姑娘离开,晏迟鱼还觉得周围的脂粉香萦绕不散,十分呛人。身边的一个客人早就笑的东倒西歪,看见那姑娘走了,才凑近他们边上笑:“两位是外乡来的吧。”不等晏迟鱼回答,他瞧着他们笑的暧昧不明:“否则怎么会连‘点花’都不知道。”   兰陵神色平静,什么都没有说。晏迟鱼有些好奇,顺口就问了一句:“点花?这是什么?”   那人做书生打扮,笑的前俯后仰,连连摇头:“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公子现在还是先不要知道为好。”再转向兰陵:“此地虽然风光秀丽,红袖招展,但是最好的‘点花’还是在画舫之上,这位兄台若有兴致,小弟便介绍几个好去处。”   见兰陵没有说话,他只以为他是脸皮薄,便主动接了下去:“唉,起身这里本来也有个姿色上佳的‘点花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是个清倌人,可是后来从良嫁了一个商人,我来的晚了,若是早来几年,说不定也也能一亲芳泽了。”   他本来就没打算隐瞒,说的毫无顾忌,晏迟鱼联系了一下上下,悟了:“……”   兰陵好像对那位从良的清倌人有些兴趣,随口道:“嫁人了?”   书生点了点桌子,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还想说话。方才那离去的姑娘又重新折返,将花篮啪的一下放到桌子上,冷笑道:“果然是来看她的,呵,什么清倌人,在这个地方长大,能有多干净,琴棋书画又又是那么用,又不是什么小姐。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人给她赎了身,呵,不过若说姿色。”她扶了扶鬓发,垂眸看着那个书生,眉眼流转间风情流露:“我可不必她差。”? ☆、倒计时4 ?  梦谈城是一座纸醉金迷的城镇,除了醉人的美酒,另有一项最为出名,便是这里的画舫上的美人。而在这里,想当一个出名的歌妓,光有出尘的容貌还不够,还须要有傲人的才华。   这些年来,从良的歌妓却也不少,但是如同那位李月瑶姑娘从良的如此好运的的确闻所未闻。从天而降的父母双亡的年轻公子,以重金赎身,一路风光出嫁,此后竟是聘为正室,即便三年无出,那公子竟也不纳妾,依旧夫妻锦瑟鹤鸣,这真是让往日的姐妹们咬碎了一口银牙。   至于“点花”点的自然不是这篮子里的花,而是提着花的人。等到晏迟鱼弄清出这一点,闹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一个个前仆后继的都盯着兰陵,顿时噎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离去前,那书生还热情邀请兰陵晚上夜游画舫,晏迟鱼直接脱口:“不行!”复又反映过来自己穿男装就是为了好混进去那个地方,只能忍了忍气,心平气和道:“当然我也要去。”   书生有些好笑,打量了下晏迟鱼的身形:“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掌柜,来二坛桂花酒。”   这声音温柔如水,和方才掐着嗓音全然不同,顺着这声音望去,便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贵妇人,珠钗恰到其份点缀发髻,只显端庄,却不繁杂厚重,眉眼温婉,举手投足之间都别有风情,年龄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脸色却隐有些惨白,映着一双红唇如同雪地里白梅,更为鲜艳。   卖花姑娘看到这妇人,眼神却冷了冷。   书生以扇敲着桌子感慨:“美人,真是美人啊,虽此番没见到月瑶姑娘,但是能得见此等美人,也算不虚此行。”   卖花姑娘冷笑:“呵,怎么没见到,她就是李月瑶。”   晏迟鱼吃了一惊,连声音都忘记压低了:“什么?”书生没有注意到她声音的变化,显然也被这个信息吸引去了注意力,诧异的看着面前撕扯花瓣的姑娘:“她是李月瑶?”   即便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才女,在这种地方打过滚还能保持这种温婉娴熟不见半点烟尘气,与一个贵妇人无差,晏迟鱼忍不住有些感叹,或许守住了本心,真是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不会被影响吧。她由衷感叹:“……果然是一个出尘绝艳,才德兼备的佳人。”   看着这两人一致的感叹表情,卖花姑娘有些烦躁,她自认容貌并不李月瑶差,然而声名却及不上她,都已经出来卖笑了,再端着架子又做什么?并且……李月瑶能遇上这样一个良人,明明还风月场上走了一遭,为什么干干净净的活着?   她冷笑一声,向着李月瑶望去:“她当然‘冰清玉洁’被那个人保护的这样好,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真还以为自己是落难了大家闺秀呢。”   店主看着李月瑶连连笑着,模样看起来毕恭毕敬,亲自提上两坛子酒给她身后的小厮:“穆夫人怎么亲自来了,派人来小店吩咐一句,小店自当会派人送到贵府。”   李月瑶拿着帕子挡下迎面而来的风尘,摇头道:“在家中已经待了数月,今日正好放晴,想着夫君喜爱桂花酒,便来打上一坛,也借此出来走走。”   店主看起来对李月瑶颇为恭敬,再添了几句诸如“穆先生待夫人真是一等一好”之类的奉承话,最后将她恭送出门口,直到李月瑶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才转身回去。   卖花姑娘简直要咬碎了一口银牙,篮子里的花也被她扯的七零八落,书生诧异的看着桌上碎了一地的花瓣,好笑道:“你和这些花过不去做什么,真羡慕她也不如找一个良人嫁了?”   卖花姑娘口气颇酸:“我哪有她这么好的运气。”又转头看向他,撑起下巴,媚眼如丝:“若是我愿意,公子愿意娶吗?”   书生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咳嗽一声,决定把这个球丢给兰陵:“咳,在家一介书生,一心只读圣贤书,再说婚嫁之事,还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在下看来,身边这位……他说着,正打算去扯兰陵,然后却直接扯了一个空,原先还坐在那边的兰陵与那个娘里娘气的小公子都已经不见。位子上空荡荡的,连碗筷都已经被路过的店小二收走。   书生懵了好久,他自认内力尚可,然而他们二人是何时走的,他竟是全无觉察。   ……   李月瑶他们出门拐了一个弯便到了一个小巷之中,兰陵直接给晏迟鱼下了一个隐身诀方便行事。如兰陵所说,他在李月瑶身上看到了不少的病气与黑气,想是妖孽作祟,便跟过来看看是否是那个古藤妖所为。   跟着李月瑶走上了一会,观看她几乎静若花照水,行若弱风扶柳风姿,再感叹这真是个美人之余,晏迟鱼颇为感慨:“虽有人唱‘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其实也有完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结局。”   兰陵拨开挡住前路的藤枝,又垂目看向她,眼里含了几分温柔的笑意;“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不错,下边是什么?”   晏迟鱼看着那双眼睛,心中未思量,口中却已直接将整首《画堂春》背了一次给他听。兰陵听的满意,听完再提议道:“这首词不错,下次再唱给我听。”   晏迟鱼一直觉得自己的声音并不适合这边高音曲子,降了几个音唱虽然听的过去,但是只能显得唱功拙劣,所以并不大愿意唱。她本着现世早就没有这些唱词谱子,抬脸理直气壮的拒绝:“我们那这些唱谱早就失传了,我不会唱。”   兰陵“哦”了一声,不在意道:“无妨,我给你谱子,你照着唱就好。”   “……”晏迟鱼拍了拍额头,一脸懊悔,怎么就忘记了,这个年代的谱子怎么还会失传的状态。正想如何让他放弃这个提议,兰陵的声音随之又悠然的响在头顶,给她心情雪上加霜:“那日你唱的《郑风》不错,再唱一次听听。”   “……” 晏迟鱼沉默一会,别扭的别开脑袋,声音听起来小声了些:“……我唱的又不好听。”这本意自然想让兰陵夸一夸自己,若是他说了“怎么会,你唱的都好听。”她自当会再唱一次,想到这里,她满心期待的看着兰陵,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然而兰陵并没有如她期待的哄她几句,盯着她写满期待的眼神,反倒是是不紧不慢的继续给她提了一个建议:“既然觉得唱得不好,多唱几遍练习下。”他似乎觉得自己所言甚有道理,又不慌不忙地补充了一句:“那便唱吧。”   闻言,晏迟鱼先是愣了片刻,待从他这句话中转出来,又是“哼”的一声,恼羞成怒:“我不唱了!”   兰陵欣赏了一会她的表情,停下脚步,将她别开的头重新掰了回来,轻声道:“生气了?”   晏迟鱼撇撇嘴,还是不去看他,声音听起来和说的明显不是那么一回事;“不生气,反正我唱的本来就不好听。”   最初的开始时候,晏迟鱼端着像一个沉着的大人,又极少发脾气。直到后来,她开始信任自己,如今还使起小性来,这让兰陵觉得新奇又有趣,比起最初的娴静温雅,他反倒更喜欢她如今耍一些小脾气的模样。他挑了挑眉,笑着看她。   注意到他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晏迟鱼无语抬头,到底为什么过去会觉得他清冷淡漠! 有见过淡漠的人这样一本正经的耍流氓吗?   说话间,前头的李月瑶也已经走到了家门口,是一个充满绿意的院落,哪怕外头树叶零落,里头去依旧一片春意盎然,甚至许多不应在这个时令开的花都在绽放着。   院子里有个人,正背对着他们侍弄花草。   李月瑶停下脚步,又屏退了左右,更是放缓的脚步走近他,即使看不到她的正脸,晏迟鱼也能发现从她提着裙角又小心翼翼步伐之中透露出的愉悦与俏皮。   在李月瑶的手就要触及他肩膀的时候,原先那专注侍弄花草的男子却忽然回了头,抓住她的手腕,挑眉笑道:“阿瑶?”   李月瑶撇了撇嘴,无奈:“还是被夫君发现了。”   男子扶着她在一边坐下,关切道:“今日怎么出来了,不在家休息?”   既然被李月瑶称作夫君,想必他就是那个店家口中的穆先生了。   李月瑶笑了笑,声音柔软:“在家呆着闷的慌,想到你最喜欢的桂花酒已经喝完了,我便去打了两坛子酒,很快就回来了,若夫君有兴致,晚上小酌几杯如何?”   晏迟鱼自那日之后,并不能辨认出妖类,只是凭着本能觉得眼前这男子有些不大对劲,直到兰陵告诉她,这男子便是那个古藤妖的时候,才确认下来。   他们离着到挺近,可以清楚的听见他们谈话。然而隐身诀这种术法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如若修为距离过远,哪怕离得再远都能被发现。即便修到一个份上,也没几个人能轻轻松松的靠着这么近。   兰陵除了再她身上加了两次术法之外,也没使用其他什么法术维持,非常从容平静,好像认定那穆先生不能发现一样,甚至还抽空与她说了一会话。   事实上,直到李月瑶回了房,兰陵不动神色的架了个结界,现身而出之前,穆先生的确完全没有发现。? ☆、倒计时3 ?  见着忽然从树下现身而出的兰陵,穆先生有些愣神,比之惊慌,却更似惊讶,甚至继而渐渐演变成惊喜。晏迟鱼疑惑这个意料之外的情绪表现,兰陵到是依旧没什么表情,并不在意他这个明显不对劲的表现,依旧是不动神色地暗中凝了气,只待穆先生靠近便一招取心。   然而,穆先生只是快速的上前一步,位置稍有些远,便对着兰陵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尊上。”   听到穆先生换兰陵尊上,晏迟鱼“咦”了一声,兰陵略微迟疑了片刻,手也缓缓放了下来,力道随着化去,他蹙了蹙眉,却并没有出声。   穆先生一直低着头,并未仔细去瞧兰陵,只是自顾自道的汇报:“尊上先前交代属下的手印,属下一直妥善保管,夜尽□□篡位,以引起不满,又缺少手印信物,便不能算作正统,莲花海一直动荡不堪,我等日夜盼望尊上重返千莲海,如今尊上总算回来了!”   里面信息量有些大,晏迟鱼连猜带蒙,最后恍然明白过来,怪不得白辞受伤却不回去,原来底下有人叛乱了,兰陵与他又长的一模一样,穆先生便认错人了,虽然略微仔细观察一下,便能发现兰陵与白辞的不同。不过与他们看来,哪怕兰陵再这样冷冷淡淡的,也只当是处于上位的人喜怒无常而已,故未多加思量,许是见兰陵没什么情绪能揣摩,怕的不敢细想都可能。   听完这一番话,兰陵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声道:“既是要你保管手印,那为何你会身在此处?”   兰陵声音向来清冷寡淡,她也只有近来开始能听出一些情绪,不过她听的多了已经不觉得如何,其实兰陵很多时候不喜欢绕弯子,说的话就是字面意思,不过委实这声音太过寡淡,语句又简洁,加上他天生的那种威仪,以至于让人不得不想多了,进而把有的没的都合盘拖出。   如今,穆先生明显就处于“发现揣摩不了尊上的意思,我一定是大祸临头”了的思维里,当下便跪了下去,白着脸道:“阿瑶什么都不知道,尊上要罚便罚我一人就好!”   兰陵在一旁自然而然的坐下来,任由他跪在原地,淡声道:“那她知道些什么?”   穆先生更害怕,顿了好一会才勉强道:“除了我的身份,其余一切不知,尊上不必忧心。”   兰陵撑起颐,略有思量:“你想回去吗?”   穆先生一愣,继而惊疑不定的抬头,不敢作答。兰陵没有去看他,只是淡声道:“手印给我,今后你也不必回去了。”   兰陵说这话的时候口气依旧轻飘飘的,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穆先生委实有些捉摸不清这句“不必回去”到底是指什么。明明之前的尊上已经够喜怒无常了,但是好歹那时候自己还能猜几分他的心思,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真的完全猜不出尊上此言何意。   晏迟鱼看不下去了,翻译道:“他说你把手印拿过来,以后就和你夫人过吧,不需要回来了。”怕他再理解偏了,又补了一句:“嗯,不是说你的命。”   从来没见过尊上身边除了珠玑之外还有这样一个姑娘,穆先生早就心下疑惑,又见她忽然插口妄加揣测尊上的意思,尊上却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悦,忍不住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姑娘的身份。一遍用余光扫着晏迟鱼,一遍谨慎汇报事情:“手印被属下存于一个稳妥之处……只是。”他顿了好一会儿,肩膀耸动,像是大吸了一口气,抬起脸:“只是属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明明怕的很,却还敢提要求,兰陵有些微讶:“说。”   他还没说答不答应,只是让他说出来,穆先生却愣了很久,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再没了下文,直到那个清冷的眼神像是不经意地在他身上淡淡扫过,这才恍过神,重新垂下头,说得到是合情合理:“属下恐夜尽在属下离去的时候生了什么事端,恳请尊上屈尊降贵,在寒舍小住几日,这样他们即便找来,也不敢造次。”   他说的合情合理,怕夜尽生什么事端,可事实上夜尽若真找到这里,可不是仅仅只是“造次”的程度了。晏迟鱼听的明白,穆先生该是担心李月瑶在他离去的时候出什么事情,又不好明说,便找了个理由让兰陵也待着这里了。   晏迟鱼都听得清楚明白,兰陵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只是住上几日,他倒也无甚所谓,轻飘飘地就应下了。   见兰陵答应的如此之快,原本还准备了一通说辞的穆先生诧异了,继而又努力开始思索起他的意思来。眼看他又要想太多,晏迟鱼只得又充作翻译:“你夫人我们会留意不让什么妖物接近的,你放心的去取手印吧。”   看着晏迟鱼又明明白白的揣测尊上的意思,然而尊上却丝毫不生气,反倒撑着颐,原本冷淡的眼眸里也升起浅浅的笑意。穆先生总算明白过来,对着晏迟鱼也更恭敬起来。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认了下来,再对着兰陵拜谢一番。便道:“属下这便备下厢房,寒舍简陋,还须委屈尊上几日。”   兰陵略微颔首,抬手间已经将结界撤去。外头李月瑶因兰陵术法的缘故,正靠着栏小睡,如今这结界撤去,她自然也醒来了,见到家中突然多了两个人,难免有些惊讶。   穆先生扶着李月瑶,动作尽先呵护小心:“我要出去几日,这两位是我的……前辈。这位你喊他……公子便是,至于……”他看向晏迟鱼,一时犹豫,颇有些不知怎么称呼她。晏迟鱼看出他的迟疑,主动报了名字,笑吟吟道:“我看夫人长我几岁,也不拘泥形式了,喊我迟鱼便好。”   晏迟鱼既然如此一说,李月瑶自然也不能让她喊夫人,也让她称呼自己的闺名。这样称呼名字仿佛能拉近了不少距离,李月瑶虽然有些疑惑两人的来历,但是看自家夫君言词之间对兰陵颇为尊敬,况且明明兰陵样貌不过二十五六,却被其为前辈,明白一定有大来头,遂也恭恭敬敬的对兰陵行了一礼。   ……   虽然是临时整理出的房间,但是看的出这位穆先生已经竭尽细致,所有能换的都换了,从锦被帘幕到桌椅茶盏都被换上新的,只是有一点没有考虑好——他直接默认成一个房间。   说来过去和兰陵这样呆在一个房间,他虽是极其喜欢逗自己,因着那几次自己都受着伤,他们之间除了亲吻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在昨日的客栈之中,她却是莫名其妙的睡了过去,说来那一觉睡的极好,醒来更是觉得背上的伤势都好了许多,浑身经脉如同被洗濯了一样舒畅。   至于那些该发生的活着不该发生的……都真的没有发生过。晏迟鱼并不是抗拒此事,而是有一种本能的忐忑与害怕。此刻,她坐在锦被上,摸着上面的刺绣,感受这上头凹凸细密的针线,陷入沉思之中。   兰陵坐在前头,一手撑着颐看着他神游的表情,直到她的脸慢慢的由粉转红,眼中挑起几分笑意,将原先就看的漫不经心的书搁在一遍,改为专心看她:“在想什么?”   蓦然听到这个清凌凌的声音,一抬头他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前,晏迟鱼连忙收回了摸锦被的手,恐被他看出自己的心思,抵着唇咳嗽一声以作掩饰;“没什么……她胡乱接了一句话:“我就是觉得月瑶姐长的漂亮的,气质也好,虽出自风尘,却依旧有这样的气质,可见有一颗美好的人心比环境重要。”   兰陵知道她定然是在临时胡诌,也不戳穿,反倒是明明白白的夸了她一句:“你也很漂亮。”看见晏迟鱼吃惊的表情,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又添了一句:“再长几岁会更漂亮。”   听着心爱的人夸奖自己的容貌,都是值得开心事情,晏迟鱼也先是开心,继而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颇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再长几岁?”   兰陵点点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又问道:“你现在几岁了。”   “……”这是个很平常的问题,但是现在问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晏迟鱼抽了抽嘴角,还是回答他了:“过年之后十七。”   兰陵若有所思的撑起颐:“只有十七啊……那再过几年。”   听到他这个略微感慨的声音,晏迟鱼愣了好半天,没细想他说的再过几年是何意,没憋住笑,蹭过去抱住他的胳膊,脸颊也倚在他的手臂上,努力忍住笑意,艰难开口:“兰陵,你知不知道现在你这叫什么。”   兰陵坦然的看着她:“不知道。”   晏迟鱼抬起脸,手却依然抱住他的胳膊,眨了眨眼:“那你打算泡我的时候都不知道我几岁吗?”   虽然兰陵无法明白其中一个字眼,但是不妨碍他领会这句话的意思,晏迟鱼这样主动亲近他的时候并不多,如今这样抱着自己胳膊,软软糯糯的说话让他觉得很是受用,声音亦是十分轻柔温和:“总归你几岁与我而言都是个小姑娘。”   晏迟鱼却是撇撇嘴,她原先想说:以后我老了呢?但是现在却莫名的想避讳“老”这个字眼,转而道:“几十年之后呢,等我七八十还当我小姑娘?”   兰陵抚上她的脸,专注的凝视着,自然而然道:“无论你几岁,都是小姑娘。”   这句话让晏迟鱼觉得十分开心,虽然自己真的几岁,都不能够的上他的年纪,只是皮囊年龄区别罢了,但是现在年纪确然还小,她并不想纠结在自己老去与否的问题上。   这一夜,兰陵到到没有继续调戏她,主要是晏迟鱼在兰陵熄了灯,沾了床莫名其妙的就睡了过去。迷糊间,感觉到一只手覆上她的后脑,将她带在怀里,晏迟鱼倚在他的肩头,模模糊糊的想,最近睡眠质量到真的不错。? ☆、倒计时2 ?  李月瑶似乎对晏迟鱼颇感兴趣,待得兰陵出去给晏迟鱼买药的时候。边提了一篮针线过来寻她聊天。   那时候晏迟鱼正坐在铜镜前梳妆,想着这位穆先生想的可谓是周到至极,今早一醒来,晏迟鱼发现他连梳妆台都已准备妥帖。李月瑶来的时候,晏迟鱼正对着镜子画眉毛,听得声响,只道是兰陵回来了,笑吟吟的抬脸问他:“你觉得是这小山眉好看,还是双燕眉……诶?”最后一个音只说了一半便停住了,晏迟鱼看着眼前抱着竹篮子的李月瑶,略有惊讶:“……月瑶姐?”   李月瑶将手中的针线放置一边,声音温温柔柔的:“迟鱼昨日可还谁的习惯?”   晏迟鱼把手里的眉笔搁下,起身去给她倒茶,微笑道:“睡的很好,这几日要打搅了。”   李月瑶接过她手中的茶,却是摇头:“哪里,我没什么可以说体己话的姐妹,如今来了一个妹妹,高兴来不及,怎么会是打搅。”   说到“姐妹”二字,晏迟鱼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位卖花的姑娘,略有迟疑的看着李月瑶,无论怎么看,这位夫人都是一副既得体又温柔的大家闺秀,哪里会像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失神间,李月瑶已经将篮中的针线拿出,笑盈盈道:“夫君之前给我找了几个花样,这几日我细细翻看,发现几个特别的,便寻思的拿来给妹妹参照绣着玩。”   正常来说,女工的确是身为女子的必修课,况且现在娱乐项目匮乏,枯燥的女工反倒成了一种消遣的娱乐项目,这个大众爱好,的确是个拉近关系的好办法。不过晏迟鱼上辈子不会,这辈子依然没人教,只能勉勉强强会一点缝补,这些细密的针脚和复杂的针法实在不会。   看到她为难的眼神,李月瑶默了一会,明白了。将针线搁在一边,笑声道:“是我糊涂了,针线费时费力,着实无趣。”她眼落到梳妆台上,上面正零零散散的摆着几个还没来及收拾的胭脂。又瞧了瞧晏迟鱼,叹息道:“你脸色不好,可是最近身体不适?”   晏迟鱼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最近今天上胭脂的时间花了不少,力求自然,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虽然一直在吃药,但是毕竟受了严重的伤,这脸色一时半会也养不回来。只是李月瑶看出来,也不知兰陵有没有发现。 她照了照镜子,仔细的打量了自己一会,声音有些担忧:“很明显么?”   李月瑶似乎理解了她的心思:“不必担心,毕竟我也是个女人家,与妆容上看的仔细,……其他人不一定能看出来。”又笑了笑,走到桌案前提了笔:“我这里再告诉你几个琢磨出的方子,在‘那几日’照着喝上几天,更是事半功倍。”   晏迟鱼有些惊讶:“月瑶姐还会医术?”   李月瑶摇头,声音却像是喊了无数的叹息:“哪是什么医术,普通的一些花果而已,这女人么,自然要好好维系自己的样貌,不至于让自己老的太快。”   晏迟鱼眼神黯了黯。此时,李月瑶已将方子写好,压在桌上:“这花果茶并不苦涩,若有空闲,只当是果汁喝几杯便可。”这话音刚落,门外便进来了一个小丫头:“夫人吴大夫已经来了。”   李月瑶倒是无所谓:“直接将吴大夫请到这里吧。”   ……   吴大夫细细的给李月瑶切完了脉,又问了几个问题,李月瑶一一答了。大夫的眉头却略微皱起,提着笔久久没有写下药方。李月瑶有些叹息,道:“三年我都记不起往事,或许真的是老天不让我记起来,想不起来也罢。”   忽的听完这一席话,晏迟鱼惊讶的直接问出来了:“你……失忆了?”   李月瑶点点头,头也抵上额头:“嗯,听夫君说我父母因贪污案涉嫌入狱,他见到我的时候,我正欲跳湖。”   吴大夫已经提笔写完了一剂药方,起身准备告辞:“穆夫人也莫急……想不起便罢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身子养好,这样穆先生也能放心。”   李月瑶是身世和穆先生告诉他的实在差的太远,怪不得那时候李月瑶见着那些个卖花姑娘全无半点反应,原来是忘记了。晏迟鱼若有所思的看着李月瑶,琢磨着她再认定自己出身清白的时候,忽然有人告诉她,她出自风尘……看着她略显柔弱的身子,晏迟鱼忽然觉得既然事到如今,她真的还是别想起来的好。   吴大夫刚走,忽然听见墙外一阵花盆翻倒的声音,晏迟鱼眼尖一下子一张似曾熟悉的脸攀在墙头,见到她望去,那张脸露出惊讶的表情,一个站不稳就掉了下去。   李月瑶蹙了蹙眉,也回头去看:“什么声音?”   晏迟鱼瞧着那面墙,不等李月瑶回答,直接出去了:“好像是猫吧,我过去看看。”   出了门,果然看见倒在地上痛的龇牙咧嘴的姑娘,正是先前所见的那卖花的姑娘,看到晏迟鱼出来,她明显愣了愣,惊疑道:“是你?你是女的?!”   晏迟鱼垂眸看着她一瘸一拐的从地上站起来,不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蹙眉道:“你在偷听?”   卖花姑娘白了她一眼:“偷听什么,本姑娘恰好路过。”   晏迟鱼瞧了瞧墙面和底下碎成三块的花盆:“路过你翻墙做什么?”   卖花姑娘顿了顿,继而冷笑:“李月瑶那□□勾搭穆藤还不够,现在穆藤离开,又这么快有了一个入幕之宾。呵呵,你家公子生的一表人才,原来也不过是个好色的登徒浪子!”   晏迟鱼眼看她说的越来越过分,眉头也皱的越来越紧,然而出来匆忙,自然想不得带剑出来,只能拔了发钗,快速地抵上她的脖子,冷冷道:“你刚刚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次。”   她这功夫吓唬吓唬一个寻常人还是可以的,卖花姑娘看着喉咙上的发钗果然吓的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   看着她被自己吓唬的差不多了,晏迟鱼收了钗子,不重不轻道:“你走吧。”   卖花姑娘看着晏迟鱼放自己放的这么快,忍不住有些发愣,后退了几步,又不死心的补了一句:“李月瑶已经嫁了人,你们家公子为什么非要捡一个破鞋!”   住到一个妇道人家,家中又没有男人,果然会惹人瞩目。晏迟鱼不觉得有必要解释,但是有必要堵住她龌龊的思想。淡声道:“我和……。”她顿了顿,没说出兰陵名字,只是含糊的扯了一个称呼;“我和哥哥只是受人之托,你当谁都和你一样?”   卖花姑娘古怪的看着她:“他是你哥哥?”晏迟鱼虽然长的也也算漂亮,但是怎么看都和兰陵完全不像。   话已出口,晏迟鱼只得点头。   卖花姑娘再古怪的看了一会,琢磨了一番,又恢复了一派嘲讽表情:“呵,没想到李月瑶居然真的失忆了。”   自己只能在这呆一段时日,如今他们今后想刺激李月瑶自然也无法阻止,不过既然自己现在在这,这种事情便不能让她发生,晏迟鱼冷冷淡淡的瞧着她,手上还漫不经心的捏着那个发钗:“说完了没有,你走不走?”   看到那个发钗,卖花姑娘手指覆上自己的脖子,一个哆嗦,最后终于跺跺脚,转身小跑离开。晏迟鱼不慌不忙的把发钗重新待会发鬓,唇角勾起笑,想来自己学着兰陵面无表情学的不错,居然真的直接将这姑娘吓走了。   果然吗,看不出情绪比凶神恶煞的表情更加可怕。正思索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揽住,背抵着一个胸膛,一声惊呼来不及出口,一眨眼就回到了房间,边上罩下霜色的衣袂,将透过窗户洒落的刺眼阳光遮挡下去。   晏迟鱼看着忽然出现的兰陵,有些呆。兰陵一手还揽在她的腰间,一手覆上她的脸颊,从发鬓滑像她的耳后,坦然的瞧着她,淡淡道:“你说谁是你哥哥?”   “……”晏迟鱼沉默一会,立刻两手一起抓住脸上的那只手,阻止他还打算滑下脖子的动作,生硬的移开话题:“……我刚刚发现了一个事情,月瑶姐原来失忆了。”   兰陵瞧了瞧那一双手,眼眸深邃,声音倒是平静:“我知道了。”   “……”也是,既然他知道自己叫他哥哥,没道理不知道后面的事情。晏迟鱼一点点把抓着他的两只手放了下来,轻咳一声,干巴巴道:“……哦。”   兰陵继续覆上她的脸,也继续问:“你说,我是你哥哥?”   这声音又轻又柔的在她的耳边,幽深的目光也牢牢的将她定住,让她觉得面上的气温极快的攀升,晏迟鱼一时口不择言,恼羞成怒:“话本子都是都喊哥哥的,我不喊你哥哥还喊你爹或者弟弟吗?”   此话一出,她自己先傻了,直接想咬掉舌头。直接别过脸几乎要埋到自己的肩上,兰陵也似乎没有料到,难得地愣了片刻,继而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将她的脸重新掰了回来,挑起她的下巴,若有所思道:“喊哥哥也行,喊陵哥哥。”明显是看笑话的表情。   晏迟鱼被他抵着下巴,无法别开脑袋,只能尽量别开视线,抽了抽嘴角,悲愤地、无力地、艰难的挤出一个变音的熟悉名词:“……留芒!”   兰陵垂下头,将她的下巴再抬了抬,在她的唇角印下一个吻,感觉她颤了颤,然而那个吻只停留了片刻,他便又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神,坦然问:“喊我什么?”   回过神之后的晏迟鱼觉得有些崩溃。然而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和腰上那只手实在让她不得已的屈服了:“………兰陵兰陵兰陵哥哥。”   兰陵表示满意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脸,终于将她放开。   ? ☆、倒计时1 ?  这几日,晏迟鱼闲着无事,便和李月瑶学了刺绣针法,因着房间里多了一个女人,兰陵只得一人带了棋盘坐在外头自己跟自己下棋,颇为郁闷的把空间腾出来给她们两个。   此刻,他正停下执棋的手,棋局零零落落的搁在一边。撑起颐,目光透过垂下的花藤看着晏迟鱼为难的拿着花样,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   先前那位卖花姑娘不曾再过来,但是晏迟鱼这几日总能发现门口略有响动,也都是那一拨人,但是到底只是看看,不曾进来,甚至等她一出去,就跑了没影。只是今日来了一个生手,动静颇大,李月瑶显然也注意到了:“最近外头怎么来了这么多姑娘?”   晏迟鱼穿线的手停了停,瞧着外头的兰陵还坐在那里闲闲敲着棋,方放心的摆了摆手:“……认错路了吧,别理她们。”又对着花样比了比,蹙着眉又颇为犹豫的将针刺了下去。   李月瑶若有所思的看着墙,喃喃道:“……我最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   “嘶”的一身,晏迟鱼原本下针就不利索,又被李月瑶这句话一刺激的直接扎到指尖。还没将手拿起来,李月瑶已经又继续道:“……不,我一定见过她们。”   人的记忆不会无故缺失,但是不管是李月瑶自己遗失了记忆,还是穆藤给她抹去的,晏迟鱼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管此事为好,放下手中的针线,撑起面颊望向兰陵的方向,含糊回答:“这个事情嘛,慢慢来吧。”   正当晏迟鱼看向去的时候,外头那些零星的谈话声,都止在一声冷淡不悦的声音里:“你们在这做什么?”那些零碎的说话声停滞了片刻,继而一哄而散。   兰陵只是略微抬了眼,复又重新将目光落在棋盘上。   穆藤回来,见兰陵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还棋盘,闲闲的敲着棋盘,声音不带起伏的问道:“东西拿回来了?”   穆藤稍稍愣了片刻,等到兰陵看向他的时候才恍过神,抬手化出一个黑色的长带子,里面放着一个婴儿拳头的物件。兰陵倒也不仔细去看,略微抬了抬袖子,将此收了过来,便收到袖子里。   他的动作十分随意,穆藤看着只手却一怔,如梦初醒一般,拧着眉道:“你不是尊上,你是夜尽的人?!”   兰陵的眼神继续落在棋盘上,对穆藤震惊的发白的眼神视若无睹:“我从来没说我是他。”   该是想不到他这样理所当然的承认了,穆藤失语了片刻,就听见兰陵又慢悠悠的敲落棋子淡声补了一句,还带着几分莫名:“倒是既然你见过他的脸,怎还会有此一问。”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穆藤的形容震惊且激动,兰陵却是悠然淡定,。听闻此言,穆藤的表情更为惊骇,几乎倒退了好几步,几乎就要站不稳。   “不必再等,他不会回去了。”   当李月瑶察觉两人之前之前状态不对劲出来的时候,正好就听见兰陵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边上穆藤的表情奇怪,半晌才皱眉沉声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兰陵这只能算作知会一声,他信或不信并没有多大关系,轻飘飘的回了一句:“随你。”便再也没有多言。   穆藤觉得和兰陵简直无法沟通,遂又沉默了一下:“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看两个都不像在吵架,但是穆藤的态度却十分微妙,好在兰陵一张没有表情面暂且看不出动怒,李月瑶连忙出来打圆场:“这是怎么了,莫要伤了和气。”   在此兰陵原本就是只是为了等穆藤带来的东西,如今既然到手,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他抬了抬手将棋局收了回去:“取信物之事有劳,此番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兰陵说的轻飘飘的,但也是真切实意的觉得欠了穆藤一个人情,更是真切实意的想要还他,奈何穆藤并不理解兰陵匪夷所思省略了大半因果关系的话,从而勃然大怒:“把东西还我!”   兰陵依旧是不紧不慢:“我会给他。”   在事件中的穆藤没法理解兰陵的话,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李月瑶更是无法理解,穆藤显然动了怒,兰陵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雨清的模样,反倒像穆藤再无理取闹一样,颇有些尴尬的出来打圆场,再扯了扯穆藤的袖子,低声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穆藤被兰陵噎的一个字也出不来,好半天才开口道:“你……   话音未落,便给兰陵轻飘飘的接了过去:“你想亲手交给他,莫非你还想回到那个地方?”   穆藤一愣。   兰陵淡声道:“你并不想回去,他其实也并不想回去。今后莲花海在谁手里,与你与他再与干系。”   穆藤脸上未见有什么表情,也不知是蓦然安静下来,还是久久没有反映回来,先前明明是想拼个鱼死网破,到最后却是任由兰陵离开,期间不发一言。   ……   从里面出来,寻了一出茶楼坐下,晏迟鱼耐不住好奇,向兰陵要了穆藤取来的那东西,拿到手里的时候惊讶了一阵,然后恍然:“怪不得你会等他拿回来,不过这东西应该挺重要的。”她打趣道:“要是知道你直接拿走了,他会不会觉得可惜不直接自己收了……说不定还能号令那些人呢。”那是一个黑玉的腰佩,与兰陵腰上挂着的相差无几,俨然就是一对。   兰陵的目光落在茶盏上,赞同道:“是有些可惜。”   晏迟鱼愣了愣,觉得兰陵定然不是再赞同她的话:“可惜什么。”   兰陵一手撑着颐,一手扣着木桌,目光落在楼下,理所当然地:“又要重新去找古藤妖,麻烦。“   “……”晏迟鱼噎了噎,把想原先想说的话都给吞了回去。   蓦然,兰陵的一顿,像想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将跟着站的晏迟鱼往椅子上重新一压:“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我马上回来。”   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眉头有些微皱,晏迟鱼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   兰陵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折了回来,只是形色有少见的匆忙,晏迟鱼愣了愣,明显的察觉不对劲:“怎么了?”   兰陵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拉着她的手往楼下走,淡声道:“等会在于你解释。”   兰陵的体温向来有些低,然而此时却更加的冰冷彻骨,如同长期浸满在古井里的阴冷,透过手心,一点点的蔓延全身。晏迟鱼觉得有些不对劲,看了看他的侧脸,一如往常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琢磨了片刻,直接问:“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似乎顿了片刻,手才渐渐泛开暖意,晏迟鱼却不觉得安心,反倒觉得心底越来越冷。 却沉默着不再说话,心中的心思已经转过了很多的弯,他的手自己已经不知道牵过多少次,在他伸手拽自己过去的时候就已发现不对,只是那张脸实在太像了,她又没有识别幻化的能力,加上那时候这人动作太过迅速,自己几乎来不及躲开就被拽下楼了。   她用这种方法把自己带过去,先前又支开了兰陵,想来直接一刀解决的可能不大,自己也不曾结什么仇家,估计遇上了常见情节:你的女人在我手里!估计拿了她当筹码,与兰陵做什么交易。   等到思考完这一切,那人也停了下来,熟悉的脸上却是完全陌生的情绪,十分怪异:“你还算不笨,只是修为太差。”   晏迟鱼沉默片刻,认真问道:“你能不能换张脸?”顶着兰陵的脸和她说话,怎么看怎么怪异   一整诡异沉默之后,却看见眼前的人脸色骤变,一时之间,面容扭曲变动最后稳定下来,耳边刮过一阵风,却是穆藤立在身后,拧眉道:“夜尽,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什么解药,你莫非忘记了,我给她吃的才算‘解药’?”不等穆藤回答,他又自顾自道:“怎么样,她都想起来了吧?”   若说穆藤的第一句让他懵圈了,那么接下来的第二句,她晃了晃神,就反映过来了。失忆的是李月瑶,前几日她提及的“想起什么事情”应该都是夜尽的手笔,然而这个回忆却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情,起码穆藤是不愿意她想起来的。   ? ☆、结局 ?  然而,此刻李月瑶却不知从哪里出来,眼生空洞。   穆藤惊讶:“你?”   李月瑶没有说话,手中却多了一个鲜血淋淋的匕首,直接就朝着穆藤扎了过来。   晏迟鱼倒吸一口冷静,然而更让她惊讶的是穆藤没有躲,甚至直接将自己送了上去。   她尚在混乱之中,眼前却覆来一层白色,遮挡住眼前的景象:“别看。”   ……   穆藤死了,李月瑶也跟着一起死了,临死之前他将心交了出来,最后抱着她化成飞烟。   晏迟鱼看着这个结局,默然无语。   既然东西都到手了,兰陵也回去直接找了白辞,结合法阵强行除了他身上的魔气。只是法力太盛,冲击之下,他的记忆也消失了。   这似乎是最好的一个结果。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